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本就认为阿虎是不祥的孩子,这下又被说宅上黑云笼罩,心脏立刻慢了一拍害她险些昏厥。可是江湖术士众多,难保前来扣门的不是骗徒。
古云听屋里没有传出声响,嘴巴露出得逞的笑意,手指一面在门板上开心的画着圆,一面装正经的又道:“夫人可以先不必回应,让乐樵先说三件事,若事情符合夫人宅中所发生的事,再决定是否开门不迟。”
妇人藉由深呼吸镇定情绪,颤抖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块,简短回道:“请说。”
古云朝着枫樵噘嘴,而枫樵正以看热闹的姿态望着古云。古云重回到与妇人的对话上,语气惋惜的长叹:“唉。夫人,老朽抖胆推测,夫人家里应该是子散夫离。而夫人本身常会心神不宁吧?第三,不幸的事情大约是从十年前开始的。夫人可以不必告诉老朽是否猜中,要是夫人不欢迎,老朽先走一步了。”
古云刻意发出脚步声,一跺一跺的走开,并且不时重重叹息。妇人顿时由惶恐中惊醒,飞奔到门口将门栓拉开,对着古云的背影叫道:“先生留步!请先生等等。”
古云一阵窃笑,可一回过头却又挂上惆怅,“夫人有事指教?”古云望了一眼妇人,又假装忧心的抬头凝视宅子上空,好像那儿真有黑云似的。
妇人随着古云望去,虽然她什么也看不见,但颈子却是一阵凉飕飕。古云正悄悄的往她光溜的脖子吹气,丝丝寒风可拟冬夜的霜雪。妇人脸色苍白的对古云问道:“先生,请问黑云是从何而来?还望先生指点我一条明路。”
古云为难的摇头回答:“孽呀,真是劫数。天机不可泄露,纵使老朽知道也不能说,请夫人原谅。”做了一个请回的手势,古云往后退去两小步。
妇人急急跟进两小步,哀求道:“先生,您刚刚所说的三件事完全符合,现在只有先生能救我了,请您帮帮忙吧。”
古云撇过头沉思,三不五时的打量妇人。
妇人被看的发慌,一双腿在原地蹬来蹬去。“先生。”终于忍不住出声。
古云闭上眼睛,手指停在妇人的嘴前示意她不用多说,良久才神神秘秘的询问:“夫人膝下可有一子?”
妇人迟疑不决要不要回答,好一下子方点头承认。“黑云与他有关?”
古云毅然点头,妇人随之向后倒去,晕眩的感觉让她想吐。所幸古云动作不慢,伸手将妇人揽入怀中。“夫人还好吗?”
妇人顾不得自己仍躺在古云怀里,虚弱的抱怨道:“我早知道他是来讨债的,呜……他果然是祸害,为什么我会生出这样的孩子?”哭到一半,忽然歇斯底里的拉着古云问道:“先生,我、我要是杀了他,是不是就能没事了?这样就可以摆脱他了,对吗?”
古云闻言顾不得礼教规范,何况男女授授不亲是指人类,与狐狸无关。他紧握住妇人的双手,担心她真的跑去杀人,一面厉色严声阻止:“别,千万杀不得,夫人请冷静一些,待老朽缓缓向你说明黑云的由来。”
妇人吸吸鼻子,尴尬的离开古云怀抱,指了指屋内道:“那……先生要进来吗?”
古云环视左右街巷一眼,道:“好,劳烦夫人了,进去谈话方便一些。”
妇人低着头领着古云进入,这屋子以前住的挺习惯,被古云这么一说,她竟在跨入门槛时反射性停顿一下。
两人来到院子,妇人本来要请古云进入屋里,不料古云却拒绝,“夫人,这谈就好了,孤男寡母是该避免瓜田李下。”一席话更加增添妇人对他的敬意。
妇人愣愣点头,虽然迫不急待古云说清楚黑云是怎么回事,仍然有礼的问道:“先生要茶吗?我去替先生倒一杯,还是我搬张椅子让先生坐坐?”
古云摇摇手,直接指着天空道:“关于黑云,其实那是一股浓厚的怨气。这股怨气不是夫人的儿子带来的,夫人先冷静一些。这股黑云,其实是夫人自己的怨恨所凝结的,经年累月之下便浓厚的散不去。说穿了,夫人您是自作孽呀。”
妇人不敢相信的道:“怎么会?那、那先生说,这黑云与我儿子有关是怎么一回事?”
