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祥兄弟,不是我们恨心不帮忙,早年有人掉下去过,救援的人来了,找了半天,找出10里地去,也根本就找不到要下去的路啊。”
“是啊,前几天还下了大雪,这把山两边的路都封了,就是要找路下去,也得等把雪清了才行啊。”另一个人上前解释到,显得也很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少杰听着大人们的对话,自始至终,没掉过一滴眼泪,只是觉得心很痛,他从不知道心可以那么痛,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嘴里冲出来,可不论他怎么用力,就是出不来,就堵在那里,快要不能呼吸了。
“哎呀!这孩子怎么了,脸咋这么紫红紫红的啊?”突然一个人,发现了蹲在墙角的少杰。
天惠已经不知道哭昏过去多少次了,总是昏了醒、醒了哭、哭了又昏,任谁看了都觉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只是她现在已经不哭了,或者说已经哭不出来了,眼睛里已再挤不出一滴泪水,喉咙里也再发不出一点声音,更没有任何力气做任何事了,心里空荡荡的,眼睛只是睁着,却没有焦距。
宝祥也急得要疯了,少文的失足、天惠的痴傻,让他这也才不到30岁的人懵了手脚,完全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可以补救些什么的事。只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天惠,连两个小女儿都顾不上了。
林家的两个老人,老太太已经病倒在床人事不知了,昨天刚被送到了医院,老爷子也惊得不轻,不能放下老太太一人,也随着去了医院。邻居老赵年长些,这几天几乎就扎在林家帮着照看,跑前跑后,但老赵也不能总扔下家里不管,现在看来,下山崖找孩子已是不可能了,就算要下去,也得等县里来人把雪清了才能行啊。现在就是干着急,也愣是没啥办法。于是就又对宝祥夫雪劝慰一番,准备今晚回家住。
其实宝祥与老赵并不熟,只是老赵于林家处了十几年的邻里,顾尔才忙前忙后,可人家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善了,宝祥感谢赵大哥的盛情和这些日子的帮忙,道了一番谢。
天惠已经听不到任何人的只言片语了,对老赵的劝慰也无一句回答。老赵看了看,摇了摇头,正在往外走,看到墙角似乎有什么,就多看了一眼,这一看可把他吓了一跳,一个5、6岁的男孩,脸憋得紫红紫红的蹲在那里,眼睛瞪得大大的,张着嘴,样子十分吓人。
“快快,这孩子是憋着了,快让他顺口气,一定是吓着了,吓着了,唉!”
听到赵大哥的呼叫声,宝祥也注意到了,赶忙放下天惠,跑过去抱起了少杰放到炕上,又是拍胸口又是抹后背“赵大哥,快,找大夫啊!”
“哦,好,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大夫来,你别停,给他抹着”说着,急跑了出去。
大夫来时,少杰已经缓过气儿来了,咳了几声,躺在炕上,脸色还有点青,但呼吸已平顺很多了。大夫用听诊器听了听少杰的胸和背,说:“听着没什么,应该不是什么病,想是这孩子知道哥哥没了,伤心,这两天大家这吵吵嚷嚷的,又有点吓着了,现在应该没事了,你们多看着点吧,可别再让这孩子出点什么事啊。”说完,也劝慰几句,就与老赵一起离开了。
宝祥将赵大哥和大夫送出了门,回到屋里时,看到天惠正把少杰抱在怀里,只是口里念着:“少文,我的少文,你回来了,妈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会回来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把妈吓死了。”边说,边在少杰脸上亲吻着。
宝祥见此情景,本想上前把少杰抢下来,怕天惠此时的样子再把少杰吓着,可天惠怎么也不肯放手,死死的抱着少杰。宝祥没办法,天惠现在手没有准儿,宝祥怕拉扯间把少杰扯痛扯伤了,只好罢手,任天惠那样抱着,自己则在一旁看着。所幸天惠没在做什么,只是慢慢把少杰放平,自己也跟着躺下,复又把少杰搂在怀里,睡着了。
宝祥看着天惠和在天惠怀里睡着的少杰,心里说不出的苦楚,突然跑出了屋子,站在山坡上大喊了起来“啊——啊——”,像是要把胸里所有的难过、伤心和说不出是不是悔恨全都喊出来。喊了两声,又觉着放天惠母子两独自在屋不行,又匆匆赶回屋,回来看到两人已睡熟,想着天惠这几天几乎不睡,不是哭就是昏,现在一定累及了,如今真的睡了心里也安慰一些。宝祥又过去想从天惠怀里抱过少杰,可在睡梦中的天惠的手依然很紧,宝祥只好做罢,就在他们母子边上,合着衣,草草躺下睡了。
由于现在的环境实在是没有办法下去找人,赵大哥找来帮忙的人也都个自散了。林老夫妇还都在医院里,念恩和念娇已让人先送回家给胖婶照看了,宝祥就想着,也先带天惠回家吧,总不好一直住这儿。
