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猎物摔在地上,我嚣张叫唤:“人都到哪去了?快看我都带什么回来了。”
大屋子好安静。父亲却一点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他自如地走进大厅。
“你过来了。”父亲亲切地招呼,对着他面前人。
我越过父亲肩膀,看那个人。
我终于明白家里如此安静的原因。上上下下都在忙于招待贵客、忙于窥看贵
客了,哪里管得了我这小人物!
那个人——再出现得毫无预警。
他跟父亲握了手,用绝不逊于父亲的气焰,笔直地站立,眉目狭长,非常英
俊而且冷酷,他的穿着极其简单,但即使是最会吹毛求疵的花花公子,也无法从
他这一身打扮上找出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他身上的每一件东西——帽子、上装、
手套、皮靴——都是一流巧手的作品' 自由自在'。
他不仅跟父亲握手,还要与我。像大人物式的对决,不见血却步步惊心。我
萎在那,吃个大苍蝇吞吐不得。他索性就张开手,搭在我肩膀上,微微使力,轻
轻拉近我,“我很想你,念念。”
他颈间清晰坠着一条链子,隐隐金色。
父亲什么都不说,拿出他对待我的慈祥看待雷煌。
当他温文而雅喝着妹妹新沏的西湖龙井,谈吐高贵与父亲论着事业将来,冠
冕堂皇和翠姨对视,甚至连他的世家风度都博得妈妈的默默赞许,她坐在父亲身
边,默默打量这个年轻人,眼神怅惘,无疑他的仪表和卓越都让她回想起少女时
代的闺秀生活。
我看这枚早已预料到的定时炸弹“嗖”地果然应验的时候,自己好象蚂蚁或
老鼠无力阻止。
少女们等候的无疑就是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男性。
我瞪着这一大群傻瓜。这么狡猾又厉害的父亲,这么聪明又冷静的母亲,怎
么就拆不穿他这西洋镜?!我该把秦展拉来,看那个直觉灵验的家伙能否分辨!
他转过头,忽然看我,“你脸色总不太好。”好象很熟稔的仔细。
父亲拍拍我背,“念念跟我们待久了,朋友不多。”
我眯眼,有些不爽父亲话里的惋惜,雷煌一直瞧我,这时候兀然亲切接过话
茬,“世伯就把他交给我吧,我在国外待久了,朋友也不多,念念和我倒是能合
得来。”他的语气堂皇正派得可怕。
我站起来,简直是跳起来,急吼吼打翻了茶具,扑洒出去,滚烫的开水就浇
到雷煌衣裤。他还不及动,妹妹就迅速惊叫了声,连埋怨我都顾不上,掏出自己
的手绢就给擦起来,一边赶忙问着烫到没,疼吗?一边终于想起凶巴巴瞪我!
雷煌不怒反笑,只接过手绢,淡淡带过“谢谢,萃儿。”从容无心的坏模样
更加可恨。
父母亲看这一幕上演,交换过的眼神却是开怀。
我站在那,根本没人管我是怎么想!
父亲居然允许他无所忌惮就登堂入室,我还从来没见过父亲对这么可怕的年
轻敌手这般放心,对黑道上每个人来说,有能力杀死自己的无疑都是潜伏的敌人,
父亲对他如此欣赏,好象肯定年轻一辈中,能叱咤风云的竟唯有他了。
他开始频繁出现在我的家里,碉堡一般牢固威严的家族里,我不知道管理着
那么些国际国内的银行、企业和黑道事业的大财阀、大人物哪来那么多能耐和精
力,他的出现是存心打破我们的和平与安宁,但他自己却蛮不在乎,好象一无所
觉。他只是想来,所以就来了。
维系着表面的疏淡,谁都无法看出雷煌和翠姨的波澜。如果他真有这么大的
勇气,偏好在父亲眼底下玩出格把戏,就该有能力面对事发时父亲的震怒,父亲
肯定会赢的;但人被逼到没路走,什么凶恶的念头都会出来。
他这样明目张胆,彰然若揭,哪怕是我们这样的大家族,都会隐隐有所期待
——期待一头狼叼走我们最爱的小羊!
妹妹从那晚就被他迷住了。我们家的人犯起倔来十匹马都拉不回。
谢天谢地,这时候秦展终于出院了。
附注:好想你们啊,扑上来,让木木都咬两口。
虽不消瘦,但也不健康,他连看人的眼神也无精打采,谁被一枪差点洞穿心
脏都不会健康到哪去。妹妹让我转告声说祝他早点好起来,在我拎她过来以前,
她已经聪明地溜去陪翠姨回娘家,没有个把日是回不来的。
我敲他的门,他不应。推门进去,听见浴室里面哗哗水声。我又去敲浴室门,
他应了。“你手有力气吗?”他嗯嗯啊啊听不清,我卷卷袖子,想难得做回好人,
帮他把尘垢和霉运洗个干净,推了门进去,边叫嚣:“少爷我来了——”
他果然是无精打采地站在莲蓬头下,耷拉脑袋,连衣服都不脱,只任凭冷水
冲刷,把自己当成个铁人,那也是要生锈的!
