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中间存有很多偶然因素。并非每个病患都有机会感染别人,也许他们还来不及发狂就已经被发现送到医院,或者死亡。总之,当感染者的总数在某一数值以下的时候,感染者增加的人数便赶不上死亡的人数,病毒便不会肆虐;而当人数超过了这一临界值,大规模感染便不可阻止。
前排一名官员打断了报告,问道:这个临界人数是多少?
不知道,也许,已经超过了。
莫桑冷冷地环视一圈,我看到那些官员都禁不住颤抖起来。
我们毫无办法,束手无策,既不了解A病毒的来源,也不了解病毒的结构,更不了解病毒对人体产生的影响,不要说治疗的方法。我们研究小组给出的建议有三条首先,将疫情通报更高一级政府,建立全省全国信息联网体系;同时向联合国卫生组织和各国医界寻求帮助;其次,调拨驻军,在全市范围内实施封锁,若有发现疑似病毒感染者,马上把周围完全隔离,以切断传播源;第三,增加我们的研究人员和经费,同时紧急修建临时医院,储备各种物资,以供可能发生的病毒大爆发使用。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完了。
他走了下来,会议厅里一片沉寂,好似病毒已经在空气中传播开来一样。有人开始使劲咳嗽,像是会传染一样,所有人都一齐咳嗽起来。
李副市长不满地问身边一位官员道:怎么搞的?这么大的事,到现在才告诉我?
这官员又问身边的另一位官员,那人再问下一位,终于问道了某一位医院院长。这胖子喘着粗气,站到台上,哭丧着脸从口袋里取出一篇讲稿开始读了起来。讲稿大约是秘书早就写成了的,只消中间抠去若干字眼,换作别的,便可适用各种场合。里面充满了我们党啊,暂时的困难啊,在政府的一致努力啊,团结啊,有信心啊,伟大胜利等等等等词汇。可是这时候念出来,讽刺的效果却大于安慰了。
他才念了五分钟,眼看还能念上半个小时,李副市长已经站了起来,道:你们再回去研究研究,看看有什么办法。散了吧。
那些院长们乱纷纷走了出去,要不是苦着脸,要不便是心事重重,满盘算计的模样。医生们也走了出去。榊原秀夫快步出门,想要去追李副市长。我想起了莫桑的话,急忙拉住榊原秀夫。
院长,你可要想好。我觉得这人不太可靠。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现在还能找什么可靠的人么?
我吞了口唾沫,眼看他上前朝李真施礼,道:李市长,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李真皱了皱眉头,道:原来是榊原院长,你
榊原秀夫进一步道:是有关疫情的事。
李真点了点头,将榊原秀夫和我引入了旁边一间小会客厅。榊原秀夫又道:李市长,这件事非同小可,不知道。。。。。。李真挥了挥手,身后两个随员点点头离开了。
榊原院长,请问是有关疫情的什么事?这位是。。。。。。
榊原秀夫呷了一口茶,道:这次疫情,刚才的医界同仁们说的都对,可是他们却不知道一件事。
嗯?
这并不是自然产生的病疫,而是人为造成的。
什么?李真猛地一震,手中的茶水都倾倒出一些,溅在手背上,他连忙缩手。
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生化作战,对,就是这样。
榊原院长,您可知道您所说的。。。。。。涉及到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谁可能对我国发动生化战?这
榊原秀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故意泄漏病毒,妄图将整个城市的生命全都毁灭的,便是我所任职的公司,COV。
杀出破晓 第六节
飞行车驶出市政府大楼,是下午四五点钟,太阳给城市抹上一层黯淡的红,透过茶色玻璃窗望出去,一切都显得那样不真实。榊原秀夫忽然道:方先生,一起吃饭吧,中午只顾陪他们应酬,没怎么吃东西。
我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下肚,便点了点头。
我们在市中心的一处飞行车专用停车场下了车,交待司机先回去。从停车场出去,感受到的是路人一半羡慕一半怨恨的目光。他们大约是把我们当作政府官员了。
原以为榊原秀夫一定会到东瀛式饭店用餐,或者是上档次的西餐厅,没想到他七绕八拐,来到一处巷中随处可见的小面馆。此时正是饭口,不到二十平方大小的面馆里挤了十几条大汉,空调温度打得又高,每个顾客都满头大汗稀里胡噜地吸着面条。
我们在一个粗壮的大汉和他瘦小的妻子和女儿之后等了好久,直到大汉将面汤一饮而尽,并对同样看来颇不好惹的老板娘大发了一通牢骚之后,终于可以坐下。也许是感觉到了我的惊疑,榊原秀夫道:方先生,我不是故作姿态,只不过在这个时候,实在没有办法去那些高雅却漠然的地方吃饭,我想。。。。。。我需要和人群在一起,否则我会垮掉,请不要介意。
他这人有点像大汉古代忧国忧民的文人,感觉也很敏锐,我笑了笑,道:这里很好,我也想在人多的地方待着。
他呆了一会儿,道:这几个月,心里一直很乱,出了这么多事情,自己也做了很多料想不到的事,这些事到底是对是错,终究是难下定论了。
