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飞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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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飞燕-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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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大少爷的生母是老爷子早已过世的原配夫人,不是眼下的这一个。弱飖心想,以阳阳那般的脾气,也不知这会子正在怎么闹呢,于是不由失笑。大少爷将柳条在掌心一撸,又道:“阳阳也真是胡闹,他说把他娘给他的玉环给了你?”
  弱飖一听就明白了,从怀里掏了玉环出来,隔着三五尺扔入大少爷摊开的掌中。她再行了一礼道:“有劳大少爷。这点小事何必大少爷亲自来,随意着人来取不就得了?奴婢这就回去了。”大少爷扔开手上的柳条,道:“请留步!我有话说。”弱飖站定了。春阳和煦,晒得她背上已隐隐沁出汗来。
  “你可知,顾三爷要我家和紫家交出伤了他儿子的凶手?说是若不交人,便要从后日起封了码头,不再让一货一人上水。这事已惊动了官府,连日里上门求告的商人都挤破了门。”大少爷眯起眼睛,“听说……紫家已有心将你哥哥交出去,私下与顾家和议,再一同对付我家。你进府这两日,外面可已闹翻了天呢!”
  “奴婢不明白大少爷和奴婢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弱飖拭了拭额角上的细汗。“老爷子年事已高,他百年后,我们几兄弟都已成年,你的后半生捞不到太多好处;反是跟了顾大少,倒有些奔头。你这样的聪明人,怎不知为将来多点打算?”大少爷轻言细语如话家常,“再说,只消你在顾大少面前求情,让他饶了你哥哥,岂不是轻而易举?”
  碧绿的丝绦在两人之间拂动着,在二人面上划过波纹似的影子,一道一道的,摇动着交锋的眼神。弱飖突然冷冷地笑了,她敛袖再行一礼道:“弱飖既然跟了老爷子,便是寄丝萝以托乔木。弱飖的去留生死,便不是弱飖自家的事,而是老爷子的事。这些语言,大少爷说的固然好,却不当说给弱飖听,平白费了口舌。”说完转身便走,大少爷的声音在身后追来,“你真就这么认定,老爷子不会把你交给顾家?”弱飖忽然站定了,一双彩袖临风曳回,回眸一笑道:“若是换了顾大少,他定是将我交出去了。”
  紫家到底没有把展铭赶出去,听说紫家大小姐拿了匕首抵在自己的喉头,守在展铭的房门口,三日三夜不曾交睫。顾家的事后来终是平息了,好像是抚台大人亲自出面,雷、紫两家给了顾家不少赔偿。
  其实雷老爷子并没有叫弱飖伺候过几回。不管人前是何等威风,到底是个花甲已过的老人。再说他有十来位姨太太,更有不明数目的侍妾,轮到弱飖当值的日子,实是少之又少。
  有时弱飖想不通,雷老爷子为何还要要她?后来她渐渐有些明白,对他而言,她就如同那些搜罗来的玉器珍玩,平日里堆在库房里也难得见一见,但只要想到拥有这么多美好的物件,日益老去的心头总能挽住些得意,少年时的艰辛苦楚终于不算枉度。于是她便专心专意地做好自己的角色,把心思尽数放在绫罗胭脂之中,光鲜亮洁得一如初霁的雨虹。
  不觉天时已越来越热,是夜小院月色如洗,弱飖正和几个丫头琢磨着如何收拾那一匹新买的鲛冰丝,楚方却走了进来。弱飖很是有些惊讶,但不奇怪楚方的到来。楚方是雷老爷子身边最得意的干将,出入同行,连内宅也不禁的,而是……弱飖晓得老爷子这日不在家中,楚方却为何没有跟去?
  弱飖看了看楚方的面色,遣去了几个丫头,让他坐下。楚方却不坐,他的手在腰上一抹,有一道如水的银光,在他掌中如白蟒般游动不已,然后他问了一句弱飖万万没有想到的话:“弱飖姑娘可是练过缅刀的?”弱飖有好一会答不上腔,她紧张地回想自己说过的话,可有哪一句透露过这件事。
  楚方想是看出了弱飖的心思,笑了,道:“练这种柔韧兵器的手劲和寻常人不一样,是我留心看出来的。”弱飖勉强笑了,道:“楚公子好眼力!”她不高兴,因为她晓得雷老爷子最不喜女人舞刀弄剑。
  楚方双手平端了缅刀奉上,道:“楚方请弱飖姑娘帮个忙,实是迫不得已。”弱飖不去接刀,疑惑地问道:“这是为何?”楚方恳切道:“请弱飖姑娘先收了刀!”皎洁的月光在刀刃上流动,幻出动人心魂的异彩。
  弱飖的手不自觉地握过了刀柄。她不假思索地挥刀,这缅刀如有生气般灵动,弱飖甚至觉得并不是她的手在出刀,而是那刀引着她的手去泼洒出那一道潋滟的明光。楚方满面笑容,“弱飖姑娘的刀法不错,我计可成。”他下拜道,“为了雷家一门老弱,请姑娘助我。”
  这一夜,雷府门外火光灼灼。数百大汉兵刃高举,杀声震天,这是顾家的人马。而雷老爷子和大少爷二少爷……所有雷家精锐,此时大约正在顾家码头干着同样的事情。也不知他们是否能想到,自己的巢穴已然危在旦夕。不过雷老爷子就算是没有算到,也定是心有所感,否则不会在临行之前不听任何人的劝谏,固执地留下了楚方。
