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玉娇龙来说,他已然死了!咳!我将我的妹夫杀死了,使胞妹年轻守寡,我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我的胞妹呢?就是我将自己凌迟处死,也不能赎去我的罪愆。第二件事就是玉娇龙那天晚间来此所说的那一番话,简直是义断隋绝,她已忘记了沙漠中的盟誓、草原上的恩情,而甘心去嫁什么鲁府丞了。她只恨我不长进,不能做官,然而我怎样才算长进,怎样才能做官呀?第三是恨那猴儿手,累次在自己的事情中间捣乱,临去时趁着我的伤重还将我的宝刀盗去,真真可恨!罗小虎一想起这些事,就痛心懊悔,炸了肺似地气愤,他真想挣扎着去见胞妹谢罪,去见玉娇龙严辞质问,去寻猴儿手索要宝刀,可是自觉得仍然体力不胜,精神不济。
这天,花脸獾、沙漠鼠二人就悄悄地对他说:“大爷!咱们在这儿也没有什么事啦,你老的伤也快好了,玉小姐要嫁鲁府丞就叫她嫁去吧。咱们还是回到新疆贩马去吧!”
罗小虎却摇摇头,愁闷地说:“要走你们就走吧,我可以给你们盘费!”花脸獾说:“盘费倒不要紧,只是大爷……老爷,你这样地住着,早晚要出事呀!”罗小虎冷笑道:“我倒要等着出点儿事叫我看看,我看谁人能把我怎样了?”
正在说着,忽听楼梯一阵紧响,花脸獾探出头去望了望,脸上就立刻变了颜色,他回转头来,惊慌地悄声说:“来了,来了!刘泰保!” 罗小虎便悄声说:“快把刀给我预备在手下!”花脸獾就把一口新买来的纯钢的薄锋厚背的朴刀放在罗小虎的身旁。罗小虎用被将刀盖住。依然假装安静地躺卧。
此时外面的刘泰保等人已上得楼来,除了披着青绸夹袄的刘泰保之外,还有一位穿布衣服的人,这人高身方面黑胡子,花脸獾认得。正是新由延庆府回来的,全兴镖店掌柜子神枪杨健堂。后面跟着一条大汉。手中提着一口明晃晃的钢刀,这人就是五爪鹰孙正礼,他去年被碧眼狐狸所伤,现在已然把伤完全养好了。当下杨健堂向孙正礼使了个眼色。嘱咐他不可莽撞,于是刘泰保在前,三个人就走进屋来。
罗小虎将要扶枕坐起身来,刘泰保却摆手说:“不要客气!不要客气!你自管躺着养神吧!我们早就想来拜访你老兄,只因你病着,怕骚扰了你,现在我们哥儿三个知道你的病快要好了,所以特来向你问问。德五爷家里的事不提了,因为德少爷被你伤得并不太重,德五爷旷达为怀,他是宁叫人负我,我不负人,所以他不愿深究,并且他夫妇还劝他的儿媳息事忍气。”
罗小虎一听这话,心中立时松展了,原来德少爷没死,玉娇龙那天的话可能是传闻之语,或者是自己听错了,但是他仍然不胜惭愧。又听刘泰保把声音压得略小一点儿,说:“今天我们哥儿三个前来,非为别事,就是我们早已探出了……”说着看了看花脸獾和沙漠鼠,又笑着说:“你们二位可否暂且出去回避回避,我们跟罗大哥说几句私话。你们放心,我们绝打不起来,我们绝不能逼他,我们若想逼他,还不能等到今天才来呢!”花脸獾和沙漠鼠两人都用眼看着他们的“老爷”。罗小虎却努努嘴说:“你们去吧!”那二人就又疑又惧地出了屋子。
孙正礼是手握着朴刀昂然站立,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罗小虎,杨健堂就挡在孙正礼的前面,怕他蓦然动手,同时也注意观察着罗小虎的神态。刘泰保又向床前走了一步,说:“我们知道你是从新疆来的。你常在玉宅的门前转,玉小姐并曾扮成男子到你这儿来过。我们都知道你跟玉娇龙必有深交,去年死的那碧眼狐狸耿六娘,你们在新疆时也一定都是老朋友。这件事关系重大,玉小姐后天就要出阁……”
罗小虎吃了一惊,就听刘泰保又说:“过去的事全都算完了。连玉小姐都算上,咱们全是江湖的朋友。你们既然让了步,我们也不愿意逼人过甚,同是拿刀儿动枪的,打拳踢腿的,打一回闹一回,那是见面礼,以后彼此要关照的事情还很多呢!只是,今天趁着你的伤略轻,请你说实话,你跟玉小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是师兄妹?是朋友?还是你们两人有特别亲密的交情?还有,玉娇龙的武艺到底是跟谁学来的? 碧眼狐狸怎么会混入玉宅?正堂玉大人到底对他的女儿能上房、家中养着贼老妈儿的事儿,知道不知道?你说完了,只要是实话,我们哥儿三个是拱手就走,以后绝不打搅你。”
刘泰保的这一席话,罗小虎听了,只是有些变色,却一直微笑着,他在心中盘算了又盘算,便说:“你们真问着了!玉娇龙是如何的人连我也不知,什么碧眼狐狸,我更是连面也没见过!”
