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请求陛下亲自处理政务!〃
眼见今天又进不去了,李稷再也顾不得体统,放声大叫起来。
然而,幽深的宫殿内依然没有半点动静,沧雅斜卧在龙椅上,一手拿着酒壶,正拼命地往嘴中灌酒。殿外的一切嘈杂都仿佛与他无关,他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酒,又哭又笑地唱着不成曲调的歌。
苏翎,你如果要权力,我就全部给你。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而你可以尽管拿去我的一切,
〃陛下!〃
〃陛下!〃
御华殿外,李稷的声音嘶哑而苍凉。
〃李大人?怎么回事?〃
一个清冷而略带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悠悠回荡在水气氤氲的大殿外。
殿前的太监一见来人,都不由行礼,〃首辅大人。〃
连李稷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也抬起头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眼前的年轻人。
〃李大人,陛下还是不肯召见么?〃
说话的是内阁首辅苏砚,苏翎的亲哥哥。他也听说过沧雅不问政事的消息,今日抽空前来求见,不料却在这里遇见了同为太傅的李稷。
〃〃
李稷看着苏砚,没有说话。
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有一种冷静沉稳的光彩,风华内敛,不焦不燥。
李稷知道他虽然年轻,却是一个心计深沉之人,不然苏翎不会放心把首辅的位置交给他,这些天来,王朝的很多事情都由苏砚全权处理。
只是,不知这样的一个人为何也来求见沧雅?
〃首辅大人,您这是〃
怔了一怔,李稷心中思虑万千,然而转念之间便恢复了从容的样子,问道。
苏砚一笑。
他的笑容有如一朵破冰绽放的白梅花,美得令人目眩。
苏砚道:〃自然是来求见陛下。已经整整两个月了,陛下都没有过问政事,我是来请陛下处理政务的。〃
〃你?〃李稷有些疑虑。
沧雅尚未元服之时,也会亲自处理一些政事,如今完全不问朝政,却正好让大权落到苏翎手上作为苏翎的哥哥,苏砚怎么看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仿佛看出了李稷的疑虑,苏砚又笑了一笑。
他上前几步与守门的太监交涉,两人低着声音不知在说什么,李稷只见那太监一开始不断摇头,后来却仿佛答应了什么似的,微微点了点头。
苏砚的眉目舒展了些,退后几步,道,〃如此,就麻烦公公了,请公公务必转达陛下。〃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却见苏砚慢慢步下台阶。
李稷拦住他道,〃你也不让进么?〃苏砚苦笑一下,与李稷并肩向宫外走去。
〃陛下也忒孩子气了。〃苏砚有些感慨,低声。
李稷见他如此,微一踌躇,却道,〃想不到首辅大人也会来请陛下亲政。〃
〃不是亲政,只是处理政务而已。〃苏砚更正李稷的话。
李稷的眉头微微一皱。
不过二人的政见不同,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方才自己的那句话其实是失言,李稷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苏砚多做纠缠。
〃为何?〃权力把持在苏翎身上,对你不好吗?
后半句话李稷没有问出来,他知道,苏家的两兄弟关系是极其好的。
闻言,苏砚的目光有刹那的恍惚。
那张俊美的脸由于连日的疲劳而显得有些憔悴,他低语,〃翎儿从小就身体很弱,如此繁重的政务,他肯定吃不消我方才请太监转达的,也正是这句话。〃
17
连绵不断的春雨给出行带来很大的麻烦,为了照顾苏翎,怀仞干脆在监国府中住了下来。
几天前,他给苏翎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意外地发现他的体质比想象中的更薄弱。
苏翎的母亲怀他的时候吃过不少苦,又是早产,先天的不足让苏翎的底子很单薄,虽然后天也曾研习武学,但连年来的劳累却几乎拖垮了他。
怀仞每天给苏翎把脉,精心配制了药为他调理,长此以往,苏翎的身体也略微有了起色,可怀仞的心情却依旧轻松不起来。
前几日,燕京的弟弟派了人来,要他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赶回去,怀仞知道,自己陪伴苏翎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往后的岁月里他不能够照顾他,可苏翎,却又那么的令人担心。
怀仞喂苏翎燕窝粥的时候,内阁首辅苏砚走了进来。
苏家的两兄弟关系向来不错,是以苏砚每次到来都不需要通报。
那个俊美的男子看到怀仞,双眉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怀仞也感觉到了,只是向他淡淡一笑,起身离开。
“自己乖乖地把粥吃完,不许剩下,知道吗?”怀仞在苏翎耳边低低地说。
苏翎的笑容很清浅,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去。
