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瓷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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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瓷1-11-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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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摇头。 

“那是什么?” 

“你看这瓶子,再看看茶几上那只放糖的盆子,两个都是青花瓷,你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我朝两边看了看:“盆子颜色比较鲜艳。” 

“再仔细看看。” 

我仔细看了看,可是我不确定自己看出来些什么。对于我来说,一个老瓷一个新瓷,除此之外没有本质上的不同,不过非要说些什么来,那就是一种感觉了。 

盆子放在桌上,可是一般只能注意到它里面的糖,但瓶子放在角落里,有时候根本就看不到它,却似乎总有种无形的存在感。甚至你会觉得有些时候它是在看着你的,当然,那感觉并不好,尤其上面还画着那么栩栩如生一个人。 

“说不清楚,”想了想,我道:“瓶子存在感比较强,我感觉。” 

“存在感,说得好。知道什么叫存在感么宝珠,”今晚他似乎对考我很感兴趣。 

可我并不是个瓷器爱好者:“不知道。” 

“那其实就是所谓的点睛。” 

“为什么。”有点疑惑,因为我没办法把那种虚无的感觉同画龙点睛这成语联系到一起。 

素和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用手指在那瓶子上刮了刮,刮下一点从窑土上渗出的暗红色黏液,拈在指尖搓了搓:“有时候,我会觉得某些东西在我边上呼吸,而它们是不可能有呼吸的东西,比如这个,”抬手抽出瓶子里那个鸡毛掸子,摸了摸上头的毛:“再比如一些活体标本,比如一台三十年代立式的收音机,比如……” 

“某只上了年纪的板凳桌子。”我接口。他朝我笑笑: 

“没错。那就叫存在感,也是很多人所青睐着的东西,而在……”手指在瓶子上弹了弹,有意思的是中间做了隔层,这瓶子被弹出的声音还是脆生生的亮,所以那么久以来始终让人感觉不出它的异样:“而在这东西比较盛行的时候,那些人把这种会给人存在感的,比较稀有的死物称做贡品。” 

“是给皇帝的吗?” 

“没错。” 

没想到我家居然还是当年献给皇帝的瓷器的赝品。 

“记得我对你说过它的名字吧。”片刻他又道。伸手搭在了那只瓶子上,手指和瓶身一样的光滑漂亮,像件完美的艺术品。 

我点点头:“是的。” 

“青花夹紫美人瓷,它还有个名字,叫美人血。” 

瓶子突然又发出了点细微的爆裂声,在素和轻轻说出最后那三个字的时候。似乎一瞬间密布在它上面的细纹又多了些,他伸指在那上面抹了抹,而就在手指按下的同时,像是碰到了一道伤口似的,一丝暗红色的液体突然间从纹路里渗了出来。 

这让我再次吃了一惊:“素和甄,怎么回事?这东西是不是在流血……” 

“这叫漏彩。”似乎见怪不怪,素和只是将那根被染红的手指往瓶子边上擦了擦。 

“什么意思。”我不懂。 

“之前我说过,为了让某样东西更具备鲜活感,更让人迷恋,一些工匠会在烧窑时给它添加点比较特别的材料。材料包裹在胚土里,烧成后和原来的瓷吸附在一起,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甚至都没听别人说起过,包括那个对古董颇有研究的老教授。 

“因为我爱瓷。” 

“那漏彩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说起来也是个遗憾。” 

遗憾?我却并没有在他说出这两个字时感觉到他的遗憾,甚至有些淡淡的漠然,从他那双细长的眸子里闪烁而出,让人感觉他似乎是在说着些让自己不太舒服的东西: 

“无论谁,制造的时候仅仅只是看到它的光彩,但并没有意识到它的缺点。用那种方式做出来的瓷,的确,有种不同于一般的灵性,甚至连金玉在它面前都是黯淡的。宝珠,很可惜你看不到它那时的光华,它曾经可的的确确是个美人。”手在瓶上拍了拍,瓶身发出的音琴似的好听。他看着我,笑了笑:“但它也有个不可避免的缺陷。或许是违逆了制作的寻常道理,于是,可说是一种报应吧,在隔了些不长不短的年头后,它会出现这种状况,”手指轻轻一拨,一块碎片啪的声从瓶身上掉落,里头暗红色的液体顺势就滑了出来,也不过就十来分钟的时间,那片裸露出来的窑土看上去比之前湿润了很多:“里面反潮,外面干裂,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这是每代用这类方式烧出来的瓷所改变不了的命运。而一般到了这种状况,就好似人的寿命已经到头了,等着它的只有彻底瓦解。” 

“那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法去做。”我忍不住插嘴问了句。 

“因为发现得太晚了。” 

“晚?”能有多晚。 

“差不多隔了一个世纪,人们才渐渐发现到它的这个缺陷。少则几十年,多则不超过百年,时间一到,它就会自然地瓦解,任再巧手的工匠想尽办法都补救不了。所以这种瓷虽然珍贵美丽,最终没有成为皇家的专属贡品,因为它保留的时间太短。也因此清代之前所烧的这种瓷的原品,几乎都已经绝迹了。” 

“这么说的话,你的意思是我家这口瓷现在是在漏彩?” 

