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与约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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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与约翰-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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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请不下来。被拒了。”
  将一摞申请材料拍到桌上,梁宇非沮丧地报告。韩楷递给他一杯咖啡。
  “原因呢?”
  “无正当职业,移民倾向,没有大学愿意接收。各种无聊,各种崩溃。”
  “再等等,再试试看。”
  “我觉得没戏了。我再打电话去磨,外事局该报警或轰我出大门了。”
  “如果他们报警,我可以顺手把你放了。”
  “警察大哥。”梁宇非无精打采地低头哼哼,“你是经济警察,啊?不是要出街的。再说,公事公办,你凭什么徇私……不对,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我为什么要被抓……哦,对了,居留证,签证,各种证件……啊,我要疯了!”
  韩楷跳下椅子把抓狂的梁宇非抱进怀里笨拙地拍着。在他拙劣的安抚下,梁宇非慢慢平静了。吸了吸鼻子,他反手回抱韩楷。
  “没事。大不了我回国。”
  “……”
  低下头寻找着梁宇非的眼睛,韩楷茫然地看着他,似乎一时间没能理解他的意思。梁宇非不忍看他的神情,抬起手覆住韩楷灿若星辰的眼睛,自己仰起脸亲吻性感的、微冷的薄唇。
  
  “如果你回国,我也去。”
  两天之后,梁宇非再次在外事局遭到挫败,灰头土脸地回到家,韩楷说了这么一句。梁宇非呆呆地望着这说胡话的男人。
  “你去?去哪?”
  “中国。”
  “等等,让我想想。你的意思是,跟我回国。”
  “对。那样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不是吗?”
  “可是你去中国能做什么?”
  “做什么都可以。”韩楷的语气很坚定。梁宇非被他说得脑子发昏,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后走到鱼缸边,躬□观察杰克与约翰。这两条傻鱼还在欢快地游来游去,韩楷把它们养得大了一圈,鳞片光亮,连鱼缸都换成大号的了。
  能这么认真地照顾两条鱼,真是个好人。蹲在鱼缸前面,梁宇非开始幻想韩楷和自己一起回国后的景象——一开头总是很美好,越往后越不乐观。让他姐姐知道自己唯一的弟弟找了个男人,还是个外国人,梁翊麦还不得晕过去。中国对待同性恋的态度并不是那么宽容的。还是不行。
  要是能和韩楷一辈子这样过下去,该多好啊。可是世界末日就要到了。梁宇非失神地望着两条嬉戏游乐的金鱼,陷入了深深的自暴自弃。
  
  一场海啸从印度洋咆哮而来,把梁宇非的忧伤和悲愤给冲得一点不剩。韩楷接到Michelle的通知,要他立马打包赶赴菲律宾接受灾难应对集训,没有理由,即刻出发。
  “所有人都要参加?”
  “据说是。除了Michelle和Eisen这样的,都要参加,为十二月做准备……”
  梁宇非点点头,把韩楷的衬衫折好放进行李箱。折了几件后,他又问道:
  “多久?”
  “Michelle说三个月。”
  “就是说,要到五月底。”
  “差不多……”
  “那我也没必要呆在葛芬堡了。”
  “不,我先去外事局想想办法,你在这里等我回来……”韩楷抓住他的胳膊。
  “不用。”梁宇非掰开他的手指,环抱着韩楷的腰。将脸在他的胸口埋了片刻,梁宇非闷声说道,“真不用。韩楷,如果所有人都难逃一死,我还是想在我出生长大的地方迎接死亡。虽然这里有你,我也很希望能和你一起……可是你恐怕不会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迎来末日吧?你应该会和Michelle,Eisen他们在一起。那么,我也该和我姐在一起。”
  “我们……我们还有十个月。”韩楷底气不足地强调,仿佛已经乱套了。
  “这和十个月还是十天没有关系。在世界末日之前,在死亡的前夕认识你,我很高兴。”
  虽然想尽力让这场不可避免的离别显得潇洒些,梁宇非还是没能做到最好。他还是把韩楷的白棉T胸前哭湿了一片。最让他意外的是,平时很容易伤春悲秋的韩楷,完全没有流泪,只是一下一下地拍着梁宇非的背,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他的黑头发。
  
  梁宇非真正的家,是山西长治。当然他已经很多年没回去过了,那里只有老迈的爷爷奶奶和他并不熟悉的小村庄。十五岁之前他多数时间住在外婆家,那是中国北方沿海的一个渔村,如今外婆已经被两个舅舅接去赡养,回去也只有空屋一爿。所以他的家,其实只有姐姐梁翊麦的出租公寓而已。
  一年半没有回国,海淀区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在地铁上,从四五十岁的大叔到十二三岁的少年都戴着耳机捧着电子书在看,没人注意神情恍惚的梁宇非。听到魏公村报站,他拖着行李箱出了地铁,慢悠悠地扛着箱子沿楼梯向上走去。
  “宇非!”
  梁翊麦早已等在地铁口。她的衣服上围了一条火红的围巾——梁翊麦最喜欢红色。梁宇非扔下箱子,愣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扑过去抱住姐姐。
  “姐,我回来了。”
  二月末三月初的北京春寒料峭,天空碧蓝清透,寒风吹着落叶,街边报亭窗口以军绿色的厚帘子遮得严严实实。坐在公交车上听到广播里放了段西皮流水,梁宇非真正地感觉到自己回家了。
  
