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如此,每年12月至1月间,总是会有人特意乘船来主神海域边缘徘徊、悼念,献上一束洁白的百合,感谢神官牺牲了性命,为人们迎来的新世。
近百年来,有人在主神海域外悼念时,在迷雾平静的主神海面上,隐约浮现一片枝叶繁茂、生机勃勃的海岛丛林的影象,那影象中的岛的最高处恍惚是一座巍峨壮丽的神殿。那人还声称自己看见一个女神样的人,对着自己微笑。虽然我已从伊恩那里基本确定——蒂达·罗丝确实死了,主神岛也确实沉没了。但民间却有许多人说自己真的在海域外徘徊时,见到了主神岛的影子。于是人们更加相信圣神官蒂达·罗丝已成了神的化身,在神的身边,默默为陆地上的人们祈祷。
不过在我看来,那种影象很可能是主神岛沉没时引起的魔法、时空的错乱,而在特殊时段里映出了一千多年前主神岛的景象,就像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一样。不同的是,海市蜃楼是空间影象的传播,而这主神岛的影响则是时间上的跨越。
1月29日,多云,晨起有雾。
手里拿着两张来历不正当的贵宾舱船票,让我们好吃好睡的在这客轮上无所事事。以撒整日对着他的那柄“承诺”之剑,和从奎安娜那里拿来的、刻有德里奇皇家图腾的戒指。我不好打扰他的沉思,就独自走到甲板上来。
上午10点多钟,清晨的雾气已消,甲板和护拦上还凝着湿漉漉的小水珠。空气清爽,阳光从白色的云朵之间露出脸来,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伊恩也从我的衣袋里爬出来,晒晒太阳。
我看向四周,是一片茫茫的蔚蓝,没有陆地,除了还水与空中飞舞的白色海鸥,什么也没有。我们早已驶出卡顿所属的领海区,西奥格塔大陆也已消失在海的尽头。“我真的已经离开卡顿了”
——这样的感觉前所未有的真切。在一种解脱的兴奋之余,我的心里竟也有一丝难奈的惆怅。
我想,同是在卡顿生活多年、如今逃脱的以撒,是不能体会到我此刻的郁郁之情的。他的处境与我相似却又不同。他在卡顿这十多年,一直是像在牢笼中,身边的一切都得提防,连自己的姑姑奎安娜也不可轻信,更别提那些表面上与他亲近的科里与修斯。直到我的出现,他知道我也同是被卡顿所迫害的德里奇人,知道我其实是德里奇的“罗丝一族”,他这时才算有了一个真正可以相信的人吧——从他对待我前后不同的态度便可知。因此,他对于离开卡顿这个国家的感情,也只有“痛恨”二字。
而我不同。我的记忆中有“拉拉·罗丝·迪法斯”,“她”是出生在德里奇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但我的心里也同时存在“拉拉·葛罗雷”。即使我是以一个受精卵的形式被殖入她人体内,以引起受孕,但那个女人确确实实是生我养我、为保护我而死的人。我不可否认,卡顿是我的第二个祖国,在这个祖国里有我的第二个母亲!我怎么可以忘记,自己在这里所经历过的一切?如果我没有前世的记忆,我就只是一个生长在奇卡布的平凡女孩;如果我的母亲没有舍身保护我,我早在三岁便已死在那一场无端的杀戮中。虽然德里奇与卡顿是敌对的关系,但卡顿对于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仇恨。
我这十多年来,一直生活在过去的影子里,始终追寻着自己曾经的家乡——克得勒斯塔,却忘了,如今的自己事实上已是一个卡顿的人了,我的血与肉,都是卡顿人给的。看着南边的海平线,我的心不禁一颤:我已在前世今生中作出了选择了吗?我选择了继续追逐从前,而放弃了新生吗?
“拉拉,你不要一直停留在你的过去,而看不到前方的路啊”
——在那布达克索森林里,费茨罗伊曾语重心长的对我这么说过……他也预见到这可悲的未来了吗?但我却已来不及回头——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回卡顿了吧!
“你在这里做什么?”以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唉?你不是在客舱里吗?已经想好回去后要做什么了吗?”我看着以撒走到我身边,便问道。
“想那些做什么。”他望着远处的海水,表情淡淡:“回到德里奇也是处在一个被动的位置,我虽然掌握着不少情报,但对那里的具体情况却不很熟悉,要现在就算预定什么计划也没有意义。只能等回到那里之后,再见机行事了。”
“唔……?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即使回到卡奈尔,也还不是此行的终点,我们的处境仍很危险?”
“危险倒还不至于怎样……但也不会是你原本想象的那样。”他瞥我一眼:“你该不会以为我当初是自愿去卡顿,再由我父皇大举欢送的吧!”
“咦?不是吗?”
