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空间,随时有风在吹,要嗅妖气得比平常更费些心力。
古云闻不到什么妖味,改往下风处走去,继续闻着嗅着。突然,古云脸色微变,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再大大吸口气,没错,就是它了!妖味。
这股妖味与在杨家书房闻到的一样,是同一支妖怪,原来他还没离开。古云原先是打算再嗅不到就要走人的,才这么想着就让他给嗅见了,说不定是天注定要他和这支妖怪纠缠上。
古云对于脑中浮现的天注定理论感到好笑,建白莲谷是为了和天对抗,怎么这会儿,又觉得天能掌控自己的命运?甩甩头,无意义的事想太多,只会浪费脑力,再次将注意力摆回妖味上。
天生有个能嗅妖味的鼻子就是比较吃香,找妖怪不必东奔西走漫无目的。古云踩着轻快的脚步,追踪妖味而去,李家、杨家……之后是沈家。古云微微一愣,站在大门口发呆,是要进去看看,还是站在门口等待笔仙出来?考虑的时间没多久,便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后脚一蹬,展现飞檐走壁的神技。
趁着夜里没人,屋顶也无人把守,古云明目张胆的东跳西蹦,前往妖味散发之处。
那是间被独立出来,透着清雅风格的房间,不与其它屋子连在一块儿。梁柱上刻画着简单大方的雕花,窗棂的造型亦别具一格,是仿流云的图案。屋内无光、无声,丝毫感觉不到有人在内。
不敢打草惊蛇,古云耐住性子从门缝窥视。狐妖特有的夜视能力,再次占了便宜。
可惜眼睛才刚往门内看去,“嗖!”的一声,有道黑影一闪后融入房里的黑暗,再来就什么也瞧不见,是被发现了吗?不然黑影怎会消失?
古云不惊不慌,房内的妖味未散,就算看不见,仍知道妖怪在房内。
古云干脆推门进入,既然已经泄了踪迹,再躲也没意思。先声夺人,古云轻唤:“笔仙,我知道你在房内,出来吧!”话完,顺手将门板关上,免得让半夜不睡觉的人发现。
没回应,满室寂静。
古云抬头望着梁上环视了一圈,不在上面。他背着手,徐步在屋里绕,这边瞧一眼、那边探一下。再次开口:“我知道你在。”
话方停,忽地一阵妖气由桌上的笔桶窜出,如热气一般往上冒,黑色的,在乌漆的房里看不出分别。妖气聚成人形后慢慢凝固……是个书生模样的妖怪。
笔仙跃下桌面,动作轻盈,衣摆飘动了两下,却没有任何声音。灰白色衣服,头发半束,一小撮浏海挂在脸前,一动就随风轻摆,显现英气,剑眉星目加上有型的尖下巴,说是书生,却又像剑客。
“你是谁?”笔仙边道,边将遮在眼前的长浏海往后拨去,怎看都觉得这支妖怪不好相处,声音亦是又冰又凉。
“古云。你呢?是谁?”古云兴趣富饶的打量笔仙,不掩饰自己无礼的视线。
“书雅。”这笔仙问什么、答什么,不多说废话半句,真是简洁清晰。
对于这种冰冷的交谈方式不习惯,古云咬唇,思索片刻又问:“画是你割坏的?”指向墙上的图,又是一幅被镂空的画。
这问题算是白问,就算书雅否认,古云依然坚信就是他做的。
书雅漾起冷笑,往后退去,靠在桌案上,翘起脚以悠闲的姿势回道:“是。”
凶手已然认罪,省去中间逼供和传证物的过程,古云直接切入正题:“你干嘛要割画?这是第三幅了吧?”相较起书雅,古云的话还真是冗长,动作亦不少的伸出三根指头摇摆。
“嗯,第三幅。”书雅点头,并且挑着眉毛,狻有挑衅意味。
“原因呢?说说看。我只是好奇,没其它意思。”古云转身,也为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半躺,双脚大开,手摆在椅臂上,十足的痞子。
“若我不说呢?”书雅拣起枝案上的笔杆子,夹在手指间转着,视线集中在墙上的画,就是不看古云。
“不说……我也不能拿你怎样,顶多是听不到故事罢了。呵呵……”古云发出浅笑,来这儿是被逼的,也不是真想听故事。若书雅不愿说,他就能早些回去睡觉,可这话,古云不会老实讲出。
“笑什么?”书雅斜瞄古云一眼,是疯了吗?不明白他为何碰了钉子还这么乐。
“笑我自讨没趣,来这儿让人泼冷水。”被泼冷水还要继续装疯卖傻,这才是最可悲的地方,古云的又自顾自的笑了两声:“哈哈。”
书雅睨着古云,皮笑肉不笑的扯动一下脸皮,笑的极假:“呵,你真是有趣。”话毕,随即恢复冷峻。
古云听出讽意,却也无所谓,要是那么爱计较,怎么担当重责大任?顺着话语又道:“哈哈,兄台谬赞了,小弟愧不敢当。”拱起手欠身一拜。
而古云那滑稽的模样,逗得书雅忍不住发笑,“呵。”这不经意的笑,使得心防稍稍撤下。仰着头,想的是……怎么会有如此白痴的狐狸?
