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啊,天哪,再好没有了!”她悄悄抹眼睛,利用萨克转身的机会,止住要命的哽咽。但她阻止不了,嗓子就像她的心坎一样渴望哭泣。“啊!我不该哭,这样高兴的时刻,我该用尽我全部的喜悦大笑才行,不然,多么对不起这桩难能可贵的幸福!”
她果然这么做了,萨克说他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动人微笑。
随后,萨克挑选了一块平坦的草地,准备建造房子。正如他所说的:假如世界上没有一个容身之所,那么就由自己来创造!
极乐鸟莲,从它庞大的鸟窝里搬来了大量木材,由萨克把它们切成合适的大小。他用魔法造了一些坚固的材料作木屋框架的梁柱──这些材料莎拉很熟悉,就是组成水晶结界通道的凝固体。莎拉吓坏了,想要阻止他,以为会再次倒在血泊里。然而她的担心多余了,萨克干这些活比什么都轻松。
他随手抓住十多块飞速旋转的石块,把它们拉成细长的圆棍子,插入地底下,而木块好像长了翅膀似的自动飞到他手里,他甚至连瞥都不瞥一眼,就能找到所需要的木材。这一切,莎拉看得目瞪口呆。
“太神奇了,看起来雪莉是个真正的巫婆!”莎拉把身边凑热闹的小家伙们围拢在一起,抚摸它们的脑袋,自言自语,“我很高兴萨克能恢复健康,可是你们倒看看,无论怎样,恢复也该有个限度吧?”
小极乐鸟跟着她吃吃地发笑。莎拉看看它们,看着心爱的萨克,再看这片将会是她的“家”的大草原,她便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妙。大自然一定是在欢笑,因为她正在这么做。她抬头看着蓝天,不再觉得遥远了,它就像是此刻的幸福,伸出手就能触摸得到。她想她一点也不贪心,她所要的世界其实只有小指尖那么大,而在这个世界里,只要有一个人就够了。
建造房屋是件既费力又辛苦的工作,但也同时充满了单纯的快乐。萨克为它忙碌奔波,几乎不停歇,莎拉就在旁边看着他,陪他说话。当萨克累了的时候便走过来坐在她身边,让莎拉为他擦汗。莎拉会要求在哪里开个小窗,或者在另一边搭个凉台,萨克有求必应,完全按照她的想法去做。有的时候莎拉尖叫,萨克惊吓得脸色煞白,可这只不过是一只野猫叼走了莎拉手上的烤鱼,这时萨克便会笑着走过来,在她额头轻轻吻一下,然后继续工作。
莎拉也通过拄着拐杖,慢慢学会了走路,虽然不十分稳健,时常跌倒,但萨克是那么高兴,一整天都勾着唇角,用温柔的眼神瞧着她。
白天他们共同迎接日出,黄昏,进入夜晚,便坐在一起观看草原上的星空。在那段日子,时间宛如静止了一般,宛如永恒。第十一天的时候,他们的家诞生了。
第八章 潜藏危机 心魔
莎拉在这片草原生活了半年之久,事后回想起来,实在是一生当中最幸福的时刻。
越是了解草原,她就越喜爱它,就像她了解萨克并喜欢他一样。她本来担心打扰附近居住的动物们,可后来发现她几乎成了草原上的宠儿。每天清晨,阳光唤醒她的那一刻,小极乐鸟已经给她送花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两只白头黑身的飞鼠,担任传递她和弗洛尔之间的消息。她把花插进花瓶,一边拆阅信笺,一边走下楼,萨克早已起床,坐在阳光底下吃早餐。他们互相亲吻,互道早安,商量这一天该去哪儿渡过。
“弗洛尔很好,还有孩子们也很健康,有老奥斯德尔先生教导他们,他们的魔法进步很快。”莎拉会这么说,还洋洋得意地嚷嚷,拉斯和约瑟夫是那么想念她,她觉得自己简直重要得一塌糊涂,谁都少不了她。萨克便会一本正经回答:是的是的,少了你,我们都活不下去。
他们走出门去,到哪儿都能遇见友好的动物或者活泼调皮的妖精。无论是郁郁葱葱的山谷,林间的小径,幽泉,河川,都显示着无与伦比的魅力,深深吸引着他们,在心间留下不可磨灭的快乐记忆。还有吉莫拉小路,仿佛带有惊人的魔力,无论何时看着它,都能感受到艳丽而壮阔的奇迹──如今它成了莎拉每天必经之路,她亲切地称它为“我们家的后院”。
他们也会偶尔离家几天,到遥远的地方做客,探望弗洛尔和曾经的大祭司先生,或者只是单纯地旅行。旅行──莎拉开始喜欢这个词,而萨克则说他在二十年前就喜欢旅行了。他到过的地方越是多,也就越渴望踏足更多的领域,“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等着去发现,深深令我着迷”。而作为一个医疗法术精湛又乐于助人的白魔导士,他能在第一时间排除异族间的怀疑和反感,赢得人们的尊重,因此总是受到欢迎。
除了弗洛尔和少数朋友,没人知道他们结了婚──事实上没有婚礼,没有同床共枕,更没有激烈而热情的火花──在经历了不同寻常的过往,平淡和宁静并非是件坏事。
弗洛尔拉着莎拉问到这件事的时候,莎拉涨红着脸摇头。“不,不,你不会明白的。”她慌张中带着沮丧,“我是个行尸,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身体,而且,我也没有自信能永远像这样活下去。”而萨克表示他愿意等,直到莎拉完全摒弃灵魂转移产生的黑暗阴影。他常常坐在床边等待她进入梦乡,确信恶梦没有打扰他的妻子,才默默推开门,走出她的房间。然而他淡然的双眼下隐藏着热情,谁都看得出来,包括莎拉自己。