“没错。” 

“那应该是几百年前的贡品瓷才会出现的状况吧。” 

“对。” 

“可我家这只不过是一百年前的赝品,素和。”这是我最疑惑的关键。 

“赝品么,呵呵。现在有没有兴趣听听它的故事,宝珠。” 

“你说。”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原本对于故事什么的,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听他前面那些东西一说,没兴趣也变得有了兴趣,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前要先问你个问题。”转身回到沙发前坐下,素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了解狐狸么。” 

我心里一个隔塄。他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我不知道你指的了解是哪些方面,对于他欠了我多少房租,我想我是很了解的。” 

素和笑了,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宝珠,你没自信了。” 

“什么意思。”他这笑容让我又感觉到一点刺猬背上的毛刺。 

“房租么……昨天你在说起对狐狸的了解时,可不似现在这样的没有自信。” 

我沉默。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 

昨天。 

之前的事发生之后,昨天似乎对我来说是个很遥远的概念了。 

“好吧宝珠,最后一个问题,知不知道这种瓷它最盛行的时候,是哪个年代。” 

“大概六百多年前吧,什么朝代不清楚……” 

他抬头朝我看看:“我现在知道为什么狐狸总叫你小白了。宣德瓷自然是宣德年的产物,宝珠,为什么这么浅显的东西都看不出来。” 

天晓得是为什么,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明明我是知道的,被他一问就懵了……听说对于某些自己排斥的人,人一般会产生两种应对,一种尖锐,一种迟钝。显然我属于后者。 

于是沉默,我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他。 

“永乐年,青花瓷器制作开始盛行,而真正做出它精髓来的却是宣德年,那年头保留下来的青花瓷不少,但极品不多,特别是一些御赐官窑的作坊里做出来的贡品瓷,很多都已经绝迹了,而其中最有名的一支,更是在清代前就销声匿迹,所以现在几乎没有人会知道宣德瓷里有一种极有名的官窑瓷,它曾经是比羊脂软玉更昂贵的东西,可惜四百年前就绝迹了,这种瓷名叫素和。” 

“和你的姓一样啊。”我脱口而出。 

他没回答,只是笑了笑,然后继续道:“如果说翡翠是玉里的皇帝,那么素和瓷就是宣德瓷里的王。南素和,北燕玄,宣德年里瓷器中的一王一后。记得当时有这么种说法,素和家的瓷,画鱼能观鱼游,绘草能见草动,当真是色如凝脂,触如婴肌。”说着话,手指在茶几那只放满了糖的瓷盆上轻轻一个兜转:“只是几百年后已经没人再能有机会见到了,在最后一只成品出窑后,那些瓷烧的烧,砸的砸,几乎一件都没有留存下来。” 

“为什么?” 

“因为都说它是不祥的,它身上背着令几个氏族灭族的血案。” 

“为什么会这样??” 

素和一阵沉默,似乎我问到了什么不该问到的东西似的。一双眼静静停留在我身边的瓷瓶上,细细地端详,嘴里自言自语地轻声说了句什么。 

片刻吸了口气,把手里的茶杯放到一边:“我开始想那只狐狸了,没有他亲手调的雨露秋霜,人的脑子似乎就有些不太灵便,果然,是年纪太大的缘故了么。” 

“那就去休息吧。”不知怎的,这会儿素和脸上的表情让我觉得有点难受,甚至忘了每次他说到狐狸时那种让我反感的感觉。就像第一次在店门口见到他时那样,有时候我觉得他眼里藏着的某些东西和我心里头压着的一些有点像,这真是奇怪…… 

似乎没听见我的话,他又继续往下说了起来,徐徐的:“代代相传的手艺,素和瓷薄而坚韧,艳而不糜,很长一段时间,素和家都在为宫里烧制贡品瓷,直到第十二代传人,年仅二十的他把这门手艺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知道博物馆里那只千花淬金盘玉钹么,就是出自他的手,没有点过睛,所以一直保存至今。” 

那只钹我见过。 

当时参观,上面只说了是明宣德年的东西,初看以为是玉,后来才知道是瓷。在墓里放了几百年依旧白得跟雪似的,上面一根金线绕着一圈花,弯弯绕绕盘了整个钹身,有心人数过,当真有一千朵。 

那会儿就觉得,能做出这样细腻东西的古人实在是了不起,因为即使是用现代的技术,只怕都未必能做出这样精致奢华的效果,而这是第一次听说烧制它的人是谁,竟然是个才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 

“有人说他是天才,或者,他确实是个天才。而成也天才,败也天才。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总在看似最得意的时候,一些祸事不知不觉就降到了自己的头上。”停了会儿,素和接着道:“或许从小就被盛赞所泡大,他不免同那些年纪轻轻就出类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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