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字已然是万万说不出口了。“夫人,伯昊不得不佩服夫人,明日辰时,伯昊会如时而来。”
“谢先生,先生慢走。”
我说了要走吗?伯昊再次在心底发出叹息,“如此,伯昊告退了。”
“送先生。”室内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齐齐以礼相送。
礼多人不怪,要怪只能怪自己不该心地过于善良,只怕一代才女在残酷的宫廷斗争中遭遇不测,好端端上门提醒,却落得个让人“请君入瓮”。伯昊叫悔不迭。
忽有一阵清风来,吹落嫦娥笑语声。不同的是,传出这笑声的,不是广寒宫,而是她的懿华宫,距宫门尚有几尺,受盈耳而来的笑声感染,心情亦轻快起来。
伶儿喜孜孜地道:“夫人,是睆公主和将军夫人,一齐看您来了。”
蓝翾有意放慢脚步,意欲听听这宫内宫外两个版本截然的小丫头凑在一起,是怎样的话题引起她们的共鸣,惹来这样清澈透明的笑声?
“我说的是真的啦,你都不知道,当时那个家伙听到我这么说的时候样子有多糗!”
“糗?”
“就是难看啦。那个当兵的听到我这样说,满头的黑线,当时就跑去向他们的千夫长报告,没一会儿,他们的千夫过来啦”
“满头黑线怎么回事?是突然有黑线落到他头上了吗?”
“这个,不是,意思是说他很头大的样子,啊,是说他有些恼火,总之,就是情绪不太好嘛。唉呀,公主,你问得都不是重点啦。”
蓝翾哑然失笑:一古一今两活宝,凑在一起还真是有戏听。
“话说那个千夫长过来了,见到我就问:‘你骂我们的人笨,难道你有好法子?’我非常拽地瞄了他一眼”
“‘拽’是什么?”
“就是很很神气,很得意嘛,唉呀,公主,你问得又不是重点啦。”
“对不起,厉夫人你接着讲。”
“我说:‘这个当然。’‘什么法子?’‘若我说出来,你们就不能再去强买别人棉花。’那个千夫长死相地瞪着我”
“‘死相’是噢,你讲,你接着讲”
宝贝翎儿又在卖弄她如何在军中制作简易“羽绒服”过冬的光辉往事了,做了将军夫人的人,孩子气不但毫无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足见那位厉将军有多疼惜纵容娇妻。雪后的风还是很冷的,蓝翾收紧了肩上的披风,迈入寝宫。
“姐姐!”翎儿看到她,不管旁边有位仪态万方的公主在场,扑了过来。
睹到人家姐妹情深,睆睆公主美眸内不加掩饰地浮起羡慕颜色,“翾姐姐,你们姐妹竟然这么好?”
睆睆,戎晅同父异母的胞妹,二八年华,娇小可人,秉性乖巧,知书识礼,极得其兄戎晅的疼爱和看重。所以,从后宫之首王后到朝堂的百官,对这位小公主的份量都不敢小觑。现邶风学堂校址“落枫轩”原为其别苑,每至枫叶浓红时总是要到里面住一阵子。在她从城外庵堂返回宫闱之际,戎晅是准备了充分的说辞来说服这位妹子让出爱巢的,孰料当向来沉稳持重的睆公主听闻心爱的别苑改做学堂时,未及向兄长请辞即脚步匆匆赶到落枫轩,看到正在凝神聆听学问的孩子们时,大喜道“太好了,有人做了本宫一直想做却未做的事”。由此,竟和懿翾夫人及隔三岔五进宫探望姊姊的蓝翎交成了闺中密友。
“小美人公主,吃味了不是?”蓝翎一个作怪地鬼脸,“是不是因为我姐姐生得太美,连你也被电到了?”
“电?”睆睆颦起新月般的眉线,好看的鼻翼微微皱起,“是什么?”
何时,这丫头才学会入乡随俗?蓝翾笑道:“这个翎儿最擅长的本事就是说话颠三倒四,不用理她。”
睆睆摇头:“不是,将军夫人说话很有趣,睆睆很喜欢听。”
蓝翎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豪迈感,挽其玉臂,义薄云天地道:“还是小美人公主识货。这样好啦,找一个好日子,不是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宴会,我们好好聚一下,到时候我肯定会讲一大箩框的趣闻笑话给你听,好不好?”
“好,或是我出宫,或是你进宫。”
嗬,这两人的交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咦,方才翎儿有提出宴会?宴会,昨晚戎晅似有过相关的叮咛,但自己听隐约听到了“宴会”的字样,其它的都怪那个色鬼,在那样的状态下说出来,昏昏欲睡的自己哪有力气听进耳朵?
“启禀懿夫人,奴才是明源,王上遣奴才为您送天今日晚宴的礼服。”门外有声音传入。
自己的锦衣华衫已经多不胜数,还要特别送来礼服?什么晚宴呢,需要这般隆重?“进来吧。”
明源礼盒放下后,蓝翎好奇宝宝的天性被调动起来,盯着那捏色戗金的五彩方盒,迫不及待地:“明源公公,里面是什么?”
“秉将军夫人,是王上为夫人订做的礼服。”
“哇,没想到我那位闷葫芦姐夫还有细心体贴的一面!”
