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我想要的是我应得的东西。”黑暗中,隐隐有充满贪婪与狂妄的吞咽声,“我想要配得上我的一切!原本属于你的一切!”
“哈哈……”对首的影子笑了起来,将一张纸和一支笔递给对方,说,“如此一来,我也就没什么疑问了,写吧。”
“写什么?”
“把之前你所做的都写下来,然后,告诉所有人,是你杀了惠子,因为怕她受不了刺激,将一切坦白出来。”对首的影子拿起杯子,缓缓呷了口咖啡,“记得别再冒签,署你自己的名字!”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这么做?”持刀的影子低低地咆哮起来。
“从你坐下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要这么做了。”对首的影子冷冷注视着对方的表情:“别起身,我建议你不要急着这么做。那种用鱼线做的机关,你很擅长吧?没错,这是你给我的灵感——我在你的坐垫底下做了相似的机关,你一旦起身,或是我手中的这根引线一松,你就会被那玩意儿戳穿胸口而死。”
对首的人影说着,指了指自己上方的窗棂。借由淡淡的月光,可以看清那里绑着一把弩弓,原本应该放置箭头的细长箭杆上,绑着一把锋利狭长的小刀。
“……你,可恶……”持刀的影子僵直在了座椅上,声音却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别、别以为你可以平安无事!那种东西……我才不会写!我才不会如你所愿!”
“既然这样,那也就没办法了。其实你没注意到吧,这么多年来仿照我的笔迹,使得你的字迹已经无意识地与我类似。如果你肯自己写,当然最好;你不愿意,我也只需要稍微麻烦点儿,再从尸体上弄个手印,仅此而已。”说着,对首的影子忽然将一直交握的双手一松,“永别了,川助。”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弩弓将小刀射出的一瞬间,一个巨大的影子忽然以惊人的速度冲到两人之间。只听“叮当”一声,小刀被人从半空挡下,砸在白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鸣响。
“话说,这么做可不厚道啊,”阳光房内的灯被打开了,埋伏已久的我带着勘五郎走进室内,站在手持禅杖恍若金刚一般的元空身后道,“大老远地请我们来驱魔,就这样无功而返可不行,怎么能让您来亲手了结这一切因果呢。”
“……是啊,倘若早知道是这么回事,我为什么要请你们来驱魔呢?”坐在桌子对面的水原先生看起来疲惫而苍老,但初见时那种锐利精干的神色,此刻却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你知道了什么呢,高野小姐?”
“差不多是事情的全部,包括荻小姐的下落。”我收走了川岛留在桌上的餐刀,定定注视着桌子两端的两个男人——水原真一和川岛川助,两个人手上都各有人命,但此时此刻,相比冷汗淋漓的川岛,从容坦然的水原给人带来一种更奇特的恐惧感。
“哦,那就麻烦您来说一说,这些魔障的前因后果吧。”水原先生微笑起来,在椅子上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一手把玩着手中的咖啡勺。
“这一切,起因是被污染的嫉妒之心,这邪恶之心召唤了恶灵而来,变成了妖魔‘藻之花’。”我抬起手,直指水原先生对面低着头咬牙切齿的川岛,“第一个被附身的是川岛先生,是你杀了荻小姐。”
我从勘五郎手中接过一个文件袋,从中抽出了一些文件,向众人展示:“事情应该是这样缘起的——四年前,刚从大学毕业的川岛先生迷上了金融投资产品,期望从中挣得第一桶金。但事实证明你的漂亮履历并不能证明你的眼光。仅仅在一年时间里,川岛先生便损失惨重,不但失去了所有的本金,更是负债累累,甚至背上了高利贷。”
“当时,走投无路的川岛先生在父亲的引见下,结识了家世雄厚的水原先生。由于从父辈起便是水原家的管家,水原先生相当信任并看好川岛川助先生,很快便让他继任年迈的父亲,担任水原家中的管家一职。然而川岛并不因此而感激水原先生的知遇之恩,相反,因为挫败感而产生了心理失衡。他开始嫉妒拥有地位财富的水原先生,并且开始利用管家之便,模仿水原先生的笔迹签署文件,挪用公司和水原先生个人的资金用于投资,妄想东山再起。”
“但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顺利。很快,川岛手中的资金漏洞开始越来越大,为了弥补这一漏洞,他不得不将目光移向别处——水原惠子夫人成了他的目标。由于先生长年在外公干,年轻貌美的夫人也时常感到寂寞空虚,如此便给了川岛可趁之机。他诱骗了水原夫人,利用夫人名下的财产填补了自己的漏洞。”
“如此,事情的发展已经突破了理智的约束。得到了美丽的夫人,资金上的问题也已迎刃而解,但川岛却没有收手的意思——因为水原夫人怀孕了,是他们之间的罪孽之种!”
