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儿!”
脚步一顿,急促行走的身子停了下来,转回身,迎接属于她的问题。
“那些话也是说给我听的,对么?”
星光下,她眸深如夜,看不出喜嗔怒怨。
戎晅走近她。“淼儿,你可知你的残忍?烧了离人宫,也几乎烧了我,你可知在看到火焚的那一刻,我是怎样的心情?你做这一切,未曾想过我半毫,是不是?”
依他的脾性,依他的尊贵,蓝翾料得他是要有狂怒的,可他幽月般的黑瞳里,依旧是溺人的深情,若非她的记性出奇的好,清醒地记住了那臂弯亦曾拥过除她之外的软玉温香,她几乎要放任自己溺进那深情。“我想过的,你是个多情的人,不可能会对我的生死无动于衷。可是,除了如此,我想不到更好的可以让我们两个逃脱苦海的方法,你要相信,伤了你,绝不是我所乐见的。”
戎晅握住单薄的她双肩,直直要望进她眼底深处,“为什么?淼儿,莫非阿晅对你的深情在你心中如此肤浅?阿晅爱上你,只是因为他的多情?”
“阿晅爱上淼儿,是一份阴错阳差造就的缘份,但若换了别的女人救了阿晅,不仍会有另外一段缘?阿晅爱上淼儿,多少有先入为主的别无选择罢?”
“但救了我的人不是别人,是你!我不是别无选择,我可以选择不爱你,可以选择爱上别人,那一段岁月我见到的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但我喜欢上了你,爱上了你,而且迷恋的程度令朕心惊胆颤,朕从没有试过有哪一个女人可以令朕日夜索怀,从没有想到有哪一个女人可以牵动朕的心神以至呼吸。淼儿,不要怀疑朕对你的爱”戎晅几乎是哀恸的。
“我从来没有怀疑,一个男人会不休不止找一个女人六年,会想尽办法迎娶女人进门,会在女人离家出走后亲身涉足寻找,任谁也无法怀疑这个男人对这个女人的情感。若你将这份心放到懂得惜福感恩的人身上,她会将心神乃至灵魂全部交付与你,如琴妃”
“淼儿!”戎晅箝住她皓白双腕,目光里射出噬人的冷光,“你到底要朕怎样?你就如此不稀罕朕的宠爱,宁肯将朕推向别人,你没有心么?”
蓝翾心纠结疼痛着,岂曰无心?若无心,便不会痛了。解嘲地一笑:“是啊,我就是这样不知好歹,不知珍惜你对我的好,不知感怀你对我的恩我从来没为你做过什么,却不能安然享受你的宠爱。所以,像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放了我,可好?”
“你——”戎晅十指崩紧,浑然不觉双掌正如铁钳般制住玉人的素腕,而后者,竟也逞强地不叫痛出声,“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安危享受朕的宠爱,为什么要朕放了你?为什么?!”
她咬牙道:“因为我始终做不到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戎晅脸色灰黯,一字一句,生怕她听得不真,道:“自我们相识那天始,你便知道朕是谁!”
所以呢?蓝翾笑得无力,“所以是我出尔反而,像我如此善妒的女人,必是奇丑无比,你放了我吧。”
松开了十指的掌握,他改捉住她单薄的肩,“淼儿,你口口声声要朕放了你,你对朕,是毫无留恋的,是么?你从来没有对朕说过你爱我,你爱我么,淼儿?若你爱我,怎舍得放开我?”
她胸臆里吐出绵长的气息,幽幽道:“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太多。在咎界时,我大你七岁,而且明知你是注定要走,无法敞开心扉安心爱你,致使我们蹉跎了一年光阴;闯到寰界,我们分散两地,你是一方霸主,我是一国宰相;你从没有想过么,六年中,我知道你在哪里,为何未去找你?只因为找到了又如何?尚未开始已想到了结局,何苦纠缠?”
男人怎会接受这样的结局?不,是他绝对不要!二十六年的生命中,近十八年的光阴是怎样度过的,他不会忘记。一个人,在虎狼环伺下蹒跚独行,相伴的,是寂寞如雪;等待的,是冷暗幽冥,曾以为,自己会在炼狱里一寸寸腐烂,煎灼至死。是她啊,笑语嫣然,清丽灵动,驱了他的魔,收了他的魂,给了他过往生命中不曾享有过的温暖。他怎么可能放开她,怎么可能放得开她?
“我们重逢时,你的欢喜不是假的,你的动情不是假的。你敢说,那六年里,你没有想过朕?”
“我想过你,我当然想你,但还是没有找你,不是吗?若没有那一回意外的重逢,我断不可能因你的情意绸缪而进了宫,成了你女人之一。但你知道么?打在婚礼上向王后行礼的那一刻,我便已经在后悔了,我们之间,必是无法善终。”
后悔?!男人吼道:“你竟然后悔嫁我?那些甜蜜温存都是假的?那些恩爱缠绵是假的?你对我,有几分真?”
“你对我,又有几分真?”
“十分!”