“翎儿!”蓝翾提高了些音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是不是真有必要提醒她那位妻奴老公对她加强家庭教育,振兴“夫纲”?
蓝翎讪讪然一乐,自知言下有失,闭嘴不语。
“看来翾姐姐已经将王兄的疼爱全部夺走了,因为王兄根本没想到睆睆呢。不知睆睆有没有先睹为快的福气,看看王兄为嫂嫂做了一件如何巧夺天工的美服呢?”
好一个冰雪聪明的孩子,一定是察觉了方才瞬间她们姐妹的诡异,出言化解,还故意戏她为“嫂嫂”,是为了冲抵蓝翎的那一声冒失的“闷葫芦姐夫”吗?
“当然可以,伶儿,明源,你们把东西取出来给公主和将军夫人看看。”
“是。”明源手轻指浅地开了盒子,掀取覆衣薄纱。衣袂在明源和伶儿手中慢捏轻握,陡地,披下无数道魅紫光华。
且不说习惯将烧饼当成披萨的蓝翎,连生地锦绣见惯奢丽的睆睆,也是大张美眸,惊叹不已。“太美了,我要找王上哥哥,问他这是宫里哪位师傅做的,我也要做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太美了,太美了。”
“不是太美了,是美呆了,美毙了。”蓝翎喃喃自语。
而这款美服的主人,蓝翾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是进到了梦境:高襟、宽袖,月白底面,缀以绛紫绣纹,中以金线交缠,空气的流动使它尤如活了一般,光流晕动,色溢彩飞。
“喜欢吗?”熟悉的气息自耳边拂起。
因为他的出现,屋内人全都识趣地悄声离去。明源和伶儿将华服折叠整齐重新放入匣中,退到外室。
戎晅满意诸人的表现,伸臂将玉人揽腰贴耳:“喜欢它吗?”
“今天到底是个怎样的宴会?很隆重吗?”
“这是我煊国的习俗,每入冬第一场雪过后三日内,都要举行一次宫宴,名曰‘瑞雪宴’,旨在庆祝瑞雪兆丰年,国泰民安之意。文武百官都要携眷出席,那我大煊国最美丽的懿翾夫人更是要隆重登场喽。”
“纵算如此,”蓝翾伸出细指触摸着那美服上烁着光华的纹理,“这件衣服也太招摇了些。”
“招摇?”戎晅长眉微扬,“你不喜欢?”
蓝翾叹息:“是太喜欢了。只要是女人,看到了它,就断不可能不喜欢。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要成为众矢之的,我不喜欢众所瞩目的感觉,穿上它,这后宫前朝就没有人不知道王上为了懿翾夫人做了一件美仑美奂的华服,也没有人不知道”
“可是我喜欢,我的淼儿理当是万众瞩目,虽然也给琴妃订了一件,但朕相信只有你穿上它才是最美的。”
“琴妃?”蓝翾收回了在礼服上触摸的手,轻轻推开环在纤腰上他的劲臂,“那臣妾更不应该穿了,臣妾不喜欢和人穿同一款式的衣服,”发出似笑的鼻音,“还以为它是独一无二的呢。”
戎晅微愣,说:“因为以往瑞雪宴都会为琴妃订作衣裳,今年也不好废了。不过,琴妃的礼服颜色和你并不相同,她喜绿色”
丽嫔的确未打诳语,琴妃确是深受宠爱,那般我见犹怜的美人,君王不怜才会奇怪吧?
“淼儿,淼儿!”戎晅连唤,从她眸内看出她又恍神了,因为了解她的出处,所以更怕她的心神不在,他不喜欢那不在掌控的感觉。
“我并不喜欢紫色,王上又为何为我订了一件这样的礼服?”她不会察觉不出,他是费了心思的,以她最爱的白色为背景,点缀上他钟情的紫色绣纹,况且紫色也是她所乐见的。但是此刻在胸内点点莫名的纠结剌痛作祟下,她未经思考,已将话冲口而出。
戎晅俊颜一变,沉下声问:“你不喜欢?你讨厌紫色么?”
蓝翾迎着他幽潭黑眸,他的语气、神态均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有三分怒气。是啊,用了心思送别人的礼物不被看好,任谁心情都会受到影响,况且是王。“不是讨厌,只是认为自己并不适合,紫色凝重华贵,而我喜欢简单明洁。”
“所以朕用了你爱的白色,紫色仅为点缀,我只不过想朕以为你能了解朕的用心,是朕高估你了吗?”戎晅有一些咄咄逼人
有必要说出这等伤人的话来么?“是王上高估臣妾了,请恕臣妾愚昧,不能体谅王上心中所想。”
“你”她疏离的公式化口吻令戎晅一震。
她走到炭炉般探手取暖,如果这算是争吵,应该是他们自相识以来的首次吧。
“淼儿!”他执起她微冷的手探进自己衣内,“很冷是么?聚焰珠不好用么?我命他们再给你这屋内多置一些炭炉,你这畏寒怯冷的身子才能好过一些。”
阿晅啊~~她叹息。
他箝住她无骨的细腰,忽然在那样一个刹那,一个错觉自心头滋起,太错的错觉,错到他以为自己把握不住怀中的人儿的如柳腰细,她,似是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