刘泰保一怔,孙正礼立时就把刀举了起来,他推开了杨健堂,跃步进前,向罗小虎就砍。罗小虎也由被下亮出了刀,同时翻身滚起,锵锵两下,便敌住了孙正礼。杨健堂赶紧将孙正礼拉开,并推着出了屋。刘泰保也连连摆手,说:“别这样!咱们还是好好地说话。”
罗小虎忿忿地说:“是他想要暗算我,你们三个人没等我的伤好就前来,就是没怀好意。不错,我罗小虎与玉娇龙相识,可是什么碧眼狐狸我却真不认得!”
刘泰保点头说:“这就好说了!你既自认与玉娇龙相识,那么趁着她现在还没做府丞夫人,就请你去找她一次,订个地点我们私下会个面。你可听明白了,不是我们要向她高攀,却是因为我们也打了小半年的交道了。我的老泰山死在她的手里,寒舍她也曾光顾过几回,并且她在我媳妇的腿上还射过一弩箭,我们两人在德家也见过面,现在我手中还有她的亲笔迹。总而言之,这半年来我们虽然为敌,可是非常地密切。再有两三天她可就是一位命妇了,我们更不能高攀了,所以在她没上花轿之前。无论如何,她也得跟我们见面谈谈,把以前的事情交代清楚了,省得日后再出事端。玉宅的大门我们是不能进去,所以只有烦你老兄给我们引见引见,地点可以随她定。还告诉她,请她放心,我们绝无恶意,不然我们现在的人也不少,真要是不讲面子,把她的底细揭穿,她虽不至于被父亲押在提督衙门里,可是后天也准保叫她上不了那顶花轿!”
罗小虎放下刀,却不禁长叹着摇了摇头,说:“你们不知道,我跟她见面也很难!那天夜里,我也是想蹿房去找她,可是,干你甚事?你就在暗中打了我一镖!”
刘泰保说:“那天是我们的不对,可是,咳!现在你就告诉我实话吧!那天玉娇龙女扮男装特来找你,到底是有什么事?”罗小虎说:“她是要跟我说几句话。”刘泰保说:“说什么话?老兄你可否告诉我?” 罗小虎摇摇头,说:“不能告诉你们,那是我们的私事,与你们并不相干!”刘泰保便神色一变。
此时杨健堂和孙正礼又齐都走进屋来,孙正礼怒目圆睁,用刀向床上指着说:“跟这小子说什么废话?把他拉出去杀了,给德五哥出气就得啦!”杨健堂又向他摆手。刘泰保却绷起脸儿来说:“姓罗的朋友。事到如今,我们已给你留够了面子,你可一句实话也不肯说,一点儿事也不肯给我们办!”
罗小虎说:“还有什么实话?我说的没有一句假话。我只知道玉娇龙的师父是高朗秋,她的武艺都是由两卷书中所学来的,听说那两卷书是江南鹤所作!”
立时刘泰保的脸就吓白了,杨健堂也有些惊愕的样子,孙正礼却手握着朴刀,瞪着眼说:“你可别拿江南鹤来吓咱!”罗小虎就说:“我拿别人的名头来吓你们作甚?不过是我晓得这件事,把实话告诉你们。可是你们切莫轻视玉娇龙是个女子,她的武艺你们三个人也非对手!,,杨健堂听了这话也生了气。
罗小虎又说:“我的武艺,刀枪不说,柔软的功夫我也比她差得多。但我也不怕你们,我若畏惧你们,我早就走开了。以后你们或是对付她,或是对付我,全随你们的便!”孙正礼就拍着胸说:“来!你立刻就出去,咱俩较量较量!”刘泰保又横臂拦住了他。
罗小虎坐在床上又说:“只是求你们替我拜上德五爷,那天我实在不晓得是他的儿子,我也无意杀害他的少爷。前几天听说他家的少爷死了,真要把我愧死!我在此不走,就是愿意叫德五爷来杀我,替他的儿子抵命。今天我听刘朋友一说,德少爷原来没死,我才松了些心。烦你们拜上德五爷,蒙他不愿深究,但我罗小虎早晚要去跟他们登门叩头认罪!”
刘泰保、杨健堂和孙正礼一听了话,全都更是诧异,杨健堂就说:“你怎会认识德五爷呢?”罗小虎摇摇头说:“并不认识。”说到这里。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便不言语。
当下刘泰保与杨健堂面面相对,此次来,除了略略探出玉娇龙那身武艺的来历,并无什么结果。刘泰保便向杨健堂使了个眼色,然后向罗小虎一拱手,说:“多打搅了,再会,再会!”他们三个人就一齐走出屋去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后,三个人似是已经下去走了。
罗小虎坐在床上还在呆呆地发怔,想到德文雄没死,他有些欢喜,但知道了玉娇龙后天便要嫁人,他却又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他紧咬着牙。忿忿地想:好,玉娇龙你变了心!叫你后天去嫁人!我有办法!
待了一会儿,花脸獾和沙漠鼠才偷偷地溜了进来,悄声问说:“刚才是怎么回事呀?刘泰保他们是干什么来了?”
罗小虎就说:“他们都是好汉,刚才找我来,不过跟我说些讲交情的话。并没有别的,你们不要多问。把信封信纸给我拿来,我要写信。” 沙漠鼠赶紧出屋,花脸獾就在这里磨墨泡笔。少时沙漠鼠将信封信笺拿来,罗小虎就命人搀扶着下了床,坐在椅子上,并命二人回避出去。他握起笔来,一弯身,胸前的伤处仍然很痛,并且心里充满了辛酸,他就向信笺上歪歪斜斜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