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晋东又站了一会儿,眼看着真是没有出租车要往他这个方向过来,只好一咬牙,掏出了手机。
他按了个快捷键。
耳朵里响起陈奕迅的Lonely Christmas。很低沉的男中音,在寂静得奇异的深夜里却有些黯然。
李晋东咳嗽一声,对方就接通了电话。
“喂。”
软绵绵的、带着一点像是睡着了又被惊醒的慵懒。李晋东心里一个咯噔,但既然电话也打了,他也没理由什么都不说又把手机挂掉。
“孔扬?”
电磁破那头的孔扬恩了一声。还是半句话没有多说。
李晋东只好还是自己先开口:“那个,你睡了吗?”
孔扬淡淡又恩了一下。
李晋东就苦逼了。他也没有把孔扬从床上逼起来的想法。这种事儿太不人道了,兼且是在大冷天,换成他自己绝对会想把那个求助的人捆一捆绑在公交站台上不让下来继续为祸人间。
李晋东就道:“那行,没事了,你继续睡吧。”
孔扬说了声好,啪嗒一声就挂了电话。
留下李晋东很怔愣地盯了手机一会儿。火气有必要这么大么。虽然他也明知道孔扬一旦被吵醒,那个脾气简直可以止小孩夜啼。
他摇摇头,往前边又走了两百米,到了一处公交站台。看了眼牌子。
上面有的几班车,倒有两班是通到家里附近的,就是不知道这个时间点还开不开。李晋东一屁股往长椅上坐下,想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再过一会儿可以拦到出租车。
可是他想得虽美,等了好半天,就是没有公交。而原本春天蜜蜂一样繁忙的出租今天也像是一起哑了火,或者指不定回炉重造去了,就是没有在这条宽阔的大街上现身的意思。只有偶尔有几辆私家车呼啸而过,车灯明亮得能晃花人的眼睛。
李晋东往后靠着椅背,感觉着比冰激凌要刺激百倍的风在他脸上连摔带砸,已经很没有骨气地开始想刚才为什么就不坐聂时俊的车回去。
再等下去,他整个人也可以冻成冰棍了。或者运气好的话,还能碰到聂时俊送完人回来。
他自嘲地一笑。
前边忽然一辆车刹地停住了。
李晋东搓搓冻僵的手,下意识把眼睛往那辆车上去看。越看就越觉得眼熟。无论是那漂亮的流线型车身,上面骚包的宝蓝色涂漆,还是门把手下面一道很明显的划痕。他记得自己之前有不小心划上去一道,问孔扬要不要紧,孔扬还说没事。
然后李晋东呆了。
就好像被人一把扼住了喉咙,脸孔涨的有点红,嘴里也发不出声。
其实也没什么。他只是有点不敢相信。
但很快他没必要不相信了。因为孔扬已经要下了车窗,探出他有些毛茸茸的脑袋,脸上是路灯照耀下很明显的不大耐烦的神色。
“上车。”
李晋东忙一下站起来,两条腿仿佛上了发条,僵硬但快速地窜进副驾驶座。
车里的暖气一瞬间就把他紧密地包裹住。
李晋东满足地叹了口气。
随后他才从宇宙奥妙的深处回来一样地开口发问:“你怎么来了?”
孔扬脸上不耐烦的模样收敛了,就变得没有多少表情。他一边看后视镜一边打着方向盘转圈,嘴里道:“你打电话给我肯定是没有办法了。总不能让你冻死在这里吧。”
李晋东忍不住心里一暖。无论如何,孔扬都是除了爹妈以外对他最好的那一个。他之前会对孔扬乱想,听了张河的话,以为孔扬真的是把他在玩,那实在是脑子里进了王水。
李晋东很诚恳地致谢:“多谢你。”
他看见孔扬微微一笑。
孔扬没有聂时俊那样俏皮的酒窝,能让人看了就心里喜欢。但他的微笑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就好像夕阳西下时候情人在你身上缓缓的抚摸。
李晋东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就转过了头去。
窗外的路灯一闪而逝,灯光星星点点,和天上暗淡的天幕融化成一块模糊的色块。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问的罗市长。”
孔扬这句话落下,就转头看看李晋东:“你多大年纪了,还跟着去参观人家的酒店房间?还呆到十一点钟?”
李晋东摸摸鼻子。“就跟着去呗。”
他连忙转移话题:“你有没有喂东仔吃饭?”
孔扬冷哼一声:“反正没你吃得好。”
李晋东讪讪的:“那人家请吃饭,我也不好打包给你带回去吧。”
他趁着孔扬没有说他,赶忙又像共|产|党|员站在祖国鲜红的旗帜下宣誓为人民服务一样地说道:“下次一定带你去。”
“干嘛带我去,”孔扬却不领情:“当成家属呢?”