我一直以为以撒是由他父亲从众皇子中挑选出来,送去卡顿借做质子之名顺便联络奎安娜,并一探敌情的。如今他功成回国,一下船就应该见到一片鲜花与掌声的情景,然后就是盛大的庆功宴……不是这样么?我傻着眼呆呆的看着以撒,他看了我一眼,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瞄着我。
以撒眯起眼睛,看着海天交接处,阴冷冷的说:“相较于德里奇的古勒达,卡顿的提兹还更安全些……不过……我在提兹的这几年,也不是安安稳稳的过来的,古勒达……”
难怪他一定要去见奎安娜拿回信物以证实自己的身份后,才能德里奇回去。我本来也在想:如果他在卡顿的时候就常与德里奇的密探做接触,将一些情报透露给密探的同时,密切关注德里奇境内发生的大小事务,如此说来,即使他以奎安娜的名义在与德里奇的高层来往书信,但他的存在与活动,应该已被德里奇的皇族所知道并承认。但事实上似乎不是这样。
我正要问他,究竟是怎么被送来卡顿的,却听身旁有人突然高声喊道:“快!快看!是主神岛!”
“怎么会……”我们急忙顺势望去,船舷北侧的一片平静的海面上,隐隐浮现一个海岛的影子。这一带本没有海岛,又接近主神海域,很自然的就让人相信那便是神圣的主神岛!
甲板上一下子涌出来许多人,大家攀在扶拦上,大叫着蒂达·罗丝的名字;有的则双手交握在胸前,闭上双眼,口中默默念着祈祷词。
我的身边快步走来一位年轻的少妇,胸前捧着一束紫罗兰,她走至船边将花一把洒进海中,然后轻声念着:“敬献给我们最伟大的罗丝大人,您就像这花束一般——代表着永恒之美,愿您永远保佑着我们……”
我看看远处越来越清晰的海岛的影子,又看看身边那少妇感动欲泣的眼:有必要这么感动吗?我觉得有点寒!要是让这些信徒们知道他们正在祭拜的女神,实际上是个信仰暗黑之神的魔族,那么……一定是很有趣的事情吧!
不过,更让我在意的是那岛屿的问题。之前大陆上传言的看到主神岛的情形,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在迷雾的阴天。那种天气情况下,水的作用很强,而风的作用很弱,如果那样的特殊天气是引起时空交错的一个必要因素的话,为何在今天这样晴好的天气里也会看到岛屿的影象?而且,以往人们在迷雾中看到的隐约的影子,还不能确定就是主神岛,但今天,那岛屿的样子却格外的清晰,仿佛它就那样真实的存在在那里似的,连我都能分明的看到那岛的最高处矗立着的一座白色的神殿。主神岛又从海底伸上来了?好象不太可能——因为伊恩说过,蒂达·罗丝已经死了。那么,为什么?为什么它又如此清晰的出现在我们眼前,让我忍不住要更靠近过去,以确认一下它的真实性。
果然,已经有不少乘客向船长强烈要求,让船继续向北,让我们驶向主神岛去。
“可……但是,万一有危险……”船长还有些忧郁。
“您看,主神岛确实已经浮上海面来了,这就说明原来在主神海域的不安定的海流已经平复了,不是吗?!”那个少妇尤为激动的要求着。
“没错!没错!”一旁的客人们也都应和着:“这就表示神官大人的力量会保护我们,我们可以再次登上主神殿了!”
船长没办法,只得吩咐继续北行。
“究竟怎么回事?”以撒问我。他认为身是“罗丝一族”的我,一定知道其中缘故。
“我不知道……但我不认为那是真的主神岛……”我也疑惑的看向趴在我手臂上的伊恩。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默不作声的伊恩,睁着血红的小眼,盯着那岛的方向好一阵子,才说道:“海妖。”
“海妖?!”我惊讶的看着伊恩。
“海妖……?”以撒也疑惑的看着我。而我们身边的乘客们都已沉浸到欢乐的气氛中去,根本不会注意到我们在鬼叫什么。
“那是个海妖制造出来的幻像,为的是引诱人们靠近过去。”伊恩闷声道:“用膝盖去想也知道,那种景象是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天气状况中的。”
看来我猜得没错,但……
“我怎么没看出有什么海妖?”我低声问着小老鼠。
他微扭着头,不屑一顾似的瞥我一眼,道:“那是魔界的妖魔,你这个人类怎么可能看得到。”
“魔界的……可是,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我看她应该已经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伊恩看着岛屿,说:“去年六七月份的时候,有人在卡顿北岸用过劈空魔法,试图打开连接两界之门——那个人应该就是费茨罗伊——但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魔法失败了,引起海啸,摧毁了那附近的几个小港口。虽然魔法失败,但也有可能从中逃出一些有智商的中级魔物来。”他停了停,又道:“或者,更久……在主神岛沉没所造成的混乱中,就逃离魔界了吧!”
“那么之前有人看到过的那些影象,也是她造出来的吗?”
“如果是的话,那些看到影象的人不会活着回来。”伊恩又瞧我一眼:“你现在要关心的不是那些,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