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生日看来只有和俄塞利斯一起过,虽然他对生日这两个词并不感冒,也没啥兴趣。
这天我早早回到家,拎着买给自己的大蛋糕。
我过生日的宗旨是,一年一次,难得奢侈,这漂亮的蛋糕是我垂涎了两个月后捧回来的奢侈。
晚上点蜡烛的时候俄塞利斯靠墙而站,看着夜色中的烛光和我的脸,似乎微微有些发呆。
我没理他。
闭眼,许愿,吹熄蜡烛。
房间里一片漆黑。
挪到墙边准备开灯的时候,我听到他在我耳边,低声问:“许的什么愿。”
“说了就不灵了。”灯亮了,房间被橙色的光包围的瞬间,我捕捉到俄塞利斯脸上浅浅的笑,干净纯粹,在他转身离开的霎那,一闪而过:“生日快乐。”
他的声音很轻,风一般滑过我的耳际。
愣了愣,我的眼眶突然有点发热,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看着蛋糕,蛋糕亦看着我。
蛋糕里装着我的愿望,我今年的愿望是……说了那就不灵了。
吃完蛋糕我摇摇晃晃爬上天台,俄塞利斯在看电视,我很无聊。
曾一度,这块地方是我寻求精神慰籍的乐园,那时候有小芊,还有借口看星星的阿森。起先我总是开导小芊,为了让她彻底忘记那个害她跳楼的男人,后来渐渐变成她开导我,为了我的孤僻和固执……阿森的加入让我们的集会转了性,他常常会语出惊人,小芊爱听,我也爱听……
我抱着膝盖,坐在天台的围栏上,等着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再也没出现过的小芊,想着彻底失去了音讯的阿森。
天台上的风软软的,鼓弄着我的发,我发现自己的头发很长了,在背后散开,舞动,仿佛不安分的裙边……
‘黎优,离忧。小优,爸爸妈妈希望你,一辈子都远离忧愁……’妈妈爸爸,现在想来,你们当年在我生日里许下的这个愿望,确实贪心得很呢……
我抬头看着星星,虽然小芊曾无数次跟我说,那些逝去的灵魂,根本就不会变成星星。
那么他们会变成什么?我问她。
她耸耸肩:什么都不会变。
那么他们到底会变成什么?不死心,我继续问她。
连问了十次后,她瞪了我一眼:空气!
星星在天空变得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餐喝的可乐,在我眼里化成了太多的水分。
如果人死后变成空气,那么是否会如空气般将人拥抱。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再没人像他们那样拥抱过我,从背后伸出温暖的胳膊,轻轻环住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爸爸说,小优,熊宝宝一家就喜欢这样的拥抱……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我眼眶里掉下来了,虽然,我竭力制止过了的。
抬起手想将那些逃犯擦去,低头的瞬间,一双温暖的胳膊,从背后悄然张开,将我轻轻环住。
靠近身后的胸膛时,那有点模糊和熟悉的气息让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生日许愿会不会实现,我也不知道上天是不是真的能够听见凡人在蛋糕前奢侈而贪心的许愿,只是此时此地,我听着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是谁,这会儿似乎不太重要了。
第七章 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
俄塞利斯用一根绳子穿住鹰形护身符,给我做了根项链。
绳子细长而坚韧,三股编织,用的是他的发丝。
绳子通体艳红,每一点色泽似乎是从那发的最内层渗透出来般的红。
红的是血,那个令我牙龈不断出血的肇事者的鲜血。
他给我编织那条项链的时候,我的牙龈在不停地滴血,一股股,如同欢快的山泉……
那是在我生日后的第二个夜晚。
那天晚上他嘴里低低吟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语言,让我仰头枕在他的膝盖上。盘腿,低头,由左至右捻下三缕发,然后在我失血过多而迷乱的视线中,将那些发细细编成一股绳。
绳子乌黑,灯光下折射着幽亮的光泽。
“谁种的因,就由谁来食那个果,优,你们国家这句话,我说得可对。”他将绳含在唇间,看着窗外,我躺在他被我的血濡湿的膝上,望着他的眼。
他忽然微微一笑。抬手,扯下口中的绳子对窗口一抛。
窗开着,无风,窗帘纹丝不动,可我却看到他的发,如同在狂风中一般猎猎舞动。
俄塞利斯的眼睛很美,但当这样美丽的眼睛失去温度的时候,你看到的,却是地狱。
我看到窗帘突然无风自动地疯狂扭转起来,半卷着,中间凸起,仿佛里头包裹着什么东西,在半空中扭曲,挣扎,颤抖……
房间突然冷下来,即使我的体温早已低于平时的温度,也能感受到,那阴冷的寒。
有种呜咽般的悲鸣,随着那窗帘的卷动,似有若无地飘散着……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因为我看到俄塞利斯那天使般美丽的脸庞上,平静如水。
