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渐渐临近了他们的藏身之处,有个沙哑的声音说:“一个人都没有啊。”
“刚刚这附近好像有什么声音。”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接口。
“搜搜看。”
平措把手指放在扳机上,深吸了一口气,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屈起手指。
“别开枪。”
一只手突然伸来,按下枪头。
平措诧异地回头。
“枪声会引来更多的虢军,得不偿失。”唐念青离平措很近,呼吸般悄声耳语,“你让开,我有办法。”
平措看了他两秒,稍稍侧过身。
唐念青拎着那把他擦了一晚的刺刀,像一只猫微微弓着背,悄然无声地接近了院门。凭借一晃而过的影子,已经能够确定只来了两个虢军,他们刚刚搜完隔壁的屋子。
脚步声停在了院门口,平措的心快要跳出喉咙口了,他重新端起了枪。
院门“吱呀”了一声,唐念青比他更快一步。
刀尖寒光闪过,平措只觉眼前一花,持刀的男人已如一只豹子飞窜了出去。
连动作也没看清,刺刀贯穿了右边那人的背脊,刀刃破胸而出,左边之人惊慌下想要扣动扳机,但他发抖的手才抬起枪,唐念青已猛地转身,割断了他的脖子。
大量的血喷涌而出,溅在平措呆愣愣的脸上,犹有余温。
不过须臾之间,两个男人就被一刀毙命,扑倒在地。
唐念青面无表情,他再次抬起手,利刃狠快地切入人体,拔出,再直推进去,那接连的闷声令人毛骨悚然。唐念青在那两个虢军胸口各补了两刀,保证他们死得透透的了,他才抽回刀,蹲下来检查死人身上的物件。
平措还呆立在原地,他看着那滴着血的刀尖,慢慢松开了扣在扳机上的手。
那是平措第一次看到唐念青动手,也是有生以来看到这么快的身手,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简直就像传闻中的虢军特务,训练有素、见血封喉。
唐念青没一会儿就把那两个人扒了个精光,他把其中一件棉军衣递到了平措手边,平措默默地接过,穿在了身上。他身上这件属于那个年轻点的虢军士兵,衣服有点紧,带着余温与血腥,平措低头去看,那士兵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顶多只有十六七岁而已。
平措入伍时比他还小一点,不满十五,那年,他的父母死在了倭人的武士刀下。
可是倭人没被赶走,他们却要自相残杀。
平措在唐念青身边蹲下来,将手盖在少年士兵圆睁的眼上,无声地念了几句藏经后,他闷闷说:“唐工,你这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侥幸而已。”唐念青专心搜刮着敌人的遗物,他把染血的水壶和手电揣进了怀里,漫不经心地说,“这个小的可能刚入伍,枪法不熟,不然我会吃中他一枪,他再死。”
“要是他一枪把你打死呢?”平措有点诧异。
“不会,我是从老兵的侧后方出手,那是一个盲区,小兵的方向大概只能看见我的左胳膊和左腿,那么短的时间内,他只能瞄准我的手脚,但我单手也能杀了他。”
平措瞠目结舌:“你都算好了?”
“不然傻冲上去送死吗?”唐念青斜他一眼,“我又不是你。”
“……”
“你又想打……”
“对!我就是想打你!想很久了!”平措怒了。
“哦,你打得过我?”
“……”
。
平措默默地拖拽着死人软绵绵的双臂,和唐念青合力将尸体搬进了小院,藏在柴堆后面。做完后,平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沾满了干掉的暗红血迹。
“为什么只有两个人呢?”
“大部队转移的命令下得很匆忙,他们大概还不知道紘一军已经撤走了。这两个人应该是派来侦查的,虢军可能已经爬过山道。我们得抓紧时间了。”唐念青把那两人的步枪翻来覆去看了看,然后两把都递给了平措,“德制毛瑟步枪,23。6英寸的枪管,旋转后拉枪击式,五发内置弹仓,步兵骑兵通用,这东西比你手上的老古董好多了,他们两人的弹夹加起来还有五个,你换这个使吧。”
“你不拿一把?”
唐念青指了指眼睛:“我看书坏了眼睛,肉搏还行,打枪抓瞎。”
平措愣了一小会儿,接过枪背在身后,扬眉笑了,“看来书读多了也不好嘛。”
唐念青看他两眼,平措生得浓眉大眼,得意地咧嘴一笑,一口白牙,笑容干净又天真。谁能想到久经沙场的人还有这样的笑?不仅没沾上见惯生死的沧桑,还有点憨气。
“你一点也没变。”唐念青轻声说。
“什么?”
唐念青忙摇头:“走吧。”
。
脚下的泥土变得松软了起来,被冻死的枯草伏在脚踝处,挠得平措有一些痒。耳边已能听见激流滚滚而过的咆哮。再往前一段,视野忽然开阔起来,煦江被夜色染成黑色的怒潮猛地从低平的桥面上冲刷过去。
唐念青突然在岸边停了下来:“炸药给我看一下。”
平措不解地递过去。
唐念青神色严峻,用手指捻了些粉末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平措不明白他在琢磨什么,忍不住催促:“虢军快来了,别磨蹭了!”
