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话,被秦天挥挥手,打断了。
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好像认识你,你让我感觉到很不自在。秦天说,我说不清楚为什么,你身上有一种东西让我感到很熟悉,所以我才派人去调查你,我要弄明白,你是敌人还是朋友。
如果,如果我让您不自在的话,我可以离开捕鼠局的。我说。
不用。秦天叹息一声,说,希望你是我可以信赖的人。
我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我来找你,不单单是因为这个。秦天说,你是怎么认识西门和丫丫的?
我告诉秦天说,我们是在大街上认识的。
我就是为了这来的。秦天说。
然后秦天和我开始了很长时间的谈话,说是谈话,其实都是他一个人在说。秦天告诉我,丫丫的命很苦,她认识西门才是她不幸人生的开始,作为兄长,他不愿意就这么看着悲剧拉开帷幕后再继续下去,他希望我能够帮助他修改丫丫悲惨人生的剧情。秦天说,他看得出来丫丫已经将我当做了她的好朋友,因为我们在公园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而且从丫丫对我的神情看来,是对我很信任的。
我说,您派人跟踪我?
秦天笑了,说,你还不值得我这样。
我点点头,说,您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帮我。秦天说,西门这人你感觉怎么样?
我告诉了秦天我对西门的感觉。
你被他的表象蒙蔽了。秦天说,西门是爱城最可恶的恶棍,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么?
我说,我不太清楚,但是我感觉他应该是一个大思想家或者哲学家吧,他说话很有道理的。
你错了,你们这些家伙啊,怎么这么容易被表象蒙蔽呢?秦天叹息一声,说,他是爱城《真理与真相报》的社长。
秦天义愤填膺地跟我说,西门做了《真理与真相报》的社长后,除了造谣,就是诽谤,再就是混淆视听,愚弄爱城人民。
秦天说,西门的祖父是爱城的一个土匪头子,拉着一支队伍霸占了爱城好几年,烧杀掳掠,干尽了坏事,后来被爱城的人民赶出了爱城。西门的父亲后来也拉了几十条枪,不仅没成气候,还被人打死在荒郊野外,剩下西门的母亲一路乞讨到了爱城,在爱城西门桥洞里搭了狗窝似的的棚子,过着狗一样的日子。
秦天说,西门的母亲一天在爱城河边洗浴的时候,看见河水里有一张还看得过去的脸蛋,欣喜起来,因为她在那个还看得过去的脸蛋上,看见有好日子可以过了。西门的母亲洗干净了自己,丢掉了那些可怜巴巴的肮脏的乞讨相,换上一副淫荡的表情,站在街头,不一会儿就招徕了第一桩好生意。
秦天说,西门出生的前一天晚上,他的母亲还在忙乎她的生意,但是西门出生后不久,他的母亲就得了可怕的职业病死了。
我点点头,说,您说的还真和他说的是不一样的。
那是自然的,因为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说瞎话嘛。秦天说,关于他的家世,他编造了很多个版本的,但是无论他怎么胡编乱造,我刚才说的,是完全真实的,他是没有办法更改的。在爱城,有许多人都知道,因此听见他的那些胡编乱造后,大家都会往地上吐唾沫。
我一边点着头,一边疑惑地看着秦天,心想,他不是要我帮他么?难道就是让我听他说这些西门的家事?
我说这些,就是为了让你看明白西门的丑恶面目,因为他可能在想把你培植成为他安插在我身边的探子,他是一个很危险的家伙,充满了野心。秦天说,西门非常清楚,像他祖父那样子凭着枪杆子欺男霸女的时代已经远去了,于是这个家伙就想到了另外一支枪,就是笔杆子,就是舆论。他通过最为卑鄙的手段掠夺了爱城《真理与真相报》社长的位置,将黑的说成白的,将假的说成真的,他排除异己,陷害敢对他说不的人,他培植自己的势力,通过混淆视听和造谣诬陷,慢慢地让爱城的人失去对真假和美丑的辨别能力,然后也就达到了他统治爱城和凌驾爱城人民的目的。
秦天很激动,他攥得很紧的拳头,在胸口前随着他激昂悲愤的话语,不停地抖动着,好像积蓄的力量已经饱满,就要爆发向谁似的。
他现在做梦可能都在想怎么再次打倒我。秦天说,他打倒过我一次,想把我践踏在他的脚底下,但是他没有想到我又站起来了,看见我站起来,他非常地惶恐不安,因此他又在开始积蓄和勾结力量,准备对我进行第二次反攻,这一次他使用了最卑鄙的一招,让丫丫作为射向我的炮弹。他过去怎么阴险和卑鄙我都不害怕,现在,他使用的这一招,却让我感觉到恐惧,我预感到我会失败的,如果我失败了,爱城就完了,就会慢慢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了!要知道,我对付的只不过是老鼠,而他,对付的却是人啊!
