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色氤氲,天边那一轮弯月也敛去光华,靡染进重重烟幕。流泉潺潺,飞瀑轰鸣,在寂静夜幕中隐隐可闻。斑驳竹影间,两个身影敏捷的穿梭其中。
“这边,我们从后山绕出去。”离家出走对于莫珑烟并不陌生,却没有一次心跳如此之快,仿佛要从嗓子眼中跳出来,连脑中也回荡着那跳动的重锤声。
她心慌意乱,不住回头望去,看有没有发现追来。可空寂的山道中,除了这两个人细碎轻微的脚步声,再无他响。珑烟迅速向前移步,背脊冷汗涔涔,忽然腿一软,向前栽倒。
身边一只手伸至,强有力的胳臂绕住她腰间,蜻蜓点水般的一滑,扶稳了她。
凌天擎看着她额上沁出的点点晶莹汗珠,“我们先歇歇吧,他们不会追来的。”
慕容山庄的后山,一侧崎岖开阔,一侧是悬崖绝壁。他们正沿着山间的嶙峋小路远去,路虽然不好走,但因为开阔,对于出逃的人,同样不容易被找到。
珑烟心跳飞快的难受,吁了口气,点点头,借着月光,坐在路旁青石上,捂着心口靠着竹枝。仿佛感应到什么,她抬起眼,目光与身旁那对黑亮有神的眸子相遇,只觉那对眸子明快闪亮,充盈着月色的光华。
珑烟唇角微扬,眼梢挂着笑意,眼神迷离飘渺,“我们,我们疯了吗……”
凌天擎轻轻叹息,久久不语。为什么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珑烟的出逃计划,他的理智明明告诉他不可以这样做,抛开属于他的责任,给留下的人无尽的烦恼……可那只温软如玉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后,他突然不能思考,亦无法放开,到一个没有烦恼的地方去……他只能告诉自己无法抗拒这样惬意逍遥的地方,可是回眸,再逍遥的地方如果没有身边这个人,他会稀罕吗……
疯了?也许。
“等天亮了,他们发现之后,会怎么样?”珑烟喃喃自语。
娘亲一定马上就会知道她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到时候恐怕全庄人马都会出动,不只为了找她,还为了追杀凌天擎!而碧翘,应该会很高兴吧,不失尊严的推开了一门不喜欢的婚事!珑烟天真的想,却不知道程碧翘的不喜欢早已变成了心甘情愿。她虽然不是没有动过情,可那对楚云焕的点点思念,有如镜花水月,看不见触不到,唯有心头时不时浮涌的痛楚,是她相思的唯一明证。对于不是天涯地角分隔两地的恋人,即使碧翘表现的那样明显,她都迟钝的无法领会。
“天还没亮,如果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凌天擎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天际。
珑烟一怔,顿时清醒。如果回去,天擎必死!
“不行,就算你现在想反悔,也由不得你胡闹。”珑烟义正言辞。
“既然这样,还想那么多干嘛?”天擎讶然,到底是谁在胡闹!可笑的是,自己竟然并不反对这样的胡闹!他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仿佛在期待什么,“不是找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再不理世俗的烦恼!”
“说是这样,可是三五年后,我总要再回来看看爹娘的!”珑烟很认真的说。这次没有娘亲的护卫队,她的道路异常艰辛。而想到娘亲又要为她担忧操心,心中一阵愧疚。
天擎看着她言之凿凿的模样,心中既好笑又感动。可是,他知道的,这一切都不是因为他,珑烟内心深处,早有一个神圣不容任何侵犯的人,她的出逃,另有隐情。
“是因为我吗?那密函里的内容,与我有关?”天擎小心翼翼的问道,眉眼闪闪,几许期待,心中忽的一亮,“难道是我的身世?”
“什么?”珑烟不解。什么身世?
天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有一个夜行人来偷袭师父,被制服之后师父没有杀他,而是囚禁了他。有一次我给他送饭时,他突然对我胡言乱语,说什么我就是那人的孩子,那青龙玉佩就是证明。他神智不清,我也问不明白,后来偷偷跑到师父的房间翻箱倒柜的搜索,果然找到了那块玉佩。当然也被师父知道了,他异常生气,那夜行人也突然就此消失了。”
“然后呢?那人是被师伯杀了吗?”珑烟每每好奇心起都会问到底。
“也许。之后师父再也不提这件事,就像从未出现过那个人一样。也不许我问他,”天擎眼中一丝黯淡,忽又闪过笑意,“后来我有一次故意买酒把他灌醉,试图探出什么口风,可师父精明的很,非但什么都没透露,还借故把我毒打了一顿。从此我也就学乖了,不再做那些徒劳无获的事。”
“那块玉佩就是烟雨楼那次……”
“不错,”天擎笑笑,满不在乎的耸耸肩,“现在被扣在程家堡,当做抵押信物。不过现在对我来说,那不过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玩物。师父死了,知道事情始末的人也消失了,我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是谁!”
“你还能是谁?凌天擎三个字足够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真的想知道,就继续找下去,一定会水落石出。”珑烟弯眼浅笑,如三月春风,温暖融心,打趣道,“总是装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其实你心里明明很在乎,要不干吗不直接把那玉佩当了,也省去了囊中羞涩之苦!”