“我全回给了你!甜蜜温存,恩爱缠绵,若是无心无真,怎会甜蜜,怎会恩爱?我从不后悔爱你,也从不后悔把自己给了你,我后悔的是,我怎么会嫁给一个三宫六院的皇帝?我要的是唯一所爱,而不是‘最爱’!但是,你给的永远不会是我想要的!也许,由这方面来讲,我爱得是不够,我永远做不到只管付出不问收获,我太在意我不是你的唯一。”
“你是!你是我的唯一,唯一的一见钟情,唯一的真心所爱,淼儿,相信我,你是!”
是么?“纵然我信你所说的,但我仍然不是你唯一的妻子!”
他怔愣当场,“原来,你在乎形式大于真心,你宁可做我唯一的妻子,也不要做我唯一的爱人,对么?”
对吗?唯一的爱人?那琴妃算什么?画贵人又在何处?男人啊,贪餍是本性,一手抓住欲望,另一手又放不开希望,总是要两全,却全然不顾了女人在这种“两全”里的折磨与倾轧。
“阿晅,在你,齐人之福是你与生俱来的权利;在我,是于你我情感的背叛。这便是我们的问题。在你我重逢前,你专宠琴妃四年;我入宫后,你纳了煊国第一美人;不久前,你迎娶了郴国的公主。这些女人都发生你认识我之后,如此‘唯一’的爱,无论是形式或是真心,我都已是无福消受”
“不要把自己和那些女人相提并论!”他大吼,若在白日,便可以看到盈冲在他黑瞳内的骇人血丝。
“为什么不?不提,那些女人就可以不存在么?或者,不提,就能自欺欺人的认为你只有我一个人?”
“住口!你明明知道你在我心中的不同,那些女人”
“我与她们有何不同?!”她声音骤然拔高了许多,美眸清冷,“我和她们一样是你的女人之一,我和她们一样在宫廷宴席争夺你的目光,我和她们一样朝朝暮暮只等着一个男人的临幸,我和她们一样在床上分享一个男人!”
“闭嘴!”他一掌挥出,一颗无辜的橡树齐腰而断。
蓝翾眉目不动,仿若无闻。这等泰山崩前不更色的雅量,是她做宣隐澜时历炼出的国相风度。
“她们的位置在床上,而你的位置在朕心里,在我心里,在阿晅心里!”他嘶吼如一只受伤的兽。
“那我倒奇了,请问你与她们在床上缠绵时,可曾想到过我?可曾在那一个个销魂时刻想起你我共度的那些夜晚?可曾在心底作过比较,我和那些女人在床上又有何不同?”这个男人,令她心寒成冰,但原来,心还会痛啊。
“淼儿,淼儿”淼儿的指控声声如刀,他摇头,头痛欲裂,颤声道,“不要这样好么?六宫里的那些女人,你根本不用朕”
“在你沾了别的女人伊始,已为你我划上了休止的符印,这一点,你可曾想到?”
“淼儿?”不,不要。
“阿晅,你无法专情于一个女人,我已不再怨你怪你,只是”望着他骤然一亮的瞳眸,她道,“我不再爱你了。也许,如同我不会随便爱上人一样,要我不爱一个人,亦非易事。但我自离开邶风不,也许更早,在你纳了画贵人再往前推,是你和画贵人有了一夕之欢后,我已在学着不再爱你,所以,现在,我要告诉你,我放弃了你,我不会再爱你了。”
不!他既惊且惧,只觉肺腑遭寒冰一寸寸吞噬,他的淼儿啊,从来不是能轻易爱人的。咎界一年,他已知道了。如今,她要收回她的爱了?爱情是能收放自如的吗?“淼儿,你可以怨我,恨我,却不可以不爱我!我不爱她们,从来不爱她们,失去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我无关痛痒,但我不能没有淼儿,你不能不爱我,你怎可以不爱我?”
“迷恋如阳光升起前的浓雾,长久不得,待你对我的这份迷恋消失,你便明白,我与她们其实并无不同。也许,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你甘愿为了她放弃一切的女子,到那时你便明白,在感情世界里,忠诚是双方面的。你今天放不开我,许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真正属于过你”
“不,不,淼儿”他拥住她,霸气却脆弱,“淼儿,不能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不准离开我,你是我的!”
我从来就不是你的!她压住几乎冲口而出的话,只因他语气里的乞求意味,她不怕男人的疾言厉色、决绝冷漠,但一旦他将自己的脆弱捧在她面前,她便无法强硬到底了。“阿晅,今晚我们已说得太多。余下的问题,留待明日罢?”
他握住她一双柔荑,“也好,我们回房中再谈。”言下之意任谁都听得明白,他并未打算要浪费掉这个别后重逢的春宵。
她却无法再骗自己沉沦,心硬了下来,情淡了下去。“我今夜还要筹备明天的课业,你先回房睡呗。”
挣开了他的掌握,回首向一脉灯光处行去。
他心有不甘,大喊:“淼儿,你走后,我并未碰过别的女人!”
她足下微窒,又向前走去。她走后,他未碰;她走前呢?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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