莎拉的身体逐渐好转,这不仅是她自己不懈努力的结果,还因为得到了血巫子雪莉殿下的魔法药材,使得她每天所做的锻炼更有效地使肉体变得强健。现在看起来,除了头发短而稀少,莎拉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了。萨克笑着说,再过一些时日,她便会和从前一样漂亮。
每当萨克要单独出门的时候,他便会在莎拉的床头留下一颗可以呼唤他的“祈水珠”,莎拉把它们积攒起来,几乎不曾使用过。
唯有一次──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个恐怖的预兆,命运似乎还不肯放过她──她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砸碎了祈水珠。
那本是个小小的玩笑,不知是哪个顽皮的小东西,把有毒的蘑菇混在了莎拉的食物里,使她产生了幻觉。幻境中,她看见了爱兰格斯,墨,还有老师约代穆,那种燃烧的感觉再次涌上来了──巨大的野兽,咆哮着撕裂胸膛,从她体内钻了出来!待她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大惊失色,周围的草皮被烧去了一大片,空气里弥漫着紫色的烟雾,发出难闻的焦臭。
她惊恐地尖叫,四处张望,踉跄地跑到屋子里召唤萨克回来。而在满脸担忧的萨克面前,她又畏缩了,吞吞吐吐,推说自己身体不适,心慌意乱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听见萨克拍着极乐鸟的脑袋责备它们的声音,他以为一切都是它们闯的祸,而只有莎拉知道,那是她干的!她的身体究竟怎么了?
在那以后,莎拉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了野兽的存在──它又发作了好几次,一次比一次激烈,有时甚至在她清醒的时候爆发出来。为了不让萨克担心,莎拉极力忍耐,每一次压制汹涌起伏的热流,最后都令她筋疲力尽。而且这种疲惫,又因为内心的恐惧不安,愈加严重了。
与此同时,向来坦诚待人的萨克,也似乎有了秘密。他单独外出的次数多了起来,而且有心瞒着莎拉,只说是出门救治一些受伤的人,但具体去了哪里,又走访了哪些病人或穷人,莎拉一概不知。两人之间的谈话,也过多地出现无奈和沉默,莎拉难受极了。
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一场战祸为草原的生活划上了休止符。
那是夏日的某一天,莎拉单独来到吉莫拉城,想上集市买些单薄凉快的夏季衣裙。进城的时候,一个守卫拦住了她,要她摘下面纱,露出脸来。莎拉暗地里吃了一惊。“这些守卫全是生面孔!”由于进出多次,她早就记下了原先两批守卫城镇的巡逻兵的外貌,可这一回的守卫,不止是长相,制服,连语言都有着极大的不同。尤其是式样奇特的护肩和护腕,令她觉得似曾相识。
“您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莎拉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用家乡的语言搪塞着,搜索枯肠寻找逃脱的借口。
“摘下面纱!我命令你!”守卫提高嗓门,这次用的是不带口音的标准人类语言。
“对不起,我不进城了!”莎拉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她看到一个庞大的身躯──莲在城门口等她,只要坐上极乐鸟的背起飞,没有人能追上她。
“站住!”某个熟悉的粗嗓门在后面叫嚷。一个人类披着金黄色的大斗篷,十分神气地,大摇大摆走过来。
是金先生!莎拉望了一眼,慌忙低下头,两手抓紧莲的羽毛,心跳加快──但金似乎并没注意到她,而是逮住了另一个裹头巾的姑娘。
他那五根粗短的手指攥住了姑娘的胳膊,狠狠扇了她个耳光,然后干脆利落地扯下面纱。他的动作那样快,嘴角显出残忍的笑容,姑娘尖叫着,吓得跌倒在地上,发丝垂了下来。
“红头发?!”众人发出了混合惊讶和喜悦的低呼,就像丛林的猎人看到了猎捕的对象。“带走,只要是红头发的统统带走!”金先生尤其兴奋,急于邀功似的,揪住她的衣领。
“这个爱兰格斯的走狗,心地多坏啊!他明明知道那姑娘不是我,却滥用巫女赋予的权力伤害无辜……”莎拉咬紧牙齿,用手遮着脸,转过头想要故意忽略眼前发生的事,心口却火辣辣地疼痛。胸中又有异样的欲望,有个张牙舞爪的怪物狞笑着,想要钻破皮肤来到外面的世界。
金还在拉扯姑娘的头发,呼喝着,作出威胁的嘴型。“站起来乖乖跟我走!”这个粗鲁的男人喊道,又在对方头上重重打了两下,期待听到服从的呻吟声。莎拉知道他,他向来不是个斯文人──他不懂得怎样尊重人,尤其是女人。在他的眼里,只有权力和野心才值得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