我看着秦天,秦天陡然间显得很疲惫和忧伤似的,我想给他弄点水喝,被他挡住了。
我得走了,来找你的意思,也不需要我多说了,你是聪明人,你会明白我的意思的。秦天说。
我看着秦天。
如果我说的那些你都不明白,那么这句话你总应该明白吧。秦天站起来,做好了离去的准备,说,我已经厌倦抓老鼠了,我想找个谁,顶替我的位置。
我点点头,说,明白了。
两天后,你就到实验室工作吧。秦天说着,挥手而去。
送走秦天,在昏黄的灯下想了很久,我笑起来,没想到我居然被卷进了一个漩涡里。
17、
两天后的傍晚,我向我的师傅,——那个资深的老捕鼠员移交我的那些工作工具,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移交的,也就一个关老鼠的铁笼子,这个铁笼子在我的手上,还没有老鼠被关进去过。然后是两只铁钩,我们叫那“刺钩”和“猫爪”。老捕鼠员对我的即将离去,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忧伤,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你知道西门和秦天的事情么?老捕鼠员问我。
我点点头,说知道一些的。
他们原来是一对非常要好的朋友,跟亲兄弟一样。老捕鼠员的话让我惊讶。他见我一脸的疑惑,就跟我细细地说了秦天和西门的事情,他们是怎么好起来的,又是怎么结的仇。
西门在爱城战事的时候,是黄军的一个战斗宣传鼓动员,每天张贴标语,用大喇叭鼓吹黄军是正义之师,战无不胜。虽然每天喊喊叫叫,写写画画,却是最费力气的,这时候他认识了和父亲一起卖老鼠肉的秦天。西门虽然厌恶吃老鼠肉,但是饥饿,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西门买老鼠肉,秦天总是要额外地奉送一份,因此,两个人的关系好过了亲兄弟。
在西门的鼓动下,秦天成了黄军的积极支持者。因此在战争结束后的庆功会上,秦天和西门一起站在红地毯上。
没过多久,秦天的父亲得了一种怪病,这种怪病很显然是无法医治的,得病并不是希罕的事情,但是却被当时的《真理与真相报》当做花边新闻进行了连篇累牍的报道,这些报道都是歪曲了事实的,对秦天的父亲进行了丑化。在这件事情上,西门帮助了秦天。
当时秦天感觉到,如果这样子的事情再被报道下去,他就完了。西门写了一篇很长的文章,交给秦天,让他直接去找爱城执政官。在那篇文章里,西门称秦天是爱城新政权的奠基者,为了新政权,他做出了多少的奉献和牺牲。然后很尖锐地指出,现在《真理与真相报》对其父亲的歪曲事实的带有侮辱性质的报道,其实是对新政权的一种讥讽和嘲笑……
执政官在看完那篇文章后,显得很愤怒,当即叫人去将《真理与真相报》的社长免职,办事人员问执政官,谁又来担任新的社长呢?执政官挥挥手里的那篇文章,说,这是谁写的,谁写的谁就来担任新社长。西门还不知道幸运之神已经降临,秦天就预先知道了,因为他始终就站在执政官的跟前。
执政官问了秦天和秦天父亲的一些情况,秦天告诉执政官,他的父亲是一个抓老鼠的高手,这辈子抓到的老鼠所偷吃的粮食,完全可以供整个爱城的人吃上一年时间。秦天的话让执政官半信半疑。秦天就给执政官算了一笔帐,说一只老鼠一年要吃多少粮食,一生要吃多少粮食,而且这一生中又要生多少子孙后代,他们又得吃多少粮食。算下来一看,秦天父亲节省下来的粮食,爱城的人远不止吃一年。秦天还告诉执政官老鼠有多么狡猾和凶险,老鼠是和人距离得最近的一种动物,而且它们正逐渐取代人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
执政官听得瞠目结舌。
秦天还告诉执政官,爱城是一个最容易孳生老鼠的地方,因为城市老旧,那些古老的建筑物里,那些地下的下水道里,那些下水道下面的下水道里……,都是老鼠繁衍生息的最佳场所,所以一般的捕鼠手段,根本消灭不了它们。还有,因为连年的战争,爱城的人都保全自己的性命去了,把卫生习惯都丢弃了,他们乱扔垃圾,随地大小便,没有把和老鼠斗争的习惯养成,这些,都帮助了老鼠的繁衍生息。秦天希望执政官能够下一个英明的决定,对老鼠开战,因为如果再不对老鼠开战,爱城的下几代居民,将会是老鼠,爱城,将会变成老鼠的天下。
那就开战吧。爱城的执政官任命了秦天为爱城捕鼠局局长,主管爱城的捕鼠、卫生和市政建设。
西门和秦天都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好运感到高兴万分,西门还曾经亲自为秦天写了几篇文章,盛赞他是“爱城鼠口夺粮的英雄”,是“老鼠的天敌”,并且对秦天组织的几次重大的灭鼠行动进行了跟踪报道。但是过了不久,两个人开始在一些问题上产生了分歧,意见越闹越大,最后就成了彼此攻击的敌人。
其实有什么呢?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各自干各自的,秦天呢,好好的捕你的鼠,西门呢,好好地搞你的报纸,有什么呢?何苦着呢?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