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花了好久,才梳理开自己的感情心结,弄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可是天擎却……说穿了,其实是她自己的错。那始终未能说出的话,总以为可以用一生的时间来诠释,证明自己的真心,可到头来,连一日都是奢侈。
她为什么会自愿让完颜亮用自己的命来换取碧翘的自由?不只是为了救楚云焕,也因为她了解碧翘,这样之后,只要自己可以活着回来,碧翘必定不会再缠着天擎,一定会感激的成全他们。
那件一直未能想通的事,为什么中毒期间每每看到的是楚云焕的背影,回过头,天擎的脸庞却那样清晰?只因为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他们是不同的人,不愿再将他当成想念他时的慰藉……也许那时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可每一件事都那样清晰,清晰的不容任何怀疑。
“表姐,你真的要嫁靖玄哥哥吗?这样会幸福吗?”
“当然要嫁。”珑烟坚定而决绝,“不能和真正爱的人在一起,那嫁给其他的任何人,还有什么区别吗?再说,还能救出爹爹,何乐而不为!”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月,赵靖玄还是将一切管理的井井有条,丝毫没有仓促之感。
揭开盖头,那平日白皙素净的脸因为涂上淡淡一层胭脂,而焕发夺目光彩,清丽脱俗。
珑烟抬头,黑漆漆的眼直视赵靖玄,复又垂眸,微微抿唇,一对酒窝若隐若现。
也许又是那上好胭脂的效果,让她看来竟然带着些许娇羞。赵靖玄不敢相信的揉揉眼,清俊出尘之姿,越发挺拔,“你,原来你还能对我笑。”
那笑意更加浓重,反带蛊惑妩媚之息。
赵靖玄深情握住她手,对窗外门外的起哄笑闹充耳不闻,微微俯身,吻她柔软的唇。
八十、此生不换
表情可以掩饰,行为可以伪装。可亲吻中的生硬疏离却做不了假。
待人声渐稀,赵靖玄整了整装容,倨傲冷清的扬起下巴,唯有微垂的嘴角和双眼无神的奚落感暴露内心最深处的遗憾与不甘,“人都走光了,我们也不用再做戏了。”
珑烟闻言一愣,倒没想到他看的那么通透。不过既然王爷都明说了,她也不用再继续演戏。拿下头冠,擦去脸颊涂的厚厚一层胭脂,打了个喷嚏细声絮叨,“这香气还真令人不习惯。”
赵靖玄站在窗前用眼角瞄她,见她回过头来,又微微侧过身避开她的眼光。烛火荡漾,看不真切珑烟的容颜,可嫣氲的烛光下,褪去红艳胭脂的珑烟,脸色是那样苍白与憔悴,便像是大病了一场,痊愈未知。
赵靖玄莫名酸涩,想开口先梗在喉。珑烟也不知该说什么,想发问或是想发泄,却害怕打破这沉默的寂静,换来更为悲切的结局。
“莫盟主明日出狱,你大可放心,我会派人送他回慕容山庄。”赵靖玄率先开口。
珑烟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赵靖玄自嘲的笑了一声,“若不是为了你爹,你又为什么嫁给我?”
珑烟抬眸,苍茫而澄澈的目光像清凉的泉水流过赵靖玄的全身,彻骨的冷,透骨的醇。话音未落,泪色氤氲,“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赵靖玄心中生了一根刺,尖锐而果断,“凌天擎?”
“这个答案只有王爷能给,”珑烟不理会他,自顾自的陈述。过往残破的甜蜜,就像涂了蜂蜜的刀子,刺在人心,是双倍腐蚀的痛。“我要知道天擎是怎样死的,尸体是怎样一路被送到皇宫。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
赵靖玄有如重锤击心,脸上却有隐忍的畏惧,“你……”
“是王爷亲手杀了天擎,又一路护送他的尸首回宫,他葬在哪?赵构容不得他,是不是连个全尸都不给留?”珑烟苍白的脸色,加上日夜煎熬而生的黑眼圈,烛光下异常诡谲。
赵靖玄似有些困惑的沉迷,猛的摇摇头,“你知道这些做什么?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凌天擎已经死了,他必须死,他注定是个不能存在的人。”
珑烟两颊忽然涌上温度,似毫无抵抗能力,却又顽强的对峙,“我没有折磨自己,我只是想知道他在哪儿。”
赵靖玄走到她面前,捉住她手腕,狠狠抱住她,“珑烟,你醒醒吧。无论是楚云焕还是凌天擎,你都该接受现实了。你爱的是楚云焕,不过是把凌天擎当成了替身,他不再值得你为他费心费力,穷尽生命了。”
珑烟用力挣开他,“王爷你不懂……”
“我都听到了,你在楚云焕死前所说的话,我和凌天擎都听到了。”赵靖玄坚硬的手臂像坚实的堡垒,略带狠意毒辣,他冷冷的道,“要不然以你了解的凌天擎,他会突然魔性大发,和皇上的人硬碰硬吗?他会笨到明知是送死,还要生死一搏吗?凌天擎冷静从容,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这点你比我更清楚。他两次命悬一线,都是心甘情愿的。这次也一样,他心如死灰,他在自杀,他根本没想过要活着走出慕容山庄。”
珑烟双唇颤抖,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手脚冰冷,却仍旧垂死挣扎,“我不信。他不会的,他说过会一辈子在我身边,没有我的答允,绝不会离我而去。我对大哥哥说的那些话,你们都听错了,不是那样的……”
赵靖玄看着她哭得悲切,却都是自己悲哀的真实写照。
“珑烟,忘了凌天擎,如果你可以忘了楚云焕而爱上凌天擎,为什么不能再忘了凌天擎爱上,爱上其他人?”赵靖玄卑微的没有自我。
珑烟跪坐在地,泪水打湿脸颊,“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
赵靖玄眼眶微红,“那你为什么嫁给我?真的就只是为了……”
珑烟凸显冷漠孤绝,“你说呢?”
