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师尽了最大的努力。
十一纵司令员贺晋年打电话给纵队副司令员兼三十三师师长周仁杰;建议他把师指挥部向后移动一下;这个长征时就英勇善战的指挥员坚决不撤:“我们一定坚守指挥阵地;有进无退!”
国民党军再次加强了炮火和步兵数量;三十三师全线阵地陷入惨烈的激战中。九十七、九十八两团伤亡巨大;最终二线阵地被敌人突破。这是整个防御作战千钧一发的时刻;三十三师动用两个营加两个连的预备队;在九十九团参谋长刘仁绪和师警卫营副营长廉登富的率领下;兵分两路向敌人发动反击;国民党军没有任何抵抗;退潮般地滚滚而去;三十三师夺回了大部分丢失的阵地。
这时;杜聿明下达了停止进攻的命令。
杜聿明的命令;让觉得攻击还算顺利的将领们很是诧异;因为他们听说此时塔山正面的解放军已经撤退;第六十二军的弟兄们已经进入塔山村;“一举收复塔山”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南京去了。——“塔山、白台山之线的解放军不知去向;也看不见阵地前线各处的行人来往;查不到解放军的行动意图。”第六十二军军长林伟俦颇为疑惑;他判断这一定是共军有计划的举动;是在诱使他离开阵地再加以歼灭;或者是准备袭击葫芦岛后方然后实施合围。林军长制止官兵冒进;派出搜索队前出侦察。可是;塔山阵地前的村庄里找不到任何一个村民;更看不到任何一个解放军官兵。搜索队不敢再前进;在塔山阵地上停下来报告。林伟俦亲自上了塔山阵地;他还叫班以上人员都上来;想看看共军死守不退的阵地到底是什么样子。林伟俦很快就为他的这个决定后悔了;因为他看见的情景让他心惊肉跳:
见到国民党军横尸累累。在这些官兵的尸体上;大部插着竹签标语:“你为四大家族殉葬”;“你为什么这样来送死”;“你的家中妻子在怀念你”等等。我当时认为这种标语能瓦解国民党军军心;影响士气;就叫随从人员拔掉了。但尸体遍野;拔不胜拔;即调集卫生队迅速掩埋。我继续在阵地侦察;虽然是白天;也无法通过解放军原来设置的纵深鹿砦、木桩、铁丝网;还怕遇到触发地雷和拉发爆破筒;乃急调工兵部队排除各种障碍物。我进入塔山村时;村中空无一人;见不到解放军一个尸体;足见是有计划的行动。我恐怕在村中遭遇伏击;不敢随处行动。我从塔山转到白台山脚二〇七高地一带时;沿途堡垒星罗棋布;障碍物纵深;交通壕连贯;构成了铜墙铁壁般的坚固阵地。在许多堡垒工事中插满了标语;如“沉着瞄准杀敌”;“与阵地共存亡”;“为人民立大功”;等等。解放军在塔山的阵地是如此完整。我环顾塔山周围;几十里内树木很少;解放军怎能在十多天的时间里;找来这样多的木材;做出这样的奇迹呢?这真是我们所不能想象的……当时国民党军的班以上人员观看塔山工事时;有些人还夸口说:“这样的阵地堡垒我们攻不下;将来我们照样做出来;他们也是攻不下的。”
杜聿明对葫芦岛增援部队的将领们说;现在情况变了;廖耀湘兵团情况不明;共军很有可能来攻锦西;你们各自退回原来的阵地守着;等我从沈阳回来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各将领这时恍然大悟;一致认为只有守不能攻了。”
杜聿明飞往沈阳;当天仍住在卫立煌的家里。卫立煌一见面就对他说;我早就在老头子面前划了十字;说一出辽西走廊就会全军覆没;他不相信;现在我说中了吧?杜聿明、卫立煌和赵家骧开始商量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三个人一致认为;现在东北的国民党军已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从营口调回部队来没有把握;从沈阳向营口撤退更没有把握;万一调不来又逃不掉;最后不是被俘就是被蒋介石惩办。还是按照蒋介石的指令;叫周福成(第八兵团司令官兼第五十三军军长)守沈阳好了。于是;他们把周福成叫来了。——“周本来是一个迟疑不决;好讲困难的人;可是这次接受任务很痛快;接着就回去部署了。”周福成走后;赵家骧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他低声对卫立煌说:“我看周有问题。”卫立煌惊恐地看了他一眼;两个人话未说但都明白;“有问题”就是也许要“起义”?说到廖耀湘兵团为什么这么快就完了这个关键问题;卫立煌强调说:“我始终未给廖下过命令。他的攻击部署、撤退计划;我都不清楚。”——当时;连杜聿明都觉得这话未免有点离奇;一个战区总司令;不但没有给他的下属下达过任何命令;而且连下属的作战部署都不知道;这打的是什么仗?杜聿明提起在北平时蒋介石接到的那个电话;以及蒋介石判定空军看见的那“一万多人”就是廖耀湘的队伍;卫立煌不屑一顾地说:“要是廖耀湘能回来的话;郑庭笈早就回来了。”——二十五日晚上;卫立煌就命令郑庭笈撤回沈阳;可是直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很快;卫立煌就查明了;空军发现的“一万多人”;既不是廖耀湘;也不是郑庭笈;而是国民党辽宁省府派出到辽中和台安一带趁火打劫的保安部队;以及混杂在他们中间往战场外逃跑的地主富农和他们的家眷——这群与战役毫无关系的乌合之众人数竟然达到了万人以上。