片刻的宁静,两人皆陷入自个儿的思绪。
良久,打破沉默,这一次换书雅主动发问:“为什么好奇我要割画?”歪着脖子,看向古云,目光多了点柔和。
明白这是好现象,古云眼珠子一转,不好诚实说出是被迫的,昧着良心回答道:“没几支妖怪有闲情逸致干这种事,再加上你是笔仙,应该是惜画如金,却反其道而行,让我更相信你有你的故事。不晓得……我猜中了吗?”眉睫了两下,明着是问猜中没,暗着则是试探书雅愿不愿意说了。
书雅紧闭的唇,正抿着笑意。摇了两下头,再抬起时,举着笔杆子指向墙上的画,“你看,空的地方本来是个女人。”画的背景是稀疏的几株青竹,一片片的竹叶迎风摇曳,另外便是一大块留白。
不懂欣赏画,古云随意览了一眼。“你说、我听。”
“那个女人……是我画的。”书雅放下笔杆,摸索着袖子,抽出一张人形的画纸,旋之兴奋的摊开让古云观看,“是个美人吧?”
“嗯。”女人确实有股清秀的气质。但画……说是书雅画的,不如说是画的主人所作,他充其量也只是枝作画工具。古云没讲出这种伤人的话,默默聆听。
书雅细心的卷好手中的人型纸,收进袖内,可见有多宝贝这张画,就算割了下来,也不舍得它受损。拉拉袖口,他开始话当年:“从我有意识算起,已经是二百年前的事,过了约几十年,我才能动弹并化为人形。”
镂空的三幅画,全是在书雅未能动弹的情形下所著。主子的名字因岁月的流逝,早已记不起,加上他的画不习惯落款,书雅自然难以得知,除非去问收藏画的人,方有可能知道作者是谁,书雅隐约只记得,主人的夫人唤他为“宴夫”。
至于画中的女人,是位少妇。高雅脱俗的神韵,就算在画中,也难掩其不同于平常妇人的气质。致使她总能在众多人群中,吸引路人目光,就算她早已过了妙龄,也有令人为之惊艳的绝色。
她,正是宴夫的妻子。
一对让人称羡的夫妻,平日里相敬如宾,恩爱非常。家里不算富裕,却也还过的去,家中另有一个奴才、一个丫环。唯一令人遗憾的是,膝下无子,但两人也不难过,认为子息是苍天所赐,既然命中无子,何苦强求?一家子和乐安康最为重要。其妻也狻为认同这个想法,陪伴他与世无争的居住在村尾。
两夫妻平时没有其它兴趣,闲来除了一同啃啃书卷,就是随笔作画。当中约有十幅,皆是以其妻为主景所作,有秋枫为衬的,也有冬雪作伴的,笔触细腻,时刚时柔。
宴夫作画本是为了打发空闲,并没有卖画的意思,哪里会知道……天意有时就是作弄人。
七、八年的日子,说不长,也不算短。平平淡淡的生活,竟在一夕间全变了样,快的让人措手不及。
无情的祝融肆虐,一把无名火烧去两夫妻的半边宅子。火是怎么来的?没人知道,万幸的是这场横祸无人伤亡。
半边的宅子,少说要五十两重建,贵吗?不算贵,可对积蓄不多的宴夫一家,却是庞大的负担。
两夫妻左思右想、右思左想,忍着痛,决定把画拿出去卖,以渡过这次难关,画再画就有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把家重修好。
宴夫不是个名画家,早有体认就算拿画去卖,也卖不了什么好价钱,但……事实似乎不是这般,像人家说的柳暗花明又一村。因祸得福,夫人的人像画居然价格飙涨,人人争买,一幅就能卖到二十几两,等于卖三幅,就能盖新宅了。
两夫妻心喜万分,孰不知这才是祸端的开始,由宴夫自己亲手埋下的祸根。
画价的飙涨,不仅是因为画工好,还有一半的原因在于主角,主角美,看了赏心悦目,才成功使画价攀升。可惜宴夫并不明白这点,只单纯以为是自己的画工好。
村尾是个不热闹的地方,几乎能算是偏了。因此宴夫的妻子,没几人看过,也没多少人认识,平日买菜也是让丫环去,露面的机会是少之又少。
徐,这个清清楚楚刻画在书雅心中的名字,正是此事的祸首。大户之子,家里是村内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
那一日,夫人被人架走时,宴夫撕心裂肺痛喊的名字。“徐!你不得好死!”那一声声重复再重复……震憾着书雅的心,百年后想起,仍是言犹在耳。
强抢民妇,逼人妻为己妾的事,居然活生生上演在自己身上,着实令宴夫不能相信。更可笑的是,起因竟是卖出的画。了解到这点,宴夫更是无法原谅自己,不只没保护好妻子,导火线还是由自己亲手点燃的。
徐第一眼看见画,不是在市集上,而是在朋友家中。画就挂在书房内,映着夕日红晖,更有另一番美感。当下,徐便不能自拔的爱上这幅画,立刻开口向朋友购买,请求割爱。
奈何徐的好友并不缺钱,对那幅画也是甚为喜爱,说什么都不肯出让。无计可施之下,徐决定叫画工再为自己重作一幅。几经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