“我哪敢跟莫二小姐相比,如此潇洒不拘小节!”天擎心中蓦地通透,毫不客气回击道。
珑烟站起身伸个懒腰,看到东方渐渐泛白,神色一凛,“我们还是快赶路吧。”可是要去哪里呢,才能不被发现?珑烟眼珠一转,忽然想起一个小鬼,心中有了盘算!
两人走的匆忙,身上连个包袱都没有,只有随身携带的几两碎银子。大道不敢走,只能小心翼翼的在偏僻山路中徜徉。接近正午,又一夜未眠,珑烟又饿又渴,身子疲乏。估摸着大概已经快到嘉兴外郊,循着记忆中的路线,七拐八绕,果然,树林深处忽然出现一座简陋茅屋。
“孝文,孝文在不在?”珑烟掩饰不住的兴奋,这个小鬼可想不到本小姐离开之后还会回来吧。
“是谁?”门开一道狭缝,一双眼睛挤出眨眨巴望,看到珑烟,那眸光忽然闪亮,大门倏地被推开,“姐姐,是你!”
“是你!”凌天擎认出边孝文,荒诞的指着他,问珑烟,“这是怎么一回事?”
“姐姐,你不是说不会报官,怎么又带这哥哥来寻仇!”孝文不等珑烟解释,焦急的问。
“你们两个镇定,先听我说,”珑烟双手一摊,“孝文,姐姐不是带他来寻仇,我们是来逃难的。你要不要救救我们呢?”
孝文看看珑烟,又瞅瞅天擎,突然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当然,江湖救急嘛,不过这银两……”他伸出手,眼中闪着调皮的光。
珑烟一把打在他的手上,毫不客气道,“不管你,我们进屋再说。”
多时不见,这破旧的小屋要比先时整洁的多。孝文娘的毒伤也痊愈的差不多,知道珑烟是她的救命恩人,一阵寒暄感激不尽。珑烟的性格豪爽,也不以为意,大咧咧的坐在木凳上,仿佛自己是家中的主人,反倒是孝文一家显得有些局促。她趁着孝文娘赶去集市的功夫,把与孝文相识的来龙去脉大概对天擎讲了一下,天擎笑着打趣,“孝文心里一定很难受,连你都能把他制服!”
孝文娘买了一些酒菜,又把孝文前日在山中打的野鸡杀了下酒。凌天擎看他家中拮据,心中过意不去,珑烟却爽朗自若,并不介怀,只是笑着说,“大娘,我们在府上恐怕要叨扰多日,如果您每一天都这样款待我们,那我们可就罪过了。”说罢把身上的碎银子拿了出来。
孝文娘推辞不掉,只好收下。打量这姑娘只觉可爱可亲,虽然说是逃难,却怎么看都不像坏人。再看天擎,眉清目秀,气宇不凡,与姑娘倒是一对璧人,当下明白了三分,还以为两人是在私奔。孝文娘人本善良,虽不懂武,人却有些肝胆,不容分说收留了他们。而珑烟心中却自有思量,逃跑向来都是要越跑越远的,家中人必定会四面八方搜索蛛丝马迹,而他们却并不走远,在近处观察,等过了这阵,再作打算。而且,这荒山野岭的,谁能想到会有人家呢!
几日下来,珑烟帮着孝文娘做做活儿,孝文与天擎关系却越来越密切,两人比赛,看谁打的山鸡肥!当然,结果就是大家又有了口福。
这日,珑烟估算了一下时间,后天就是中秋,也差不多要告辞了。临行前,又替孝文娘把了把脉,见她一切如常,才算放心。
忽然,天擎好像想起了什么事,“珑烟,你可知这是什么毒?”
“这我倒不知,不过瑰虹冷露疗治百毒,再配上去毒良药,不会有什么问题。”她先前没在意,只当是寻常花毒,此时突然被问起,到仿佛被提点了一般,“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倒发觉,这毒我还真见过。”
“江湖上,下毒多为寻仇,倒不知大娘你是如何中了这毒的?”天擎问道。
“要说是如何中毒,我还真的不知!”孝文娘叹了口气,“一个月前,我在山中捡柴,遇到两个美貌女子,她们向我问路,还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什么‘千山派’的男子,我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回答没有,她们就走了。不过那两名女子气质出众,看来大家闺秀不足为过,山道滑,其中一个身子看来很虚,差点摔倒,可另一姑娘却不扶她,我还伸手帮了一下。”
天擎目光精炯,“身子虚弱……她们可是身着紫衣?”
“没错,那身紫衣绣工精致,便是比起程家堡,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珑烟一笑,要是碧翘听到这话,准要大发雷霆。
“九孤门!”天擎却倒吸一口冷气,“我听师父说过,九孤门有一种暗毒,无色无味,附着在人身上。但这种毒让自己身体虚弱却无大害,只是碰触过的人会中毒,痛不欲生。听大娘描述,那女子恐怕正是中了这种‘蚀心粉’。”
“可这‘蚀心粉’是用来做什么的?以自己为中介,传播给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