解放战争(Ⅱ)字数:3348 字号:大 中 小 终于;有两个人出现在杜聿明面前:身穿百姓衣服的新一军军长潘裕昆和新三军军长龙天武。
杜聿明问;你们的部队在哪;他们说不知道。
杜聿明又问;你们的司令官廖耀湘在哪里;他们也说不知道。
这是十月二十八日上午;此时此刻;廖耀湘正将自己埋在一堆高粱秸里;地点在绕阳河边一片收割后的旷野中;他的身边只剩下新编二十二师副师长周璞。
二十六日晚二十一时;林彪给各部队下达的命令是:
一、今夜及明日、后日各部队均应勇敢主动寻敌攻歼。二、应集中主力各个击破敌;最好以三个师围敌一个师;以二、三个团歼敌一个团。三、应各抓住一股敌人;先包围后;经过几个小时准备再发起攻击;对溃退的敌人立即发起冲锋。
二十七日凌晨;东北野战军对廖耀湘兵团发起了最后总攻。
九个纵队从各个方向向以胡家窝棚为中心的狭小地域展开了迅猛突击。这是这片国土上罕见的奇特的战争场面:双方都无法辨明攻守阵地;双方的建制混杂在一起;数十万人马在一个漩涡般的战场上急速地周旋作战。被追歼的国民党军弄不清到底哪个方向受到了攻击;更不知道攻击他们的是林彪的哪支部队;他们从这一天的凌晨就开始奔逃;与上级指挥机关瞬间就失去了联络;部队的各级长官纷纷没了踪影;不同建制的官兵本能地拥挤成一团;在方向不明的奔跑中忽而停下来;忽而又继续跑;看见身边的人扔了枪支举起手就跟着举起手;然后在解放军官兵的喊声中;懵懵懂懂地朝着方向不明的地方走。走累了;黑压压的俘虏群蹲下来歇一会儿;这时候茫然四顾;身边的官与兵谁都不认识谁;四周旷野上枪炮声连成一片;不远的地方还有部队在向不同的方向跑;忽而又听见解放军官兵喊:“到这里来集合!有吃的有喝的!谁再跑就打死谁!”
东北野战军各纵队各师指挥员都已进入各自为战的状态;只要大致方向正确;师长们就带着自己的部队朝可能有国民党军的村庄冲过去。打起来的时候;也弄不清攻击的到底是敌人的哪支部队;更弄不清当面到底有多少敌人;已经打红了眼的官兵如入无人之境;他们奋力追击;大喊大叫;追上一群敌人就让少量战士看管着;部队继续往前追。各级干部都有点手忙脚乱;面对遍地被丢弃的枪支、火炮、弹药、汽车、坦克;他们一时不知道如何收集才好;更无法明确地标出这些物资都是自己部队缴获的。政工干部带着几个战士在管理和甄别俘虏的过程中满头热汗;数百数千名俘虏来自好几个番号完全不同的部队;他们除了重点清查团以上军官;特别是那些可能藏在俘虏群里的师长、军长以外;干脆就现场号召国民党军官兵加入解放军;使自己迅速成为一名“解放战士”;然后只要换上顶帽子就能帮着管理俘虏;或者跟着部队去参加追歼作战。不可能一个人一个人地做工作了;索性临时用树枝搭起一个“解放门”;只要从这个门里走过;就算是被“解放”了;门那边就握手拥抱成为同志和兄弟。——这个办法显出奇效;绝大部分被俘的国民党军官兵从“解放门”蜂拥而过;然后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辽沈战役中这场规模巨大的围歼战;是东北野战军主力在长途奔袭之后完成包围并且迅速转入作战的一场战役;因此它的战场情景与解放战争中任何一场大规模的战役都有所不同。对于被围歼的国民党军来讲;中枢指挥机关过早地被打乱;主要指挥者的犹豫不定;主力部队之间联络中断;官兵普遍士气低落;以及各级军官无一例外地临阵独自逃脱;造成了一个巨大军事集团战斗序列的迅速瓦解和溃散;从而导致十余万人的部队在受到攻击的时候陷入盲目乱撞的境地。而对于东北野战军来讲;这不是久困之后缓慢的蚕食;也不是备战之后顽强的攻坚;而是急速地赶过来、凶猛地杀进去。从干部到战士都懂得冲进去把对手搅乱了再说的道理;将敌人割裂并分别歼灭是他们惯用的战法。一个纵队可以撕开当面敌人防御线的连接点;将其切成几段后再逐一歼灭;一个班长也能熟练地使用中间突击两面迂回的战术。——严格地说;一九四八年十月二十七日;东北野战军对廖耀湘兵团的攻击;是世界战争史罕见的全方位、大纵深的追歼战。
国民党军第七十一军八十七师上校参谋主任胡煅夫回忆道:当第七十一军接到“争取时间;夺路撤回沈阳”的命令时;“全军上下欣喜若狂”;官兵们终于“认为有了一线希望”;“可以避免彻底覆灭的命运”。——二十七日凌晨;在黑山作战期间损失惨重的第七十一军;就是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