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暴自弃了吗?”
慕龙泉微微冷笑,漆黑地爪子向前伸出,光明那巨大地头颅就像是猛地撞上了一座巍峨高山一样。硬生生地被停在了和爪子接触的地方。
周围大大小小的佛像出现了一波细微地骚动,光明的脸上怒意更甚,双手迅速地扑击过来,慕龙泉全身的黑色光芒仿佛实体般喷涌着,能量沸腾的程度再次提高,看也不看地将握着白琉璃人偶的另一只手虚空挥舞了半圈,手掌所过之处细微的光芒闪烁,竟然弹出了一个个原先只存在于他自己视野中的那种‘菜单’,无数意义难明的符号在上面流水般掠过,随后又突然有志一同地一起停住。留在上面的符号都发出光芒来,瞬间组成了一个类似魔法阵的东西,而就是这一层薄薄地光,仿佛铜墙铁壁一样轻易地阻挡了光明的手掌。
“琉璃心——”
光明巨大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慕龙泉手中的白琉璃人偶,那狰狞的神色反而渐渐地淡去,慕龙泉熟悉的那种坚毅表情再次出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在慕龙泉诧异的注视中,缓缓地念诵起了佛经。
“愿我来世,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时,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量无尽无边世界,以三十二大丈夫相,八十随形庄严其身;令一切有情如我无异。”
……光明的声音,硬如金石,和他的表情一般坚韧,让人闻声而知其人,却又充满了端正祥和的意味。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网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悠然宏大的唱颂声中,周围的众多大小佛像纷纷收敛了各色光芒,双手合十,恭敬地拜服于座上,空间中回荡着的声音渐渐地变得仿佛有形的东西一样,将广大的空间中全都布上了沉重的压力,令慕龙泉感到如同置身于大洋的海底一般,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头顶的尖角颤动中,那层薄薄的光璧立即扩大到原本的三倍左右,光芒也变亮了很多,全神戒备着。
回荡着的佛音掠过地面,原本失去了色彩一般的琉璃突然眨了一下眼睛,仿佛被惊醒了一样,眸子里又亮起了一点光芒。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她喃喃地重复着,熟悉的词句、熟悉的铿锵音节,令她的心止不住地疼痛,大眼睛渐渐地变的湿润:“……光明,那不是我们的誓愿啊!”
一滴泪水徐徐地从她的眼角滑落,那双大眼睛悲哀地合上的刹那,慕龙泉身周的‘菜单’其中之一突然自动发出了微微的光芒,琉璃的身体随之一震,随即小脸上露出决绝的神色,大眼睛猛地睁开的瞬间,慕龙泉身旁那个自动亮起的菜单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无声地碎裂了,而琉璃瘦小的身体也在同时软软地倒下。
同一个瞬间。
仅仅一眨眼,慕龙泉身周的世界已经全然变样,宏大地禅唱、祥和的光芒和众多的佛像瞬间消失。周围竟然变成了漆黑的夜,寒冷的风带着一种奇怪的味道不时掠过,脚下是湿润的土壤,却连颗野草也没有生长。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咳咳……若有无量无边有情,于我法中修行梵行,一切皆令得不缺戒、具三聚戒……咳……设有毁犯,闻我名已还得清净,不堕恶趣……”
远远地,传来了微弱的男子声音,念诵地正是慕龙泉刚才盈耳的经文,虚弱而沙哑,夹杂着一两声沉闷的咳嗽,速度却没有放缓。
……怎么回事?
慕龙泉呼唤了几次光璧没有反应之后,背后的六只羽翼呼地一声圈拢起来,严密地把身体护住,左右去看得时候,无论是柯玛加德罗的眼睛还是天目。仍然丝毫也没有看出异常来。周围仅仅只是黑漆漆的夜幕,没有光明的本体、没有琉璃,也没有屁股朝天的派普西。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其身下劣,诸根不具,丑陋、顽愚、盲、聋、喑、哑、挛躄、背偻、白癞、颠狂、种种病苦;闻我名已,一切皆得端正黠慧,诸根完具……咳咳……无诸疾苦……”
嘶哑微弱的声音依旧在继续唱颂着,一阵阴寒的风在黑夜中掠过,令慕龙泉地身体感受到渗入骨髓般地凉意,左右再打量了几眼之后。迈开步子,谨慎地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众病逼切,无救无归,无医无药,无亲无家,贫穷多苦……咳咳……我之名号,一经其耳。众病悉除,身心安乐,家属资具悉皆丰足,乃至证得无上菩提……”
远远地,漆黑的夜色中出现了一点小地可怜的灯火,即使在这么漆黑的夜中,也微弱的令人几乎难以发现,在这绿豆一般大小的灯火周围,隐约有青白色的光点时隐时现,鬼声啾啾,间或从不知何处传来凄惨绝望的哭叫声,令人心底一震。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王法所加,缚录鞭挞,系闭牢狱,或当刑戮,及余无量灾难凌辱,悲愁煎逼,身心受苦;若闻我名,以我福德威神力故,皆得解脱一切忧苦……咳咳咳咳……咳咳……”
微弱的念诵声音中断了,慕龙泉机警地停止了脚步,在柯玛加德罗的视野中,一个骨瘦如柴的人缓缓地站直了身子,捶着自己地胸膛剧烈地咳嗽了好久之后,喘息才慢慢地平复下来,随后又慢慢地弯下腰,手中执着似乎是毛笔的东西,在地上的什么东西里蘸了一下之后,流利地挥动起来,似乎在画着一幅画——
画?
