《女雕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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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雕刻家-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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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场死缠烂打的缠斗。两人已无话可说——一开口就柑互指责——于是动手而不动口,想借此伤害对方。不是为了恨或报复,而是为了宣泄满心的歉疚,因为两人内心深处都很清楚,由于他们的婚姻失败,两人互相敌视,才会使鲁伯特在盛怒之下带着他们的女儿,猛催油门离去,让爱丽丝没系安全带坐在后座。又有谁能料到车子会打滑,冲向安全岛,使柔弱的五岁小女孩被撞得飞出车外,头破血流,体无完肤?保险公司说,那是上帝的旨意。不过对罗莎而言,那是上帝最后一道旨意了。她已随着爱丽丝的死去而灭亡。

鲁伯特先停手,或许是因为这场架打得强弱太过悬殊,也可能只是因为他已经清醒了。他跌跌撞撞地到角落蜷缩着。罗莎抚着嘴角,舔舔唇边的血,然后闭上眼睛默默坐着休息,她满腔怒火也已平息。他们早就该这么好好地打一架了。她感受到几个月来难得的平静,好像已借此消灭了心头的愧疚。她知道,当天她原本应该一起上车,抱着爱丽丝坐在后座,但她却在他们出门后猛然将门一摔,径自回到厨房喝闷酒,并借着撕照片泄恨。或许,她自己也应该受惩罚。她的良心一直歉疚不安。她只能暗自饮泣,但这只使她濒临崩溃,于事无补。

如今她看清楚了,也决定坦然面对。我们都是自己命运的主宰,罗莎,包括你在内。

她蹒跚着站起来,拿起掉落的椅垫,摆回沙发上。她瞥了鲁伯特一眼,打电话给洁西卡。“我是罗莎,”她说,“鲁伯特在这里,恐怕要人来接他回去。”她听到电话那一头传来叹息声。 “这是最后一次了,洁西卡,我向你保证。”她试着笑一笑。“我们已经决定停战了。不再互相指责。好,半小时。他会在楼下等你。”她把话筒放回去。“我是说真的,鲁伯特。到此为止。那场车祸是意外。我们不要再互相指责了,定下心来过日子吧。”

艾黎丝·菲定一向以冷漠麻木出名,但她第二天看到罗莎鼻青眼肿的模样时,连她也大惊失色。“老天,你脸色真难看!”她毫不掩饰地说,进门到酒柜去替自己倒了杯白兰地。她随后想想,也替罗莎斟了一杯。“谁揍的?”

罗莎将门带上,缓缓走回沙发。

艾黎丝自顾喝着酒。“是不是鲁伯特?”她将酒递给罗莎,罗莎摇头婉拒。

“当然不是鲁伯特。”她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半躺半坐,安卓芭夫人这时跳到她身上,亲密地以头摩孽着她的下巴,向她撒娇。“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喂安卓芭夫人?冰箱里有一罐已经打开的猫食。”

艾黎丝瞪了安卓芭夫人一眼。“全身跳蚤的怪物。你的主人需要你时,你在哪里?”不过她还是到厨房里张罗猫食了。 “真的不是鲁伯特吗?”她再度出现时又问了一次。

“不是。那不是他的作风。我们以前吵架,也只是斗斗嘴。”

艾黎丝困惑地说:“你总是告诉我,他很鲁莽。”

“我骗你的。”

艾黎丝更是满脸迷惑了。“不然是谁?”

“是一个我在酒吧里搭上的无赖。他穿着衣服比不穿衣服还迷人,所以我叫他滚蛋,结果他恼羞成怒。”她看出艾黎丝满脸狐疑,于是苦笑了一笑。“没有,他没有强暴我,我的贞操没有受损。我用我的脸来维护我的贞操。”

“喔。好吧,我没资格批评,不过,你不觉得如果用贞操来维护你的脸比较明智一点?我不赞成为贞操而拼命。”她把罗莎的白兰地也喝了。“你有没有报警?”

“没有。”

“看过医生了?”

“也没有。”她把手按住电话。“你也别通知他们。”

艾黎丝耸耸肩。“那你一整个早上都在做什么?”

“想办法不惊动别人,自行解决。到了中午,我知道无法独立解决。我的阿司匹林用光了,家里也没有吃的了,我也不想以这副德性出去见人。”她抬起红肿但明亮得出奇的双眸。 “所以我就想到了一个最自我中心的人,就打电话把她给找来了。你得去替我采购,艾黎丝。我需要至少能撑一个星期的用品。”

艾黎丝笑着说:“我不否认自己相当的自我中心,不过那跟来照顾你有什么关系?”