我们的面由一个脸色呆滞的半大姑娘端来,重重掼在桌上,汤汁都泼洒出一些。我从筷子篓里取出两双卫生竹筷,递了一双过去。榊原秀夫接过,却不拆开,忽然长叹了一声,有些沮丧地说道:公司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根本不该是。。。。。。
我知道他现在心里不太好受,又难以和旁人去说,只是默默地听着。
他道:方先生,有些话我没有对别人说过,但总是憋在心里,也难受得很。您愿意听一听吗?我是东瀛大津地方的人,出生的时候,祖父的医疗器械公司在地方上已经很有名气。小时候我便对汉文化很感兴趣,看了很多有关大汉的书籍,凡是有大汉出品的电视节目或者电影,也总是央父亲带去看的。可是
他拆开竹筷仔细地摩擦,将上面的毛刺划掉。
那个时候还小,有一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大汉的电影和电视节目播放了。气氛一天天紧张起来,说是打仗了。我并不知道打仗是怎么一回事,只是知道经常可以上街游行,一会儿是攻略奉天啊,一会儿是攻略北平啊,那些都是我在电影上经常听到的城市,现在已经成了自己国家的城市,那么日后就可以很方便地去旅游,我也很高兴的。可总是游行,也没什么意思。忽然一日,有一个本家大哥,二十出头的,原来常到家里来,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妻子,却不再来了。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那位漂亮的大嫂,叫人很是失望。再后来传来消息,说这位大哥在大汉战场上死掉了,退伍的同袍带回来他的一张相片。我得以最后见到大嫂一次,却是在大哥的葬礼上。
他夹起一块肉片,手在半空中定住,又陷入了回忆的漩涡,喃喃道:再后来。。。。。。再后来。。。。。。游行渐渐少下去,家里的用度也日益紧张起来,大街上日渐萧条,父亲和祖父却愈发忙碌,说要制造更多的医疗用品供应战场,货款却总是收不到,但为了国家,也不能不干。家里都备妥了白色的胶带,把所有的玻璃窗按‘米'字粘起来,据说这样遇到空袭的时候,碎玻璃不会四处乱溅。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约两年,那时我已经十二岁了,正在读国小六年级。这个时候连国小也进驻了军队的教官,把我们高年级的学生组织起来,叫做‘青年战斗团',每天训练三个小时,时刻准备着‘一亿总玉碎'。
他眯起眼睛,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拢面碗,立即被滚烫的面汤蛰了一下,连忙松开手。
那也是三伏天的一个黄昏,正是大街上最热闹的时候,因为天气出奇地爽朗,所以人比平时多了很多,我从学校回家,因为已经被高强度的训练磨去了所有气力,只顾低头走路,偶尔抬起头来我看见了龙。
他笑了笑,却比哭还要难看:两块云朵从中间分开,露出背后碧蓝的天空。龙便从天空中呼啸着扑了下来,身后跟着成百上千的同类那当然不是真的龙,是你们大汉国的轰炸机,在机腹上浓墨重彩地画着一条条怒气赳赳的龙。这龙都已经可以被肉眼看到,可见飞得有多么低了。我那时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是突然之间看见了自己平时喜欢的东西,心里高兴得很,在大街中间又蹦又跳。旁边的大人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骄傲地把自己的发现指给他们看,这些人却突然发出了尖锐的叫声,一个个四处乱跑。随后四面八方都传来了乌里哇啦的警报声。我却置若罔闻。
那龙靠得很近,我屏住了呼吸,忽然从龙的腹部落下来一些黑色的东西,轻飘飘地散落在很远的地方,我很有些失望,却见那地方射出一道壮丽的光辉,随后大地都震动起来,我跌倒在地上,一下子给震傻了。
等我反应过来,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四周所有的房子都倒塌、熊熊燃烧着,我的周围都是人,死人。有些是没头颅的,血从脖子里喷出来,足有两三层楼那么高,好像一株红色的树;也有肚子被打开的,双手捧着红红绿绿的脏器,不知怎么办才好;还有被燃烧弹砸中,烧得焦黑的,变成很小的一团人形,比猫大不了多少;我看见最古怪的一个人,大腿被一根钢筋戳穿了,人却还精神,拖着腿想要逃进一间半塌的楼房,却总是进不去,因为钢筋还插在腿上,门窄,卡住了。我想提醒他应该换个方式,横着走进去,好像螃蟹一样。不过终究没有说因为在学校里被教过的,如果遇到了空袭,就千万不要到楼房里去。那人试了一阵,脚底的血越来越多,还是躺倒了。周围又有婴儿在哭泣,好像还不止一个,很快也不哭了。街上这么多人里面,就只有我正大光明地站在街心的没事,真奇怪。
面汤凉了些,榊原秀夫捧起碗呷了一口,若有所思地嚼着面,朝我作了个抱歉的表情:对不起,这自然是站在东瀛立场上的一面之词。我明白那场战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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