慕龙泉心中一动,头上的尖角震动中,整个人悄然溶入了夜色的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迅速接近了那个全神贯注的人,映入眼帘的第一幅画面,就是那熟悉的潺潺溪水边、面露背上的女孩形象。
女童怜蚁图。
慕龙泉对自己的判断点头,随后把注意力放到了正在执笔作画的男人身上——他看起来并不是很老,然而头发却早已苍白如雪,整个人瘦的可怕,几乎就是一层皮包裹着骨头而已,呼吸沉重而混浊、显然疾病在身,然而他的眼睛却清亮而光彩流动,看不到丝毫混浊。
“……然彼佛土,一向清净……琉璃为地,金绳界道,城、阙、宫、阁,轩、窗、罗网,皆七宝成;亦如西方极乐世界,功德庄严,等无差别……有二菩萨摩诃萨:一名日光遍照,二名月光遍照,是彼无量无数菩萨众之上首,次补佛处,悉能持彼世尊药师琉璃光如来正法宝藏……诸有信心善男子、善女人,应当愿生彼佛世界……”
画师口中喃喃地念诵着,探笔又在地上蘸了一下,慕龙泉凝神看去,却吃了一惊——他的脚边竟然是数具尸体,显然刚死去不久,地面上还残留着大滩的血迹,而画师的毛笔所蘸的,骇然正是那些已经快要凝固的血液!
……!!!
尸体有男有女,个个都大睁着惊恐的眼睛、保留着临死之前的表情,那毫无遮挡的瞳孔映射着那点微弱地灯光,仿佛个个都在发出光芒。
“去吧……”画师用地上的血液新绘了数条线之后,似乎完成了这个阶段的创作。长长地舒了口气:“怨愤横死之魂、凄惨惶恐众鬼,都去吧……药师琉璃光如来之七宝琉璃世界中,日月遍照二尊者护持下,尔等必可寻得安宁——”
随着他的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地上那些不甘地睁大眼睛的尸体,竟然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周围夜色中闪烁的青白火光和若隐若现的啾啾鬼声也随之一空,清冷地夜风再次拂过,却已经不带丝毫寒意。
画师看着周围的一切,瘦得可怕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突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声声地,越来越微弱,那干枯的身体也越来越蜷缩,缓缓地软倒在地上,渐渐地不再发出声音。
天地之间,在这一刻安静得可怕。
轻微的波动传来,周围的一切景色又在变化。画师和周围的尸体、血迹都淡化消失了。地上的女童怜蚁图却留了下来,画面上的琉璃轻轻叹息一声之后,缓缓地睁开眼睛。整幅画自动站立起来,让她从画纸上走出。
“他本来是一个落魄的文人,什么本事也没有,几乎连自己也要饿死。”
悠悠地,琉璃地声音低沉而伤感:“但他却有着难以想象的同情心,即使自己饿成这样也还周济穷苦老人——后来战乱频起、民不聊生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告诉他这个法门,以人血书写经文,可以救脱横死的亡魂。于是他就去做了,什么都不顾地就去做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最后把自己搞成这样……他最后病死在死人堆里,被人一把火一起烧了,尸骨无存,而他的魂魄,却不知道去了何方……我想,他应该去了真正的琉璃宝地吧……他这一生唱颂抄写的经文。决不会比任何一个虔信修行的僧人少。”
“嗯。”慕龙泉的目光也投注在那画师身体消失的地方,不自觉地双手合十,轻轻地行了个礼。柯玛加德罗的身体作出这样的动作,看着诡异而又令人印象深刻。
“我们,可以说是被他创造出来的。”
琉璃的小手轻轻一挥,那张画纸就平稳地飞到她的跟前,细细地抚摸着那皲裂破旧的画轴,大眼睛里波光盈盈闪动:“光明的力量,比我强得多,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我才能成为所谓的‘月光遍照尊者’,然而我没有他那样坚韧的心智,每次每次,按照他的意愿把那个虚幻的世界改变得更像每个人都期盼的琉璃世界的时候,看着那些人满足安详地表情,我都会黯然神伤——他们在这里得到了解脱安宁,那,我们的‘解脱安宁’又在何处?”
慕龙泉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像这样的位置,要不就光明这样心智坚韧的人、要不就派普西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担任,像琉璃这样敏感的生灵,不可能承受得住的。
“那么,这里又是那里?你把我带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