罗莎露齿而笑。“因为你一向只想到你自己,所以等你回家时,已经把我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此外,你也不是那种会硬要我去把那个无赖揪出来的人。如果社会大众知道你旗下的作者喜欢到酒吧去勾搭野男人回家,恐怕有损你公司的清誉。”她两手抱着电话,艾黎丝看见她因太用力而使关节看来白苍苍的。

“说得也是,”她平静地同意。

罗莎松了一口气。“我真的无法忍受这种事曝光,你知道,如果有医生或警察插手,一定会张扬出去。你也知道那些小报的狗仔队多么喜欢这种八卦新闻。他们或许会再炒冷饭,将爱丽丝惨死的照片再度摆在头版。”可怜的小爱丽丝。或许真是天意,在爱丽丝像个布娃娃般被摔出鲁伯特的车外时,路旁正好有一个自由投稿的摄影师。他捕捉到那戏剧化的一刻——那家小报的编辑特别注明,发表这帧照片,可以提醒其他家庭,系安全带的重要性——那帧照片也成为爱丽丝永恒的回忆。“你可以想像,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标题。‘母亲与女儿一样面目全非’。我无法再忍受二度伤害了。”她由口袋中掏出一张采购清单。“你回来后我开张支票给你。无论如何,别忘了买阿司匹林。我痛得要命。”

艾黎丝将采购单塞入她的背包中。“钥匙,”她说着,伸出手来。 “我出去后你可以睡个觉,等一下我自己进来。”

罗莎指着摆门边架子上的钥匙。 “谢谢你,”她说,“还有,艾黎丝——”她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

她本想勉强挤出一丝苦笑,但因脸部肌肉太过疼痛,只得作罢。“还有,艾黎丝,真是抱歉。”

“我也替你觉得遗憾,老友。”她转身离开公寓。

不知何故,艾黎丝两小时后折返时,不只带回采购品,还带着一箱行李。“别用那种眼光看我,”她神色肃穆地说着,将阿司匹林丢入一杯水中。“我打算钉着你一两天。当然,纯粹是基于商业考量。我不希望我的投资有任何闪失。而且,”她搔了搔安卓芭夫人的下巴,“反正总得有人替你照料这只猫。如果它饿死了,你恐怕要哭得呼天抢地了。”

罗莎正感沮丧与寂寞,对此深受感动。

乔夫·瓦特巡官一肚子怒气地把玩着酒杯。他一直觉得想作呕,而且疲惫不堪,今天是星期六,他宁可去看场足球赛。看到黑尔狼吞虎咽吃着带血牛排的模样,更令他反胃。“听着,”他强忍住心头的不快。“你说的我都明白了,不过证据终究是证据。你要我怎么样?涅灭证据?”

“如果从一开始就被湮灭,就称不上是证据了,”黑尔顶了他一句。“老天,有人在设计我。”他推开盘于。“你应该也吃一点,”他语带讥汕地说,“那或许可以改善你的脾气。”

瓦特将眼光别开。“我的脾气没什么问题,而且我来之前已经吃饱了。”他点了根烟,隔着门望向餐厅内。“自从在奥莉芙家里看到那两具碎尸后,我在厨房里总觉得不自在。这地方有太多凶器,太多血淋淋的肉。我们到另一个房间去吧?”

“别傻了,”黑尔满不在乎地说。“去你的,乔夫,你好歹也欠了我一些人情。”

瓦特叹了口气。“如果我因为滥用职权协助一位离职警官而被停职,又如何能帮你忙?”

“我又不是叫你滥用职权,只要解除压力就好。让我有个喘息的空间。”

“怎么做?”

“你可以先劝分局长别插手。”

“那还说不是滥用职权?”他嘴角一撇。“反正,我也试过了。他不来这一套。他是新来的,做人耿直,不喜欢有人违法犯纪,尤其是警员。”他将烟灰弹在地板上。“你不该离职的,黑尔。我曾警告过你。在外头会孤立无援。”

黑尔抹了抹胡子拉碴的脸。“如果老同事不要把我当成犯人般看待,或许日子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瓦特望着黑尔盘子里没吃完的牛排。他觉得反胃欲呕。“既然谈起这个话题,如果你自己不要那么粗心大意,他们就不用把你当成犯人看了。”

黑尔愤懑不已地眯起眼。“总有一天,你会希望自己没说过这种话。”

瓦特耸耸肩,将香烟摁在鞋跟捻熄,然后将烟蒂丢进洗涤槽。“我看不然,老兄。自从分局长钉上你之后,我就坐立不安。那真的让我提心吊胆。”他将椅子推开,站了起来。“你干吗不按规矩去办,却要走旁门左道?”

黑尔将头朝门一扬。“滚出去,”他说, “免得我将你这个双面人碎尸万段。”

“你要我帮你办的事呢?”

黑尔由口袋中掏出一张纸。 “那是她的姓名与地址。看看能否从她身上查出什么。”

“例如什么?”

黑尔耸耸肩。“看她是不是冲着我来的。她写那本书的时机太恰巧。”他浓眉深锁。“而我又不相信巧合。”

肥胖的好处之一,就是藏东西很容易。就算衣服东一团西一坨地隆起,也不会引人注意,而且奥莉芙的乳沟间几乎什么都塞得下。反正,她很快就发现那些警卫在遇上必须搜身的场合搜她时总是草草了事。她原本以为她们伯她,不过后来才发现,是她的满身肥肉使她们裹足不前。虽然她们在她背后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过在她面前总得给她适度的尊重,这是监狱里不成文的规矩。所以,她第一次被搜身时,因为难以适应而泪水纵横,满身肥肉也抖动不已,那些警卫此后便将替她搜身视为畏途,总是马马虎虎地随便在她身体两侧拍两下便算交差。

不过她也有难题。她用蜡捏塑的那些五颜六色的小人偶,被她温热的肌肤夹过一阵子后,便会软化变形。她不厌其烦地将那些人偶再重新捏回原样,先将固定他们假发的大头针拔掉。她满心好奇,她捏的那个罗莎的老公与他本人不知道像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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