  在梁宇非窝在姐姐的公寓里吃手擀面调时差的时候,韩楷正累死累活地在菲律宾参加海啸后的灾难救助。他们对外说是一个来自欧洲的志愿者团体,有自己的营地,每天早出晚归,一切活动都是无偿的。海啸过去一周,此地动不动就会来个余震,天天提心吊胆。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甲米地不远,物资统统由甲米地运来。
  马尼拉湾的海水浑浊灰暗,上面浮着各种残骸。前些天还有人类的尸骸,如今只剩下无用的旧家具和垃圾。海水冲毁了泥沙岸边的公墓,有白骨裸/露在路边。每次韩楷路过惨不忍睹的海岸公路时总会忍不住闭上眼睛。
  他给梁宇非打过电话,说自己的情况,梁宇非嘱咐他自己先注意安全。韩楷想拼命延长通话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从来都不擅长说话。倒是昨晚上,一场余震过后,从简易房里跳起来的韩楷迷迷糊糊地站在空场上,听着周围同事们嘈杂的议论声,赫然发现自己怀里紧急抢救出来的居然是枕头和手机——他睡前抱着这两样跟梁宇非打电话来着。
  四月,Michelle和Eisen等领导层终于出现了,他们的训练场所转移到甲米地,不再与沙袋、疟疾、社区工作为伴,转而进行Parody Proxy高级课程学习。
  
  北京也是四月。梁宇非刚找了份工作,在中关村教德语。趁着风不大,他买了辆自行车,终日骑车上下班,有时会路过西门子的大楼,想起韩楷家的冰箱——那个只有蔬菜和鸡蛋的冰箱,是这个牌子的。很多东西都让他想起韩楷。
  有时他还会恍惚,尤其是前一天晚上韩楷打过电话之后。他担心韩楷在菲律宾不安全,担心世界末日提前到来,担心世界末日到来之前再也不可能和韩楷见一面了。站在中关村某座出名高大夸张的大楼下面,他忍不住会想万一世界末日那天这楼塌了,该是一幅什么景象。梁翊麦感觉到弟弟时常走神,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是不是在葛芬堡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梁宇非在厨房闷头切菜,“小油菜清炒吧?”
  “啊,清炒……”梁翊麦随口应道,随即反应过来,“不是,谁问你这个?是不是在那里遇上坏人了?还是喜欢上哪个姑娘?宇非,咱们没有留洋的命就算了,国内挺好。”
  “我知道。姐,要是哪天世界末日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想要你给老梁家续香火。”窝在沙发上的梁翊麦一边涂指甲油一边答道。
  “说点别的成吗。”厨房里,梁宇非玩命剁排骨,把案板剁得哐哐响。梁翊麦瞪了弟弟的背影一眼,喊道:
  “少给我背后嘀嘀咕咕!我告诉你啊,两年内要是见不着老梁家的孙子,我就把你发配回长治种地去!”
  “种什么地,那地方估计都成煤窑了。”
  恶狠狠地将最后一块排骨一剁两半,梁宇非以最小的音量哼哼道。
  
  韩楷的特训于五月的最后一天结束,所有人都忙着打包行李回到自己的国家,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收拾好了行李,韩楷在酒店走廊上转了几圈,敲响了父亲的房门。进去以后他吓了一跳,因为Eisen也在里面。
  “不去睡觉?明天就离开马尼拉。”Michelle说道。
  “Michelle,我想暂时不回欧洲。”
  “那你要去哪?”
  “中国。”
  “找Faye?”
  “是的。”搬了把椅子在他们对面坐下,韩楷认真地说道,“你是团队领导人,我必须和你说。我想直接飞去中国。”
  “说得真简单。现在菲律宾乱七八糟,你从这里飞去中国?”
  “那我就转机去泰国,越南,随便哪里,然后再去中国。”
  “说来说去,你一门心思要去。”Michelle叹了口气,看着Eisen,“你说说他。”
  Eisen戴了副细金边眼镜,身着白色立领衬衫,黑色滚边马甲,优雅英俊,足以去演007。见Michelle把难题推给自己,他摘下眼镜往前倾过去,盯着韩楷看。
  “知不知道葛芬堡这个小国就你一个Parody Proxy?”
  “……知道。”韩楷被他逼视得往后缩了缩。
  “这三个月,由于印度洋海啸的影响,地能处于大爆发前的平静中,所以总部才敢让我们集中到东南亚受训。现在,暴风雨前的宁静结束了,接下来搞不好就是狂风暴雨,你说你不回葛芬堡?出事谁负责?你当初发的誓呢?Parody Proxy虽然是自愿加入,但没人能半途退出!”
  “我知道,Eisen。我只离开几天。我去中国,接到非,马上回葛芬堡。”
  “要是他不跟你走呢?”
  “不会的,他一定跟我走。”
  “要是他仍然拿不到葛芬堡的居留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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