  突然雷府大门轰然洞开。无数支火把一齐拥进了门,在夜空中划出数道虚影,汇成一带光河。走在最前头的是一名黑衣青年,他的面孔硬朗如削,在晃动的火流中,留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剪影。黑衣青年厉声喝道:“快聚在一处,不可妄动!”他身边的一人,却绝没有那般冷峻的气度,这时他已经为即将到来的胜利兴奋得满面通红。原是顾大少亲自来了。
  弱飖在墙角看见了这一幕,她转身飞奔,一袭淡如月色的罗纱,隐于晦明不定的天色中。顾大少在抽袖拭汗的那一刹看到她惊怯回望的眼神,顿时有一种难言的亢奋冲上了头颅。他不听黑衣青年的阻止,抽出刀,尾随她而去。正将聚拢的火把迟疑了,一些挤到黑衣青年身边,另一些却追随顾大少而去。黑衣青年无奈地叹息,拔刀出鞘,亦跟着奔去。
  弱飖惊惶失措,罗衣高高扬起,衣下浑圆光洁的小脚时隐时现,就像一头小鹿诱惑着猎人的好胜之心。猎物终于钻进了死路。弱飖瞪大了眼睛望着后门上锃亮的铜锁,而长廊的另一头,脚步声杂沓而来,跃动的火光映红了两侧的粉壁。顾大少看着她站在黑洞洞的回廊尽头,体态娇不胜衣,倒把先前尽情折磨的心淡去了五分。他向她走去,每跨出一步,都带着征服者的傲慢和自喜。黑衣青年突然叫道:“快出去,这地方可能有埋伏!”
  可对于美色在望的顾大少来说,什么样的叫声也不能让他清醒分毫。就在那一瞬,机括“咯吱”的转动声从地下、壁间、廊顶上一齐传出,墙角有陈年积灰簌簌而落,好似整个天地都开始震动了。
  顾大少悚然而惊。然而就在此时,弱飖手中一蓬银光闪现,伴着尖利的嚎叫,血喷了弱飖一头一脸。“黑复!救我!”顾大少倒在地上,昂头仰面,说出了这辈子最后的一句话。可是不会有人再理会他。
  周遭所有的火把都已落在地上。弱飖抬头再看,黑衣青年移得飞快,扑向来时的廊口,如赴火的飞蛾。铁门正在一寸寸落下,但距地尚有半尺之时,黑衣人已冲至此处。
  眼见黑衣人就要冲过铁门了,门下却飞起青芒,直没入了黑衣人的胸膛。铁门“咣当”一声落下,整个地面都被震得抖了一抖。众人推推搡搡间,没有发觉地上的火把正一根一根熄去,终于眼前一暗,如此今人怵然的黑暗,似是沉进海底深处,再也无望见得半分光明。
  弱飖站在那里还有些回不过神,却听到风声从身后拂来,在她不及反应之前,已有人将她压在身下,她欲要挣扎,那人轻声道:“别动,是我!”是楚方的声音,然后她感到一面披风将两人覆于其下。然后无数利刃破空之声,随之的就是一次次惨喝,每一回叫喊都是那么不甘而又无奈,伴着一具具身躯重重地砸在地上,这窄小的回廊顷刻间有如变做了十重阎罗殿。
  弱飖心跳如鼓,她知道楚方的披风是一件宝物,神兵利器也难伤,可身于其间,再也不能安下心来。当然也有人舞兵刃护身,发出铿锵之声,可是人力有尽而箭枝却似无穷,不多时就再也无了声息,四下里静如天地初蒙,反有另一种今人难耐的恐惧。
  弱飖感到楚方身体的某一部分起了变化,耳畔传来他越来越重浊的呼吸,她察觉到一只大手往自己身下探来,突然被什么蜇了一下似的又缩回去了。弱飖在心里暗笑,她知道楚方触到了她压在身下的缅刀。
  又是一阵令人牙根发酸的机括转动之声,如在世界尽头现出一线曙光,铁门终于提起。两个人从尸堆里爬起来,楚方面色很难看,弱飖想笑又不便笑,只好绷紧了脸,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不是有了这么一点尴尬的情事,让楚方有些心神不定的话,他的计划本是可以大获成功的。可惜就是在此时此地,他疏忽了。地上突有几具尸体向着楚方和弱飖飞来,他们两个推开尸体的同时,一道黑影从地上掠起,飞上墙头,横过火光烛天的夜空,似一只蛰伏已久的蝙蝠。
  他在墙头站定了,惨白的面孔朝向弱飖,那面上的眼珠居然是惨绿的!这两道碧色的目光,如涂了剧毒的箭枝,贯穿了弱飖的心口。她那一刻,感到了濒死的恐惧,几乎站不稳身子。楚方知道,他的暗器没有落空,而一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逃,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他只慢了一刻,便追了上去,与黑影一前一后,消失于墙头。
  雷家父子就是于此时回来的,携着踏破顾家二十七处码头的全胜战绩。
  当他们处置了府里的尸首,听面色铁青的楚方讲述这一夜的经过时,弱飖很有些尴尬地站在堂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虽然她帮楚方保全了雷府,但基本上说,是在多管闲事。谁都知道,雷老爷子对手下的人要的就是忠于职守,不闻外务,若是自作主张,便是有功,也不会为他所赞许。更何况他极厌恶女人插手道上的事。
  雷霆听罢楚方的禀报,嘉许地拍了拍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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