自从那天天惠误把少杰认作少文后睡了一觉,第二天就没再痴傻了,宝祥看着,总算放下了心,当初就怕天惠受不了打击,要是自此疯了,可怎么办,现在看天惠虽依人悲伤莫名,但也不会再把少杰认错了。
回到了家,两个小女儿依然放到胖婶家照看,胖婶说两个小女娃也知道文哥哥没有了,哭了好几起儿,现在算是平静了,毕竟年纪小啊。又听说了少杰的事,复又说:“这少杰大点儿,与少文毕竟是双生同胞,平时就像个小人精儿似的,现在不定怎么伤心难过呢,你们没了一个,可不能再因为伤心不管这个啊。”
不知道天惠是不是听了胖婶的话后有所感触,自那天后,对少杰好了起来,每天给少杰穿衣、喂少杰吃饭、早起给少杰洗脸、晚上睡前给少杰洗脚都一定要亲历亲为。宝祥知道他是太伤心,失去了一个,对另一个就加倍了起来,也不拦着,让她多做点什么,也许她会舒服些。过了几天,见天惠身子也一天天好起来,就把小女儿接回家了。
自从出事后,少杰也变得乖巧了,被妈妈搂着睡的第二天一早,竟然甜甜的开口叫宝祥爸爸。宝祥恍惚间差点觉得站在自己面前叫自己爸爸的是少文,可毕竟不是。少杰肯叫自己爸爸的事,多少让宝祥心里得到了些安慰。这几日对少杰也是打紧儿的照料。少杰有心计、心事还重,哥哥的死对他打击也很大,宝祥怕在少杰小小的心灵里留下什么难以平复的创伤,就每天变着法儿的做些好吃的给少杰,天惠喂少杰时,他就在一边说些小故事,小笑话逗少杰笑。这种事,宝祥以前也做过,只是少杰从来都不太给面子,几乎没笑过,有时宝祥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没有幽默神经。
可现在,少杰像是变了个人,每次都会笑,还会对自己说谢谢。现在的少杰会在自己洗手时给自己拿毛巾,吃饭时会说“爸爸吃饭”,早上会问早安,晚上会说晚安。这些都是天惠以前教过的,少文每天都会照做,可少杰从来不做。少杰的变化、少杰的突然乖巧和懂事总让宝祥错觉这个是少文不是少杰。可每次恍惚过后,又知道,这个是少杰,不是少文。他们两兄弟虽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却有一点完全不同,以至于与他们认识的人,一看就能知道谁是谁,那就是——眼睛,更确切的说是眼神。少文的眼神总是很热情、很温和,配合着可爱的脸,让人一看就想抱过来搂搂亲亲;少杰的眼神里面总有很多探究,有时还会带点讽刺,配合着那张脸,让人觉得高高在上。
接下来的日子,大家都以为平静了,只是,突然有一天,传来了林老太太去世的消息,林老爷子见到宝祥,说道:“老太太死前,一直放不下这事啊,说要不是来我家,也不会有这事儿,要不是把孩子们轰外面去玩,小文咋也不会掉下去没了啊!你大姨到死,都悔得不得了啊”说着,老人哭倒在老伴生前睡过的那张床旁。
接下来的几天宝祥帮着林家料理后事,匆匆的将一切都办妥实了,又给老爷子留了点儿钱。宝祥本想接林老爷子来家里住,宝祥没有什么亲人,父母早在自己结婚前就过世了,想着就给林老爷子养老吧,老爷子拒绝了好意,坚持要独自留在与老伴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只是宝祥临走时,千叮万嘱,要好好照顾两女娃。宝祥想着家里的情形,也就随了老爷子的意,答应了老爷子的嘱托,急急的回了家。
一个月后过新年,宝祥想把老人接来一起过,被老人拒绝了。宝祥一家也没什么过年的心情,也就作罢。一家五口草草的吃了年夜饭,睡下了。
刚出正月,就传来了林老爷子过世的消息。刚听到消息时,宝祥下了一跳,天惠也是一惊,把三个孩子放到胖婶家,就赶了过去料理后事。听邻居赵大哥说,老爷子临终前,最长做的事,就是到那个崖上向下看,后来雪慢慢的少了,还自己一个人爬着雪向里走了好远,说是要去看看,能找着个尸首也好,可终是找不得路,几次都无功而反,直到老人去世的前一天,还曾下到半山下想去再看看,被过路的年青人给拉回了家,没成想,第二天就去了。
天惠和宝祥听了都是泣不成声,想着就算现在要找尸身也已是不可能了,宝祥怕天惠再伤心过度,也不敢刺激她,办完了老人的后事,将屋子锁了,就与天惠回了家。
第六章
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又到春耕。人虽然还没有从去年的打击与阴影下走出,但日子总还得过下去,活着的人总要为将来打算。宝祥和天惠终日在地里忙活,地不算多,两人就没有雇人,自己亲自动手。有活儿干了,忙活点,也免得闲下来想起伤心的事。
少杰变得越发乖巧了,每天与大人一样天一亮就起床,穿衣、洗漱、吃饭样样都不用人操心,白天天惠和宝祥在地里干活儿,少杰就在家里看妹妹,再没与人打过架,连吵嘴都再也没有过,有时会与妹妹们到地里看大人干活儿,少杰就边看妹妹,边给大人倒水递毛巾。少杰的表现,看在宝祥眼里只有心疼,这么小的孩子,心里一定受了很大打击,才会有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