“是三硝基甲苯啊,”唐念青松了一口气,“幸好。”
“……啥鸡?”
“就是你们说的黄炸药。这两包炸药也是从虢军那儿收缴来的吧?我们紘军的土炸药重得很,而且一沾水就没法用了。我没想到一夜之间河水会涨得这么高,桥拱都被淹过了,如果是土炸药一切都完了。”唐念青用手指了指炸药包,“但三硝基甲苯具有很高的稳定性,耐撞击与摩擦,不怕受潮,被子弹贯穿也不会爆炸,只要引信防水就可以在水中引爆。”
“啊,是吗。”平措呆呆地点头。每次与唐念青对话,他都有一种身在学堂中听老先生讲课的错觉,要是唐念青再多唠叨几句,他能站着睡着。
。
唐念青拎着炸药包上了桥,他慢腾腾地从桥头走到桥尾,用步子一寸寸丈量着长宽,最后选定了中部偏左的一个拱圈。平措好奇地伸脖子探头,这大概就是他说的主拱了吧。但令平措有点吃惊的是,他没有把两个炸药包放在同一个位置,而是分隔了大概一丈宽的距离,各绑在了拱圈的另一边。
“绑在一起威力更大吧?”平措犹豫着提出异议,“以前我看炮兵团那些人炸城墙,都是几百斤的炸药堆在一起。而且,同时引爆两个炸药包不是比较麻烦吗?”
“你知道‘殉爆’吗?”
“……”
又来了。你学过建筑吗,你捉过麻雀吗,你知道殉爆吗!这种玩意儿听都没听过,鬼才会知道啊!为难一个汉字都认不全的藏族人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呃,你脾气真的很暴躁呢。”
“……”
“殉爆就是其中一个炸药爆炸后,它瞬间产生的冲击波能够激发一定距离外另一处炸药的爆炸。我们一般称先爆炸的炸药为主发……”
“够了!够了!”平措高举双手投降,他简直想给唐念青跪下,“你继续,你继续,以后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问了,打死我也不问了!”
唐念青眉头不悦地拧了起来:“为什么你们都不愿听我把话说完?我跟你说,我们一般称先爆炸的炸药为主发炸药,被引爆的炸药为被发炸药,要引发殉爆是需要一定距离的,我刚刚用步子量了,这么放是刚好的。你明白了吗?”
“……”
“顺便一提,以后别让我话说半截又咽回去。我会憋死。 ”
“……”
平措总算明白他在团里为什么老独来独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跟我回草原吧
平措躲到了一块大石头背后。
引线的长度不够,唐念青把马尾手榴弹给绑了上去,虽然加长了一米,但依然离他们躲藏的位置很远,唐念青坚持要保持那么长的距离,平措很识趣地没问为什么。
唐念青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做了个射击的手势:“你能打中多远的东西?”
“一百米内都不在话下。”
唐念青点头:“瞄准那个手榴弹。”
平措端枪站了起来。
“砰——”
一声枪响,但却不是从平措枪管里发出的,对面突然射来的子弹一下扎进了平措的大腿。
平措发出一声闷哼,身子歪倒,唐念青脸色一变:“糟了!”
他连忙扑过去把平措摁倒,接连飞来的子弹才没有击中他的头部。
“我没事,快弄爆它!”平措咬着牙。
唐念青眼神可怕地把夺过枪,他表情懊恼自责得要命,嗖嗖几发子弹回敬过去,但因为他一手臭枪法,没有对敌人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别慌,我来!”平措惨白着脸,他一头冷汗,眼神却出奇地坚定,他把背后的枪架上石头上,几乎没有停顿就发射了出去。中了。手榴弹剧烈的轰击声响彻四周,漫天的火光照亮了对岸的情况——虢军接近了,有一部分甚至站在了桥头,他们先前两个侦察兵没有回来,导致他们根本没有进村,而是谨慎地从外围绕了过来。这是一支精英部队,他们成百上千人摸黑前进,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虢军终于有点慌乱了,对方的将领大喊着:“冲过去!”但他的声音还未落地,就被第二声、第三声更可怕的爆炸吞噬,那是几十公斤炸药爆炸了。唐念青不愧为留洋归来的工程师,他精通这些,测量过的位置正巧在桥梁最为薄弱的地方。主拱从中间被炸断,其余部分也摇摇欲坠,靠近桥上的人全都没能幸免于难,被火浪掀翻的落水声不绝于耳。
“走!”唐念青急忙解下皮带狠狠勒住他腿部的伤口,背起平措一头扎进了深山。他对结果漠不关心,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似乎那个安置炸药的人不是他。
平措却很高兴,桥毁坏的很彻底,有几个虢军尝试冲过去,结果又踩塌了一段,惨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