赵靖玄脸色发白,拳头紧握,指甲深陷掌心。
“更何况还能救出我爹,还能折磨我的仇人。”珑烟轻轻续道。
赵靖玄身子一颤,“仇人?你想折磨,我……”
珑烟薄唇微启,“王爷,其实我并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的仇人,”她冷静的说,仿佛心已枯槁成灰,“杀天擎是皇命,可你是不是带着双重目的来看待它,我不得而知。为保我慕容山庄,你邀我爹随你一同前去见赵构,又为了营救我爹而想出这样‘委曲求全’的办法。可这一切是不是你早就设计好的,我同样无法确认。”珑烟冷哼一声,“不过若是真的,你这样费尽心思想娶我,为了其他人不再有什么不测,我嫁你总不会有错的。”
犹如晴天霹雳,如此诚实的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赵靖玄踉跄退后了两步,拄着桌子才站稳,“原来在你心中,我竟然是这样的人……”
珑烟心灰意绝,却不是有意的伤害,“……你为人,其实也……也许是我误会了。可是,我们毕竟不是一路人,我们永远无法走到一起的。”
自始至终,他都知道她要的是一片自由的天空,广逾而安逸,是他许不下她的自在与惬意。可是,至少他会尽力,尽他的所有来让她快乐。只是,那起点已比别人低了好多……
“珑烟,你认为我把这场婚姻当儿戏吗?”赵靖玄解开袍子,带着决绝的恨意与占有欲,凑近她身,“你是皇上的赐婚。”
珑烟却毫无羞怯,正对上他的目光,“是啊,嫁给你,总可以接近皇上了。我虽不确定你是仇人,但赵构却一定是那个凶手。”
赵靖玄大惊失色,“你要刺杀皇上!”
“我没这样说,只是想讨个说法。”珑烟风淡云轻的一带而过。
赵靖玄凝视着她,突然笑的癫狂,“莫珑烟啊莫珑烟,你口口声声说我心地狡诈,诡计多端,其实你呢?你我不同路?至少我对你是一颗真心,可你呢?你的目的比我多得多!”
“我跟王爷的差别是,”珑烟冷冷否认,“我从来不会利用我在乎我爱的人。”
赵靖玄愤恨上前,捉住珑烟肩膀,揉在怀中,仔细打量那清淡的脸蛋,黑漆漆的眼。最终狠狠将她摔在床上,甩门而出。
寒烟褪去,月上中天。
珑烟扯掉那身红的扎眼的喜袍,吹灭了蜡烛。
黑暗中望着天擎送给她的木偶娃娃,无力的哭泣。她刚刚也不过是在信口开河,一个不愿被束缚的生命,又怎会真的将报仇作为枷锁来捆绑自己?这么做也只是想逼赵靖玄放了她。可是放了她之后呢?
珑烟突然有些迷茫,她的生活再也回不到从前。甚至没有一个大哥哥作为找寻的目标,还能做些什么?报仇又怎样,被利用又怎样?凌天擎都回不来了……
新婚正是忙时,珑烟又名声天下,每日都有登门造访的人。这天南宗剑派的何月仪等几名弟子也前来祝贺。
何月仪与珑烟之前见过面,珑烟还记得这个温柔如水的乖巧女子。只是她身为女主人,却无心女主人的打点琐碎的责任感。
没有礼节,没有规矩。坐在树下发呆的时间居多,日渐消瘦。
何月仪大吃一惊,这个德王妃莫珑烟,已经完全不见了初识之时的灵气与生动。
“夫人,怎么坐在树下发呆?”何月仪温柔上前,“天气转凉,小心着凉。”
“还是叫我珑烟吧。”珑烟轻轻的答。
何月仪一愣,“珑烟,你看起来并不开心,嫁给赵师兄,你不觉得快乐吗?”
“还记不记得在南宗时我问过你一个问题,”再回首,时间荒凉,昨日的记忆如隔世般遥远,“你觉得南华和南宗有什么区别?”
何月仪点点头,“南宗是我拜师学艺的地方,有对我好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
“如果你永远都见不到你想见的人,这世上哪个地方对你来说不是一样?”珑烟笑笑,“那时候我还说,如果嫁不了想嫁的人,出家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是现在,如果嫁不了想嫁的人,那嫁谁又有什么区别?”
何月仪吃惊不语。
“你喜欢赵王爷,”珑烟忽然俏皮一笑,“就是我的夫君吧?”
何月仪双颊通红,却没有否认。
“你也早发现了,我根本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