“当初做了,你就该明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现在挣扎,还能有什么用。”半晌,望着那抖动的窗帘,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悲哀。而当目光落在我眼中时,他笑了。
抬起手,对着那窗帘张开五指,同时,用另一只手将我的眼帘合上。
我似乎听到一声尖锐的惊叫。
只是一拂手的工夫。当他的手从我眼帘上挪开时,我只看到漫天碎了的窗帘,纷扬撒落一地。他把我的头轻轻托起,于是我看到他指间缠着的那根线,本来漆黑的线身,此刻变成艳红一片。
我发现自己嘴里不断溢出的鲜血,止住了。
“你在某些不该去的地方是不是碰过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也许……”
“它恨你。”
“也许……”
“恨和好奇都容易给女人带来一些或大或小的麻烦。”
“也许……”
“从今天开始不要离开这个东西。”
他把绳子穿在了那时候给我的护身符上。纯金的,展翅的雄鹰。
从这天开始,就算我再不乐意,用了再多的借口,这古旧的,从博物馆偷来的护身符,被他强制性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优,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对不起……”
血不流了,我安心了。但如果这个时候的我知道,那只是一切的开始,我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会保持那种安心。
他对我道歉,我感到疑惑。但如果在很多日子过去以后还是不是会再感到疑惑,很多日子以后的我这么问着自己,困惑。
俄塞利斯,这个男人总是让我觉得莫名。他莫名的出现,他莫名的提问,他莫名的道歉……我知道有些人是不能用常理的眼光去看待的,尤其是身体上即使有个碗大的窟窿,也能在几分钟里当着你面愈合得一点伤疤都不剩的那种。
但我还是忍不住要奇怪,忍不住要莫名。
因为我只是个常人。
所以当他端着碗浓稠,色泽暗红的可疑液体让失血过多而卧床不起的我喝下去的时候,即使他是个同我一起生活了蛮长时间的人,我也不得不用怀疑的目光去拒绝。
那只碗小小的,是用来盛汤的那种,里头的液体半碗不到,微微泛着泡沫。一米开外的距离,那股淡淡的铁腥味就毫不客气地朝我鼻子里钻。
“这是什么东西。”我问。
“药。”许是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那碗碰到空气,在表面凝出一层细细的水珠。
“骗谁呢,”我瞪着他:“鸡血还是鸭血?”
“这是药。”碗离我的嘴近了些,铁腥味更甚。
我看看‘药’,再看看俄塞利斯的脸,他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就如同碗里没有一丝涟漪的液体。忽然想起某个人——白雪公主她后妈。
“虽然说吃啥补啥,但我更倾向于吃点红桃K,中药也行。”这种事绝对不能妥协。让我喝生血,还不如叫我去死。真不知道他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比如杀鬼,比如用巫术还不知道什么术的怪异方法治病,比如认为喝这玩意儿能够补充我失去的血液……
去他的!我又不是吸血鬼!
“喝了它,我告诉你阿森的下落。”他纹丝不动地端着那碗,但我觉着,它离自己的距离似乎又近了一些。
不过他开出的条件确实又比较诱人,考虑了片刻,我望着他的眼:“真的?”
“真的。”
我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会去喝那碗生血,在还不知道它到底是从鸡从鸭从猫还是从狗身上抽出来的时候。
并且喝得一干二净。
但即使这样似乎还不能让俄塞利斯满意,因为他看着碗里剩下的那些残余,蹙着眉,仿佛在心疼着我的浪费。
浓稠腥滑的液体从舌头上滚过的时候,就好象一条浑身粘嗒嗒的蛇顺着喉咙慢慢爬进胃囊。我的眼睛和鼻子是酸的,我的胃是鼓胀的……直到最后一口液体强压制恶心滑进食道,我眨巴着‘泪眼婆娑’的眼睛,边打嗝边等待他履行自己的诺言:“他在哪里。”
他对着我微微一笑。
我觉得头皮微微一麻。
隐隐有种不太妙的预感……果然,不出一秒钟——
他甩甩那头漂亮的长发,转过身,轻轻把碗放到桌子上。虽然背对着我,我却分明可以看到他转头的霎那,那嘴角弯弯像只刚干了什么坏事的狐狸:“等改天我心情好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俄塞利斯!你这王八蛋死骗子!骗我!!”我真的上火了,不完全因为他的欺骗,还有他笑我轻信人时那份闲闲的自在。
“我没骗你,优。”他的手指在我脑门上轻轻一摁,贫血状态的我立刻就没有任何招架之力地被他推倒在了床上:“说过会告诉你,但我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告诉你,是不是?”
我气结……
可惜我的怒气完全没有修炼到足以隔空打击他的地步。他依然淡淡笑着,看着我,然后将一层薄被盖到我的身上:“你该睡了。”
很想再说些什么,因为我愤怒,我懊恼,我不死心,我……可是再多抗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