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莉芙忿然将香烟丢进烟灰缸。她扯开喉咙说道:“我父亲是个很可怕的‘男人’。”她特别强调男人这两个字。“我以前看不出来,不过经过这几年的思考,我看出来了。”她朝那封信点点头。“他的良心不安,所以才会写那份遗嘱。那是他做出令人震惊的伤害后,使自己觉得好受一点的方式。不然他不曾关心过琥珀,又何必把钱留给琥珀的孩子?”
罗莎好奇地望着她。“你是说你父亲犯下了那件凶杀案?”她低声问。
奥莉芙闷哼了声。“我是说,他何必利用琥珀的孩子来替他自己漂白?”
“他做了什么事,何必漂白?”
奥莉芙没有答腔。
罗莎等了一阵子,然后改采迂回策略。“你曾说你父亲很顾家,总是尽可能把钱留给家人。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还有其他的家人,他可能把钱留给他们?或是你希望他把钱留给你?”
奥莉芙摇头。“没有别的家人了。我父母亲都是家中的独子独女。而且他也不能把钱留给我,对不对?”她挥拳捶打桌子,声音高亢愤慨。“不然每个人都要杀掉其他家人,谋财害命了!”她又大又丑的脸睨视着罗莎。她做出“你也想这么做”的嘴形。
“小声点,女雕刻家,”艾伦比先生平静地说, “不然会客就此结束。”
罗莎以拇指与食指按住眼险,头痛不已。奥莉芙·马丁拿了把斧头——她设法将这种思绪赶出脑海,但却挥之不去——砍了母亲四十下。“我搞不懂那份遗嘱为什么会使你发这么大的脾气,”她说着,设法使声音平静。“如果家人对他而言很重要,那除了他孙子之外,还有谁是他家人?”
奥莉芙望着桌子,下巴往外凸。“是原则问题,”她喃喃自语。“爹死了。谁在乎别人怎么想?”
罗莎想起赫伍德太太说过:“我一直认为他一定有婚外情……”她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在外头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你是不是一直想告诉我这件事?”
奥莉芙冷笑了声。 “才怪。那他得先找个情妇才行,不过他不喜欢女人。”她又冷笑了声。 “不过他倒很喜欢‘男人’。”她再度强调这个字眼。
罗莎膛目结舌。“你是说,他是同性恋?”
“我是说,”奥莉芙夸张地装出很耐心地解释, “我所见过惟一能使爹地眉飞色舞的,就只有我们隔壁的克拉克先生。每次他在场,爹地就显得神采飞扬。”她又点了一根烟。“我当时还觉得满有趣的,不过那是因为我太迟钝,连身旁有同性恋者也看不出来。如今我只觉得好恶心。怪不得我母亲痛恨克拉克家人。”
“他们在案发后就搬家了,”罗莎困惑地说, “有天早晨突然不告而别,也没留下联络地址。没有人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或搬去哪里。”
“我不觉得意外。我猜是她在幕后搞鬼。”
“克拉克太太?”
“她一直很厌恶让老公到我们家来。他常会由后院翻墙过来我们家,然后便和爹关起门来,在爹的房间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凶案后只有爹在家,我想她一定紧张兮兮的。”
这一阵子以来罗莎所搜集到的点点滴滴全在脑中一幕幕浮现。罗伯·马丁的娃娃脸;他和爱德华·克拉克情同手足;后厢房里的床铺;吉宛装出夫妻恩爱,其实貌合神离。这些全都说得通了,她想,不过,如果当年奥莉芜不晓得这些事,情况是否就会有别?
“你想克拉克先生是不是他惟一的爱人?”
“我怎么知道?或许不是,”她说完,马上又改口说,“他的后厢房有独立的门,他或许每天晚上溜出去找牛郎也不一定。我恨他。”她看来好像又要爆发了,不过罗莎以脸色向她示意,制止了她。“我恨他,”她又说了一次,然后沉默下来。
“因为他杀了吉宛与琥珀?”罗莎又问了次。
不过奥莉芜立刻驳斥她。“他整天都在工作。大家都知道。”
奥莉芙·马丁拿了把斧头……你是不是告诉她,你的书会使她获释,因而激发了她的期盼?“是你的情人杀了她们吗?”她觉得自己太蠢了,在不当的时机以不当的方式提出不当的问题。
奥莉芜闷哼了声。“你怎么会认为我有情人?”
“你曾经怀孕。”
“噢,那件事。”她轻蔑地说, “堕胎是我掰出来的。我想要其他女囚犯认为我好歹以前也很迷人。”她刻意抬高声量,仿佛故意要让警卫听清楚。
罗莎觉得心头似乎挨了一记闷棍。狄兹四星期前就曾警告过她。“那么,透过盖里·欧布连送信给你的人是谁?”她问,“那不是你情人?”
奥莉芙的眼睛像蛇般游移着。“他是琥珀的情人。”
罗莎凝视着她。“可是他为什么送信给你?”
“因为琥珀不敢自己收信。她很懦弱。”她停顿了一下。“像我父亲。”
“她是怕什么?”
“我母亲。”
“那你父亲又在怕什么?”
“我母亲。”
“你伯你母亲吗?”
“不怕。”
“琥珀的情人是谁?”
“我不知道。她从来没告诉过我。”
“他的信中都写些什么?”
