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碧翘一路打探,一路躲避慕容山庄的追踪。好在追踪也是秘密暗中进行,两暗无明,好似平行,两方都是无利舞弊。
就这样,他们在一个多月后来到了北方。
程碧翘辗转反侧,艰难入眠,浅睡中忽听到轻轻咬牙声,虽然强自克制,却仍旧能感觉到痛苦。声音渐渐演化成牙齿的打磨声,夹杂簌簌的稻草摩擦声,寂静中清晰的格外揪心。
天擎毒发。
碧翘弹坐起身,蓦地下床,奔到天擎身边手忙脚乱又不知该做什么,轻轻碰触他的手臂,天擎像被电击一样,身子一颤,下意识的甩开她。她不忍再看,踱到窗边,想着若有若无的一切,还盛下不到一个月时间的天擎,眼泪止不住坠下。
“什么梅隐谷,连朵梅花都没有!”
梅隐谷谷主梅丰泽个性难以捉摸,连同下人一个个也孤立自傲,越是自视甚高,越是不予理睬。碧翘碰壁撞了南墙,到处点火撒气。
“梅隐谷,梅花都隐去了。”天擎淡淡的说,枯枝凋叶,支横在漫天纯白中,无比萧索。
“哪有人故意把花摘掉,专门欣赏枯枝烂叶的!”碧翘不服气。
天擎却突然想到她的暗器,专门镀了金边的透明藤叶,他笑了笑,“世界之大,什么人都有的!”
他倒没放多少心思在梅丰泽的身上,连慕容苏茹都觉得棘手的毒,只怕别人也没有办法。他只担心自己的时日不多,见不了珑烟最后一面,不能给她一个交待。
“我们走吧。”
“为什么?!”程碧翘大声叫。
“还要怎么样?”天擎反问,见她不解的脸,忍不住一笑,拉过她,顺着她的脾气,“人家不想为我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那个本事。你有你的骄傲,更加不用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
“可那是你!杨大哥说过,梅谷主性子顽固,不过只要能死缠烂打……”
“我又怎么样?我……”天擎似有些迟疑,几分黯然,却无比坚定,“我给不了你什么的。也没有多少时间经得起死缠烂打。”
“可是你答应过我……”碧翘泪眼朦胧,想起当时的情景,再也说不出话。
那时那种场景,为了另一个人而许下的承诺,也能天真的信以为真吗?
“碧翘,我们走吧。”
两人就此离开,两个月的艰辛努力于此幻化成泡影。
碧翘茫然的看着凌天擎,“那我们要做什么?”
天擎望着白茫茫的天,雾气腾腾的山尖若隐若现,鬼使神差就想到一个地方,“这里应该离慕容山庄旧庄不远吧!”
碧翘不明所以。
两人趁天黑前赶到附近城镇,找个客栈。
天擎想了想,“我命不久矣,恐怕不能护你回江南。卢大哥的镖局在此处不远,我送你安全到那里吧。”
碧翘脸色蓦然冷却,双臂一甩,就想要摔下碗。天擎眼疾手快,伸臂垫在碗筷之下。突然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凝神侧耳。
“那臭娘们要是什么都不说倒好,说的煞有介事,让人分不出真假,浪费我们的精力。”一个看来斯文的书生小声埋怨。
“慕容山庄的石壁上什么都没有,老子差点淹死在寒潭中,今晚非给她点厉害瞧瞧。”另一个虬髯大汉怒道。
“你们还真是没用,”两人中间的妩媚女子笑道,“一个被废去武功的女子也能把你们耍的团团转。”
“芸妹你刚到,有所不知,那女子狡猾的很,只怕你遇到了她,也是要晚节不保的!”
令芸站起身,凤眼扬起,懒懒的轻言,“那就试试看,让我看见识见识这个莫珑烟到底是何许人物!”
旁边两人立即按住她,提醒的使了个眼色,令芸笑笑,不以为意。
夜色空寂,一轮圆月挂在半空。潭水深深,水静似镜,打磨的光滑,反射夜光。
“你所说的石洞在哪儿?”令琨一扬手,清脆的一个巴掌落在莫珑烟瘦削的脸颊。
“石洞是你们来找的,我又没参与,问我干什么!”珑烟揉揉脸。
“莫珑烟,密函你不是参悟出来了吗,要是再不老实交代,信不信我淹死你!”令琨指了指寒潭,冷血的笑。
他见珑烟根本不介怀,又道,“凌天擎的毒解了吗?你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被我抓到,还不就是想帮他弄到解药,这么不配合我怎么行!”
珑烟抬起头,满眼仇恨。
正僵持着,忽听闻山道上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一名手下匆匆来报,说是官府的人。令琨冷笑一声,“王爷好速度,这么快就调用到官府的人马!”他一挥手,分散几人正面阻拦官兵,自己带着几名心腹,拽起珑烟从侧路离开。
树后的人影一闪而现,“令琨,把珑烟还给我!”
赵靖玄面色凝重,看到被人拉扯着急行奔跑的珑烟,气喘吁吁,苍白中透着晕红。心中一痛。
“想不到这里还有埋伏,”令琨眯起眼,这里距慕容山庄已远,丝毫没料到还有这么一手,召人马却已经来不及,“你以为这些酒囊饭袋能挡住我吗?”