苏砚不喜欢怀仞,这已是他们三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苏砚曾经对苏翎说过,不要和来历不明的人走得那么近,他知道苏翎曾经查过怀仞的底,也知道他几乎没有查出什么,这一点让苏砚很担心。
然而,苏翎总是笑着对哥哥说不要紧的,苏砚知道他这个弟弟的脾气,也看在怀仞这么细心照料苏翎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苏翎这个孩子,在饮食起居方面实在是太让人操心了。
“抱歉让大哥久等了。”苏翎一口一口地把粥吃完。本来他想叫人把碗筷撤下去的,可是被苏砚以眼神制止了——在这方面,苏砚与怀仞的态度倒是出奇地一致。
“不碍事。”
苏砚的声音很低沉,给人一种沉稳凝定的感觉,与怀仞带着些许磁性的感觉完全不同。
苏翎一面想着一面听大哥说下去,他说,“翎,南边的奏折来了,慕容序亲自上的书,说瘟疫开始蔓延,请求朝廷准许他将疫区里的一切焚烧殆尽。”
原来,是为了这个。
苏翎有些沉吟。前些日子洪水爆发的时候,朝廷已经派官员前去治理,如今洪水结束,瘟疫却开始肆虐起来,流传的范围涉及三个州府与两个郡城,被困在疫区里的百姓有两万余人,如果用火焚的话那可是一大批人的性命。
不过,既然知道了是什么事,苏翎的心反而定了下来。
他浅浅喝了一口茶开始考虑另外一个问题,慕容序是朝廷派到南边的巡抚大员,他在临走之前,曾经得到过全权处理疫区事务的权力,照理来说,即使是这样的大事也不用上报朝廷,那么,他为什么一定要知会朝廷一声?
“慕容序不是没有担当的人”
一边想着,一边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当年,慕容序是苏翎亲自点的状元,苏翎相信他有处决两万余人而不为所动的魄力,也不喜欢他人改变他的决定,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没有理由在事前给朝廷上书。
苏砚的神色沉静。
对于苏翎会先提出这个问题,而不是就那两万人该不该杀做出决定,他仿佛一点也没有意外。
清冷的雪光映照在苏砚的脸上,使他的容颜看起来刚毅得仿佛被冰雪铸就——很早以前苏翎就很羡慕他的大哥,大哥的长相继承了父亲俊美冷毅,而苏翎自己的容貌却承袭自母亲,昔年秦淮画舫上的第一美人,虽没有浓郁的脂粉气息,但总嫌太过清丽了。
“既然他给朝廷上书,到时候民怨沸腾,责任就在你。”
这个问题显然苏砚也想过,如今见苏翎提出,便一字一字冷冷道来。
苏砚这句话说得很简练,可是苏翎却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惊了一下。
两万余人的性命事关重大,屠杀那么多人,谁下的命令谁就会招致怨恨,民怨虽不是那么可怕,但如果有人利用它来做文章,也是相当麻烦的一件事。
正因为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慕容序即使有能力也不想担当,那名男子有能力是不错,不过同时也是一名官场老手,如果能把这个责任推给别人,他就不会一力扛在肩上。
“他知道你一定会准许,所以才会毫无顾忌。”
苏砚的声音清晰传来,“苏翎,他知道你不是那么心软的人。”
“真是,”
苏翎一手支着额,微微苦笑了一下。
对付瘟疫唯一的方法就是火烧,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杜绝根源。
他们都知道苏翎是铁石心肠,不会有所谓的妇人之仁,所以一定会同意火烧的方法也因此,慕容序才敢毫无顾忌地上书朝廷,一旦得到他的批准,那么,原本扛在他肩头的责任就会落到苏翎身上。
“最近的朝廷命官,一个比一个奸猾了”苏翎喃喃地说,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哥,陛下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吗?”
沧雅不问朝政已经两月有余,原本他们都是瞒着苏翎的,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苏翎虽然一直在府中调理,可该知道的事情还是知道的。
苏砚闻言,低头注视着手中的清茶。“是。如果陛下不出面,责任就全在你我身上。”
他没有告诉苏翎昨日进宫的事,而苏翎若有所思。他原本以为沧雅日复一日的放纵颓唐是因为想取信于他,经过那么长的时间,苏翎几乎都已经相信他的真心了,可是如今看来,事情也许没有那么简单。
苏翎冷笑一声。“我倒真希望他这样做是因为有什么阴谋。”
他无法忍受沧雅的荒废,不管那是由于什么原因。苏砚只是凝望着杯中的清茶,沉默不语。他知道苏翎在期待什么,如今,就看沧雅的态度了。
——看苏砚昨日的那句话是不是足以打动他。
“说起来,倒是慕容序这个人圆滑得很,以后要多加注意了。”
苏翎有些感慨,抬头对他的大哥说道。
“也许他是他们的人。”
苏砚的语气冷冷。他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也有可能他只是明哲保身。”
苏翎淡然笑了一下。慕容序入朝为官整整四年,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虽然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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