“情话吧,我想。大家都爱琥珀。”
“包括你?”
“噢,是的。”
“还有你母亲。她爱琥珀吗?”
“当然。”
“赫伍德太太可不是这么说。”
奥莉芜耸肩。“她又懂些什么?她和我们根本就不熟。她只会吹嘘她们家宝贝的泽乐婷。”她嘴角露出一丝狡诈的笑容,使她看来极为邪门。“怎么突然大家都那么了解我们家,偏就只有我不懂?”
罗莎觉得自己似乎拨云见日,看清了真相,也感受到幻想破灭的痛苦。“所以你等到你父亲死后才说出来?如此一来没有人可以反驳你?”
奥莉芙毫不掩饰地露出鄙夷的神情,然后,她悄悄地——警卫看不见,但罗莎看得一清二楚——由口袋中取出一个小玩偶,并将插在玩偶头上的大头针不断地扭动。绿色套装。不必什么想像力就可以看得出来那小玩偶是谁。罗莎笑了笑,笑得有点心慌。 “我不信这一套,奥莉芜。那和宗教一样,要信才会灵。”
“我信。”
“那你就是笨蛋。”她忽然站起来,走到门口,朝艾伦比先生点点头,走了出去。她一开始怎么会认为那个女人是无辜的?老天,她为什么挑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来填补爱丽丝所留下的空虚?
她在公共电话亭打电话到圣安洁拉女中。是布里吉修女接的。“我怎么能帮得上忙?”修女和气地问道。
罗莎虚弱地笑了笑。“你可以说:‘过来吧,罗莎,我给你一个小时,听你诉苦。’”
虽然在电话中,布里吉修女的笑声仍一样温照。“过来吧,亲爱的。我整个晚上都有空,我最喜欢听别人说话了。情况很糟吗?”
“是的。我想是奥莉芙杀的没错。”
“那不怎么糟嘛。并不比你刚开始糟。我住在学校隔壁。叫唐纳加大厦。很简陋,不过住起来很舒服。尽快赶过来吧。我们一起吃晚餐。”
罗莎欲言又止地问:“你相信魔法这种事吗,布里吉修女?”
“我应该相信吗?”
“奥莉芙拿了一根针,刺入一个像我的人偶头部。”
“老天!”
“而我觉得头很痛。”
“我不觉得意外。如果我信任某人,结果却发现信心幻灭了,我也会头痛。她真是太诡异了!或许她试图借此获得掌控权。就这一方面而言,坐牢使人更堕落了。”她忧心地喷喷作声。“真是诡异,我一直很欣赏奥莉芙的聪明才智。我等你过来,亲爱的。”
罗莎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昧喀声,然后将话筒捧在胸口。感谢上帝,赐给了我布里吉修女……她以颤抖不已的双手将电话筒挂回去。噢,耶稣,耶稣,耶稣!感谢上帝,赐给了我布里吉修女……
晚餐只是简单的汤、土司夹蛋、新鲜水果及起司,外加一瓶罗莎带来的酒。她们在餐厅里用膳,望着窗外绿意盎然的爬藤植物。罗莎花了两小时才将她所做的笔记及她所查出之所有细节告诉布里吉修女。
布里吉修女的脸颊比起平日红润了许多,她在罗莎说完后,静坐着沉思了许久。她看出罗莎的脸上鼻青眼肿,但对此不置一词。“你知道,亲爱的,”最后她终于开口,“如果说有什么事让我觉得意外,那就是你会突然那么确定奥莉芙就是凶手。我看不出来她所说的话,有哪一句足以推翻你原先认定她是无辜的这个假设。”她轻轻扬起眉毛望向罗莎。
“使我改变心意的是她在谈起只有她知道事情真相时,她脸上那股狡诈的神情,”罗莎心力俱疲地说,“那种模样看了就令人很不舒服。”
“我所认识的奥莉芜一向是满脸狡诈。我倒希望她与我相处时,能像与你相处一样的开诚布公,不过恐怕她总是把我当成她的道德监护人。那使她更难对我坦白。”她停顿了一下。“你确信你不只是因为她对你的敌意才有此反应?别人如果喜欢我们,我们很容易就会相信他们的话,你前两次去会客,奥莉芙毫不掩饰地表达她喜欢你。”
“或许吧。”罗莎叹了口气。“不过那只证明了我真的就如别人所形容的那么天真。”她想起了黑尔所说的:大部分的罪犯通常都很和蔼可亲。
“我想你或许可以算是天真,”布里吉修女也同意,“所以较为世俗的专家们都认为不值得深究的疑点,你还是不厌其烦地去追究真相。天真和其他的品德一样自有它的功用。”
“如果天真会使人相信谎言,那就没什么作用了,一点作用也没有,”罗莎激动地说,“我一直深信她向我提起堕胎的事是事实,也因为她撤这个谎,我才怀疑她就是凶手。如果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情人,甚至是个强暴犯——”她耸耸肩, “都会使这件案子的案情急转直下。这件案子如果不是他做的,也可能是他幕后主使。她告诉我堕胎是个谎言时,已经使我推翻了这种可能性。”
布里吉修女凝视着她许久。“可是,她说的哪一句话是谎言?是她说堕胎时在撒谎,还是今天否认曾堕胎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