我把他推开,把水龙头旋成热的,冷冷的水气瞬时蒸腾。
“你出去吧,没事了。”他缓过神来,愤懑抹了把脸,水气里,骄傲和固执
就变得有些脆弱,我捣他轻轻一拳,表现得格外自信:“还没斗过就认了输?你
忘了,还有我——”他看看我,黯淡眼神并没变化,“我心里只认你一个妹婿,
我将来是整个欧阳家的头头,你还担心什么?”
他无动于衷,周身湿漉漉像只落水狗,却还朝我冷哼,“你现在还不是,欧
阳。你我都知道太晚了。”
我踢他一脚,他身子晃晃,我想到他病后还没养好,这样踢他怕踢出毛病来,
回想他当年就顽固不化的劲头,我赶紧撑着他胳膊,好言好语劝诱:“傻瓜,你
只管相信我就好,我是你的头头,我说话你敢不信吗?”
他身体冷冰冰,他还没发抖,我倒是抖了。
我朝他靠靠,他一向是温暖坚定的。
默然的,我们靠近却永远无法接近,我有点错觉,好象现在生离死别的不是
我那没眼光的小妹,而是我,有眼光却没能耐的欧阳念就要和情郎生死离别。
秦展拿了莲蓬,热烫的水,对着大理石墙面,直直喷洒,巴立赛的瓷砖上嵌
着蓝水晶,我的家一向豪奢,我靠着我的青梅竹马,我的手搭在他颈脖子上,有
点水溅在我身上,我昏昏头脑有点醒过来。
“洗好澡,我出去等你。”
他说好吧。
我在门外,拨电话给威威,“找两个漂亮妞到我山顶饭店的包间,我晚上过
去;再来六瓶酒,要花色不同的,塞浦路斯酒,白葡萄酒,马拉加酒,再挑一些
蓝海的牡蛎,牡蛎要到老梁的店里去买——只要老梁的,其他的秦展不吃。”
威威那边恨恨磨牙。
我挂了电话,四肢“大”字,趴倒在秦展床上——房间中央有一张桌子,四
周是一圈简单舒适的靠背长椅,桌子上放着各种著名的烟草,马里兰的,波多黎
哥的,总之,从彼得堡的黄烟草到西奈半岛的黑烟草无不具备,都装在表面有裂
纹的瓦罐里。在这些瓦罐旁边,有一排香木盒子,这些盒子,按里面所装的雪茄
的大小和品质,依次排列着的是蒲鲁斯雪茄,古巴雪茄,哈瓦那雪茄和马尼拉雪
茄,吸烟者可任意选用。这种顺序是秦展自己安排的,他禁止我吸烟,自己却是
个不折不扣的瘾君子。
多难相处的人,又不怎么听话,我趴着,委屈想自己怎么能忍他这么多年。
结果酒和牡蛎晚上都泡了汤,我在秦展床上睡着了,朦胧中,他拉过来被子
给我盖好,给我翻过身,还唠叨什么趴着睡压迫心脏来着,最后是关灯,他依稀
留给我的背影,是慢慢走出去。
他走出去的前一刻,我似乎做了个梦,我的好友对准我脑门,俯低身,微微
咬了口,好象原本只是个晚安吻,到最后,却演变成刺疼但不足已让我醒来的吻,
搞得好象其实是很恨我似的!
怎么可能,秦展对我,总是忠诚和安全的。我安然睡在强占了他的被子里,
又舒服又满意。
附注:亲爱的雪琦、云水、御斯、我是鱼、xn,很想你们啊,但想到有你们
在,我就燃烧起写啊写的决心和灵感了,祝愿大家都周末愉快!!
当我睁开眼,秦展不在,我躺着,心想他不在也好,我口口声声答应要还给
他一个新娘,但怕自己真的做不到。假如风暴来临,先逃走的总是小老鼠小麻雀,
但就算是小老鼠小麻雀也有顽固保护自己小巢的异类吧' 自由自在'。
我们的家族似乎可以永远鼎盛,但腐朽蔓延其中,我的叔伯兄弟们只习惯一
味砍杀,他们不动脑袋,也不想动脑袋,义气磅礴已经是上一代的事情,父亲老
了,他的几个弟兄也老了,争地盘争权利才是我们这一辈最动心的,谁能带给他
们最大的好处和利益,那就有合作的必要,那就是我们家族的永远鼎盛!
秦展,秦展,你跟我这么多年,你该明白我,我身不由己。我是这座巍峨城
堡的太子,我不能让它在我手里坍塌。
没有什么可看。高高的崖上,只有铅云和翻滚海浪。我站立崖上,衣服被大
风刮得呼啦呼啦,抬手看表,只是下午两点,应该是一天里太阳光最暖和的时候。
由后勒上我腰的力道,不轻,温热缓缓厮磨在我耳朵边上,好象真的熟稔,
我讨厌死了这样接近,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无动于衷。
“来这里做什么?”我看见脚下的雪白浪花,远远的拍打,尖锐地吟哦,如
果这时自己被推下去,也不会有人知道。
——“婚期就定下个月。”
我的心有一瞬的停摆,眼里阵阵发黑,是啊,这一切我本可以阻止,我却在
眼睁睁纵容它发生。那个人,为我挡下致命子弹,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去做。
我答应还他一个新娘,我会的!我会还他个更好的,我定会用其他来补偿!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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