“那你便看看他们是不是酒囊饭袋!”靖玄闪身上前,出其不意的劈开令琨抓着珑烟的手。
众人缠斗,莫珑烟却已经没有了武功,好不容易躲开几刀,已经惊险万分。她虚弱的倚在树旁,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拉起她就走。
她没看到那张脸,但在余光瞄到那颀长的身形之时,就已经知道他是谁。
感觉她双手双腿都使不上一份力气,身子软软,似乎内息全无,凌天擎伸臂一捞,搂住她纤细的腰,加快了步伐。
“你怎么会来?”珑烟断断续续的说。
“等不及……”天擎还没说完,陡然停下了步伐,全身颤抖,毒发。
令琨却已经追至,一鞭子卷过来。凌天擎伸臂拦住,另一只手推开珑烟,“快走!”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无疑是众人的拖累,也不强留,转身便走。跑了两步,不忘回头张望,看到凌天擎身负重伤,虽在意料中,还是止不住的一惊,脚下突然瘫软,跌落下去。
珑烟只以为自己是失去武功,脚步虚浮,可跌落的同时不住有沙砾击打掩埋自己的身体,才发现,自己竟是掉落入不知名的地洞中。
与此同时,令琨挥鞭卷来,鞭身缠在珑烟的脖子,身子吊在半空中,瞬间窒息。
凌天擎忍住毒发的剧痛,扑过去,断开令琨的鞭,却无法拉珑烟上来。不住下陷的沙层裹住她的身子,拖她入地。凌天擎没来得及想什么,抱住她一同落了下去。
令琨蓦然退后,原本的平地凹陷出个弧度,填平了土洞。
赵靖玄愣在原地,没能及时赶到的懊恼都似飘散出脑,他看着地面,似乎停止了呼吸。
五十九、别有洞天
下落的眩晕和恐慌随着身体的落地而消失,那重重一下,仿佛将五脏六腑都摔了出来。一阵阵断续的疼痛后,莫珑烟完全失去了意识。
黑暗中睁开眼睛,珑烟愣了一下,未等来得及适应这完全的黑暗,便回想起所发生的一切。她身子一颤,却发现自己并不是栽倒在地的姿势,而是坐在地上,靠着墙壁,倚着另一人的肩膀。
“天擎!”珑烟矢口出声,轻晃他的肩。
凌天擎却依旧紧闭双眼,人事不知。
珑烟指尖一凉,就是在掉落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她不觉加大了力气,边叫着天擎的名字边摇他,过了一会儿,才又镇定下来,伸出一指探向他鼻前。鼻息还在,珑烟松了口气。
她抓起他的手,双掌相对,本想运气替他疗伤,突然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的武功已被令琨废去,内力尽失,还如何疗伤?
身上的伤药也早被令琨搜走,珑烟略一思忖,放开天擎的手掌,向他衣襟内摸索。片刻后,从里面摸出两个小瓷瓶,倒了两颗瑰虹冷露喂入天擎口中。又找出火折子,点燃了仔细检查伤情。
珑烟除了之前在白绫山问话时留下的伤口,没有什么新疮,反倒是凌天擎,身上大伤小伤不断,长袍上斑斑点点,像在血水中浸过一样。她拿起另一个药瓶,在天擎的伤口处撒些药粉,看着他右膝一处,微微蹙起了眉。珑烟伸手在他右腿轻抚一阵,找准位置,忽的用力,骨骼作响,脱臼处重新接上,凌天擎也因这疼痛而突然醒来。
“真的这么疼?”珑烟先时的恐惧消失无踪,见凌天擎醒来,心中喜悦,玩心忽生,不觉取笑起来。
“女侠,您忘了点穴,真的很……”天擎话音未落,却见珑烟眼中一丝黯然,他猛然想起客栈中听到令芸的话,以及在救她过程中她几乎派不上丝毫用场的“雁飞天”,“珑烟,你的武功……令琨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珑烟故作轻松,“没什么,只是废去了武功,”她目光一转,一丝阴冷,“还真出乎我的意料,他们居然真的废去我的武功,就不怕我爹娘为我报仇,如此有恃无恐。”
“或者,”凌天擎谨慎思索,缓缓道,“他们的背景真的让他们可以如此有恃无恐。”
“你是说,又是金国?”珑烟默然,天擎慎重的表情让她心中隐隐不安,“我爹娘会不会有危险?”
“至少现在不会。”
“对啊,”珑烟淡淡笑道,“还是应该多关心一下我们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下一瞬,她仍旧顽皮的一眨眼,“不过就算我武功还在,我也不会点穴给你止痛,谁知道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呢。”
珑烟起身,拿着火折子四下照看。发现这里并非她想象的那样,这不是一个山洞,更像是一条隧道,一端黑漆漆的望不到尽头,另一端却被巨石碎木禁封。
她回头望了望仍然摊坐在原地的天擎,目光中一丝迷惑不解。
“这儿其实不是我们一开始掉下来的地方?”
“没错,”天擎微微侧目,指着被封的一侧,“那里才是。”他抿抿干涩的唇,解释道,“我们一掉下来你就晕过去了,但是那个洞一直在塌陷,我只好带着你跑到这了。”
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