李晋东舔舔嘴唇,没敢说话。
孔扬却又猛地一踩刹车。
李晋东才发现前边又是红灯。他总觉得自己坐孔扬车地时候红灯就特别多。或许是错觉,是他因为和孔扬共处密闭空间带来的紧张感所造成的神经落差,有些反应过度。可是停下来听旁边男人安静呼吸的感觉确实并不是怎么能叫人平心静气。
“真把我算作家属了……”
孔扬的声音有些飘渺。
“也不错。”
他转过了脸,一双眼睛灼灼的,很用力地盯住李晋东,没有半分游移。
李晋东就想把眼转开,他有些扛不住孔扬这样的注视。
孔扬却伸出手来,很大气磅礴地一把就捏住了李晋东的下巴,捏得李晋东疼得睁大眼,脖子也僵着不能动,往前微微挺着,就像一只刚出生准备鼓足勇气过河的鸭子。
李晋东讷讷地结巴道:“你干嘛……”
孔扬笑了笑,手指在他下巴上揉弄片刻,却什么也没说地就放开了。
“下次记得叫我。”
李晋东觉得孔扬骨子里的那种隐性的霸道又成堆成堆地冒出来。他很想说你凭什么这样命令我。也并不是说,你给我莫名其妙地告了一个白,我就好像要谢主隆恩一样地什么都原谅你,然后依旧什么都是听你的。
但李晋东没说。
他觉得自己就是天生的那种贱骨头。人家吃一堑长一智,他是不停吃下去,还吃得满欢畅。
而且他现在竟然有一种绝不该有的满足感。
接下来几天过得极其风平浪静。最起码齐悦乖得很,李晋东都没再见到他来班级里找罗一辉。据林晴慧说,这位齐大少在她课上,也是听话的紧,有回还破天荒地举手回答了个问题,害的林晴慧惊喜地差点在课后给齐悦奖颗糖。
“对了,”
林晴慧在做好下个礼拜的备课记录以后,忽然转身问李晋东:“你跟张河怎么了吗?”
李晋东正在起|点上看种马文,没留神身后的女老师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发了一怔,才回答道:“没怎么……干嘛?”
林晴慧用她那双明媚的大眼睛很怀疑地瞅了李晋东两眼。
“他昨天跟我吃饭……我问他有没有再跟你联系,他却话都不肯说一句。”
李晋东很无辜地耸肩膀:“我跟他本来就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关系啊。”
林晴慧想想也是。又想这多少算是李晋东的私事,也就没有再问。
但忽然又脸色红润地说:“那李老师这个礼拜有没有空?之前你陪我去同学会,我说好要请你吃饭的,结果事情太多,也没有兑现。不如周末请你?”
她扑闪扑闪着眼睛,浓浓描画的眼睫毛长得能停一只蝴蝶在上面,很具风情。
但李晋东这会儿就是个睁眼的瞎子,加上一个不解风情的深绿过老少年郎。
“不好意思啊,”他说:“周末有事了。”
林晴慧很有一点不甘心:“两天都……?”
李晋东很老实地答道:“陪朋友去光福玩,两天都要住在那边。”
林晴慧就很失望地啊了一声,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向来都是个很通情理的好姑娘。
李晋东不好意思地对她点点头,回过身却看到手机上多了一条简讯。
是孔扬发过来的。
“东仔太小了,我把它也带过去,聂时俊不介意吧?”
这个周末其实就是聂时俊提议要去光福。罗一辉肯定要陪着去,齐悦就也变作了一贴轻易不会被撕开的狗皮膏药,牢牢黏在罗一辉自由日子的阴影里面。小胖子又不知怎么想到李晋东,很恳切地央求李老师一道,李老师心软得很,就点头答应了。
回到家里一说,孔扬冷冷把他看一眼,李晋东马上打电话问聂时俊能不能多加一个。
聂时俊倒也不在意。
说是他在光福那边的地界自己有一座私宅。占地面积据说还挺大的,另带了一处风光秀丽的园子,里面好大一片湖,养着几尾锦鲤。聂家老爷子夏天很喜欢来这边避暑,冬天就让人看着,这回就便宜了聂时俊。
也便宜了李晋东几个。
李晋东想了想,给孔扬发条简讯过去:“带着吧,我觉得应该没事,又不咬人?”
他私心里很暗暗希望东仔能活蹦乱跳地咬掉那传说中的几尾锦鲤。真是仇富心理要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被空调闷坏了……
32
32、第三十一章 。。。
园子里冷得很。
毕竟十二月了,苏州去年这会儿早就要下很大的雪,今年虽然没下,但也是削掉骨头的寒风,吹来吹去的特别嚣张。
李晋东握着钓竿的手就基本上已经变成了冰箱里最冻的那份猪蹄。
底下水里的那一排肥大的红鱼,也躲到干枯掉的荷叶下面,往上吐冰凉颤抖的泡泡。
他们是礼拜六早上开车来的。出发得早,到的时候中午都还没有,但太阳已经攀上去,素来冰寒的早晨就显得有些暖融融的,像是冻到了极点的人临死前感受到的那种温暖幸福的幻觉。
两辆车子就在聂时俊的宅前停下。
透过车窗看过去,李晋东已经很惊叹。他早知道聂时俊的这所宅子一定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