听到这里,水原先生紧绷的身体明显震颤了一下,川岛始终低着头背对着我们,因而看不到他的表情。
“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川岛的计划才开始变得疯狂起来——这个有着他血缘的孩子将成为水原的继承人之一,倘若没有了水原荻小姐,夫人和这个孩子将能够继承水原先生全部的财产!”我盯着那个此刻看来颓唐懦弱的背影,幽幽道,“杀了荻小姐,再寻找机会谋害水原先生,最后顺理成章地迎娶惠子夫人,带着自己的孩子获得水原先生的全部财产……川岛川助先生,这就是您的本来计划吧?”
风从窗棂的缝隙间钻进来,发出仿佛撕裂什么一般的怪响。
“今年五月,在被恋情冲昏头脑的水原夫人的配合下,川岛杀害了荻小姐,并将其藏在了这座宅邸的某处。原本事情如他所预料,荻小姐以失踪处理,没有人怀疑到他们。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荻小姐的亡魂加剧了‘藻之花’的怨念,水原夫人变成了第二个被附身的人。”
“……由于长期受到良心的苛责,外加种种异状的惊吓,水原夫人变得精神衰弱,因此而意外流产。这一步使得川岛的计划几乎全盘倒退,为了让夫人尽快恢复,重新孕育他们的孩子——水原先生必要的继承人,川岛请来三位灵媒:元空法师、清江裕美女士和我,希望通过我们镇压房子里不断骚动的‘冤魂’,安抚夫人的情绪。”
“但是,在我们到来的当天夜里,出现了第二件川岛意料之外的状况——清江女士宣称在房屋内看到了死灵,使得原本就已经焦虑不堪的水原夫人情况愈加恶化。为了使夫人能够恢复,也为了封住能够‘看到’死灵的清江的口。当天晚餐前,川岛曾私下找过清江女士,表示愿意出钱请她演一场戏,按照自己编排的剧本瞒天过海,哄骗水原先生和夫人。但是清江虽是个不称职的灵媒,对隐情的嗅觉却相当灵敏。她看出川岛和夫人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反过来要挟川岛,索取不合理的报酬。无奈之下,川岛起了杀意。于是,便有了我们在当晚看到的那一幕……”
“……当晚,其实在清江女士就寝后不久,她就已经被川岛扭断脖子而死了。凌晨时的断电故障,也是当时在厨房里的川岛刻意造成的,目的就是让不习惯待在客厅里的夫人马上回房休息,让夫人和我给他提供目击证明——已经死去的清江女士脖子上系着丝巾,丝巾上缠绕着极细的鱼线……我们在车库内找到了这种自动鱼竿上的卷线轴,它可以根据垂钓者选择的不同级别自动调节线长,当选择的是小鱼模式时,遇到大鱼拖曳,它会保持线长,而当小鱼咬钩,就会自动收线。”
我晃了晃手中的两枚自动卷线轴,调好需要的级别,将其中一枚的鱼线系在自己的腰带上,线头交给勘五郎,让他与另一枚卷线轴的线头连接,绕过窗棂固定在阳光房的门楣上。当卷线轴慢慢收紧时,我的脚也渐渐离开了地面,勘五郎见机行事,立即剪断了窗棂上的线头,两枚卷线轴同时自动收线,鱼线倏忽间便从房内抽离,我也跌回到了地面上。
“……这就是当天晚上川岛所变的戏法。你拿着灯在前面领路,刻意与我们保持距离,就是为了提前剪断绑在楼梯扶手上的线头。”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橘色和服的衣摆,“你原本想把这件事掩饰成亡灵作祟,但是你忽略了一个细节——为了不在脖子上留下勒痕,你将鱼线缠在了清江的丝巾上。可是,那么注重外表,那么时尚考究的清江女士,怎么可能会容忍自己的丝巾打成一个死结?”
闻听此言,川岛的身体似乎瑟缩了一下,但仍然没有说话。
“那么,家内……那女人所说的孩子的手,又是怎么做到的?”水原先生抬头问道。
我从袖内掏出一只纤小的手——那是从荻小姐房内的陶瓷人偶身上拆卸下来的,这只手苍白精致,在昏昧不明的环境中,看起来和幼儿的手别无二致。
“它会凭空消失的原因和刚才的鱼线原理一样,我就不一一赘述了。”我将瓷人偶的手放回袖笼内,转头对川岛说,“你还犯了个极大的错误,就是安排我住进荻小姐的房间。让我能有机会发现这只被鱼线勒出痕迹的手,从而破解你的戏法。”
“这么说,荻小姐、清江女士和水原夫人,都是川岛杀的?”勘五郎收好了卷线轴,歪着头问我。
“不,在此之前,被‘藻之花’附身的还只是川岛和水原夫人。但到了第二天下午,情况有所变化,新的杀手加入了这场阴谋当中。”我微微侧身,望着虽然憔悴,但线条坚毅身躯伟岸的水原先生,“第三个被妖孽吞噬心灵的人,是水原真一先生。”
在这个异常寒冷的冬日夜晚,他的表情仿佛冻结,没有丝毫的波纹变化。
“……川岛杀死清江裕美后,事实上有告知过水原夫人。但由于胆怯、累积的压力和强烈的自责情绪,水原夫人还是趁川岛出外联络若松旅店时,将一切告知了水原先生。在得知真相后的盛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