古云先将视线移向旁处,脸色遗憾的质问:“夫人,您的怨恨不就是因为他吗?何必老朽说明。”
妇人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地面,“先生,您的意思是……是我让我丈夫离开我的?我、我丈夫他,他是因为我生下这个孩子,才会离开我的,他说他不可能生下这种妖怪,一定是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才会生下那样的孩子,呜……先生、先生。”妇人不断喃喃唤着古云,好似现在只有古云能给予她支持。
古云被叫的不舍,挪步蹲在妇人面前说道:“夫人,黑云是您的怨气所凝成,但那并不是造成你家不幸的原因,至于令子,当然也不是祸害,让老朽为夫人说个故事吧。”
妇人脸上带泪的点头,哽咽无法言词,可依口形来判,她仍是在唤着古云:“先生。”
古云将眼神放空,似乎思绪被拉到遥远的一端,他眼睛无神的说道:“以前有一位姑娘,她长的如花似玉,正值二八年华之际,情豆初开的她与一位俊朗的小伙子相爱。
“可惜这段恋情不被祝福,因为姑娘的家世显赫,偏偏小伙子是个世井里默默无名的染布坊伙计。姑娘的双亲十分反对两人来往,迫于现实的因素,两人只好慧剑斩情丝。姑娘的双亲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因此很快的帮她觅了一椿婚事。她的丈夫是个好人,与她也是门当户对,而且那男的早就对这名姑娘倾心已久,只是姑娘沉浸在爱河,所以不知道罢了。”
妇人困惑的望着古云,不是甚懂古云想表达什么。
古云给予一个慰藉的笑容,继续说故事:“后来那名姑娘与原先的小伙子,皆不能忘记彼此,偏偏姑娘已然嫁作他人妇,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在情难自禁的结果下,姑娘和小伙子私通了。纸包不住火呀,姑娘的丈夫怎能忍受遭妻子背叛?他一怒之下,抓来小伙子动用私刑,毕竟他无法狠下心去折磨妻子。看着小伙子俊秀的脸孔,这男人告诉自己,一定是小伙子勾引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才会糊涂做错事,所以他用烙铁往小伙子脸上一烫!以泄心头之恨。”
妇人一听到烙铁纹脸的段落,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袭上心口。阿虎的脸霎时浮上脑海,妇人非常努力才把注意力拉回古云身上。
古云同时停下故事,等妇人的焦点又回到他身上后,方续道:“后来小伙子被扔到深山野林里,最后被野兽吃了,死于非命。姑娘则是天天以泪洗面,最后郁郁而终。请问夫人,这故事里面,那名丈夫做错了什么?他并没有抢夺人妇,那妻子也是他八抬大轿迎回来的。”
妇人嗫嗫回答:“是那名姑娘辜负了他,还有那位小伙子。”
古云释出善意的笑容,“嗯,姑娘辜负了他。夫人可信轮回、报应?在那一生里面,姑娘辜负了深爱她的丈夫,所以在来世必然要偿还。
“小伙子也因夺人所爱,所以必须付出代价。可是那名丈夫却用私刑把小伙子害死,也许他不是真的要让小伙子死,不过小伙子确实是因为那名丈夫把他扔在山中,才会被野兽吃掉,这段因果里面,那名丈夫与小伙子已经扯平了。现在,只剩那位姑娘与她丈夫的事情得解决。前世,姑娘对不起丈夫,来世,则换丈夫抛弃妻子。”
妇人悬在下巴的泪水落下,她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问:“我是那名姑娘?”
古云点点头,“嗯,夫人即是那位姑娘转世,请别吓到,令子正是那位小伙子。小伙子与姑娘的深情,使两人的命运紧紧纠缠在一块,由于前世不能相守一起,所以他们执着的希望能在下一辈子永远不分开。
“母子的血缘关系,岂不是最深的牵绊吗?不过,虽然两人可以在一起,但是你们前世所做的错事,将使令子前世被烙印的记号不能抹灭,得到下一辈子那烙痕才会消失。”
这故事实在太玄,妇人拚命摇头,但是古云的故事又恰好和她的遭运吻合,半启的双唇费了一番力气才发出声音:“先生,我、我……原来我是来还债的。”
古云扶着妇人起身,轻声对着她道:“好好对待你的儿子,他的烙痕是因你而起,若不是你禁不住相思,而交给他那封信……唉,罢了,都是前世的事了,老朽告辞。
“最后还有一言,将你心中的怨恨散去吧,否则不幸将会被这股怨气所吸引,全聚上宅子的。记住,这故事是天机,即使是令子也别告知他,否则天机一泄露……就仅能自求多福了。”古云背过身子离开,虽然步伐看似缓慢,却让身后的妇人追之不及。
妇人还想要问个清楚,可是一追出大门却不见任何人影,当下她直觉认为古云必定是仙人下凡来指点她。
古云与枫樵并肩窝在屋檐上,看着妇人六神无主的模样。
枫樵扯了扯古云的胡子揶揄道:“呵呵,这胡子还挺像真的,乐樵是呗?”
古云身子一抖,变回原先的童子模样笑道:“哈,奴家是小云儿。”用手指反勾着枫樵的双鬓,状似暧昧挑逗。
枫樵将古云的手弹开,边理着鬓发边道:“你变身的功力挺强的,没想到说故事的技术更是高超。古云,你怎会认为这妇人会因为你的胡说八道而改变心态?”
古云让自己往后躺去,背靠着斜斜的屋瓦,头枕着双手道:“师父,你怎会认为那是胡说八道,不觉得挺精彩的吗?”
枫樵不屑的回应:“要是被你唬弄过去,今天就该我叫你师父了。因果关系不是平常妖怪能看见的,就连修行高深的仙人也不一定能得知,只有身俱机缘者才有这种天赋。”
古云微微一笑,瞌上双眸轻声道:“我也不知道这故事能不能使她对阿虎好些,我只能尽力去帮助她们母子化解心结。”
“喔?人家母子的家务事,你这么感兴趣?”枫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