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现在领主想要把米蕾拉嫁给波顿。为什麽管家不把米蕾拉带走?或是在更早以前把少女的血缘带离这个鬼地方?只因为他承诺过以前的领主会誓死效忠?
阎初的内心平静不下来,对此他自己也感到吃惊。残酷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少见,他亲眼见识过的比一般人都多上太多,以致於他逐渐觉得这些事情几乎没有差别,同样的悲剧只是换上不同的人演罢了,然而眼前的事竟然让他感到难以容忍。他没有冲动到会去质问任何人,回到城里的时候艾米里耶诺亲自出来迎接他,阎初也只是说很累了而提早回房休息。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着管家行为背後的理由。或许是在一开始管家没发现瑟讷卡家族所做的事,等到发现时已经太迟了?或者管家还有什麽很重要的东西掌握在瑟讷卡家手上?难道管家的妻子和女儿被瑟讷卡家用某种不正常的方式「复活」,还在城里的某个地方「活着」……就像阎初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一样?一想到父亲和母亲,阎初翻过身去抱着一个枕头,全身蜷曲起来。他的这个习惯已经很久了,从刚到小九家的时候开始,每个夜晚只要他一想起家人,就侧身抱着枕头蜷缩起来。他每次都会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白天不得不起床为止,这一次则是因为米蕾拉又溜进来。
「我被训了。」米蕾拉关上门後对他说。「以後大概没机会再出去了。」
「所以来我这里就可以?」阎初背对着她问。
「管家说可以。」米蕾拉小声地说。
一听到管家,阎初翻身坐了起来。
「去坐那边。」他指了上次叫她坐的那个位置。
米蕾拉乖乖过去。
「管家有没有说为什麽可以?」阎初问。
「我没有问他为什麽,他也没有说为什麽……」米蕾拉把两脚缩在睡衣里抵着椅子,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腿,下巴靠在膝盖上。「为什麽你好像很惊讶的样子?我都溜来这麽多次了。」
「你还敢说。」
「唔……这个是事实嘛。有件事情我一直觉得很奇怪。」米蕾拉突然换了个话题。
「什麽事情?」阎初问,这次没打算赶她走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麽事情……欸,不要觉得我在唬弄你,我只是觉得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米蕾拉紧张地解释。
「嗯。就从你知道的部分开始说。」
「我觉得……这里很奇怪。」米蕾拉说。「我这样讲你可能听了觉得更奇怪,因为我根本也没去过别的地方……」
「不会,你就说吧。」
「每次我想做什麽都会被阻止,然後被逼着学一堆我很讨厌的东西,不过他们唯一不会阻止我的事情就是让我看书。我很喜欢看书,无论想看哪种,他们几乎都会找来给我,诗集啦、小说啦、游记啊、科学丛书啊,我每次都看得很认真。」米蕾拉说。「当然偶尔也是会有不喜欢的啦,可是反正我很无聊。」
「嗯。」
「虽然多看一些之後会发现不同的书中彼此有很多矛盾的地方,而且很多东西我也没办法查证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是我发现不管是哪一种书,里面叙述的生活都跟这里不一样。」米蕾拉说着又紧张起来。「你知道我说的『不一样』是什麽意思吗?不是说生活用品什麽的不一样,那种东西很多都能在书上看到一样的,我说的是……是……这里真的很奇怪。」
「嗯。」
「你会不会觉得我又在鬼扯一些什麽的想骗你吧?哎唷,人家这次真的不是啦……」米蕾拉有点懊恼。
「就算是的话也无所谓,你想说什麽就都说出来吧,我听听也没什麽损失。」阎初说。
「虽然从小到大,每个人都对我很好,可是我总觉得那好像都是『假的』,呃,我的意思是说,他们说的跟做的好像都只是在敷衍我一样。」米蕾拉试图找到精准的词汇,但找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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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无有(24)
更新时间2014…4…18 4:13:43 字数:2168
「怎麽说呢?」阎初问。他已经大概明白了缘由,问这句只是让对话继续下去而已。
「该怎麽说我也不知道,」米蕾拉相当懊恼自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像我不管做什麽都不会有人『真正』在意──你知道我说的『真正』是什麽意思吗?」
「或许吧。」阎初说。「你是想说只要你不出去,其实不管做什麽,别人都无所谓?」
「对!我就是想讲这个!表面上他们说不准我做这个不准我做那个,不可以不像个淑女或者不可以翘课,那些有没有的,但那都只是表面上的……」她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想了一下。「我不是说被处罚会比较开心,只是很多事情明明都比跑出去还过份啊!如果真的要说是怕外面世界危险,为什麽即使让人跟着,却连这个城都不能出去?城外明明整片整片的都是我们家的地盘啊,更何况外围的那些村庄范围那麽广,全都是我们的领地,甚至再更延伸到那些没人的地方也都是呢!连稍微靠近出城的地方都不行喔,你说这是不是很夸张?根本没道理嘛。如果要解释成溺爱的话,我就觉得更不可能了,因为完全没人顾虑到我的心情嘛,我内心很清楚自己不是因为日子过得太舒适才觉得无聊想出去冒险,我是真的觉得这一切太不合理了。」
「嗯。」
「不过,有一个人例外……我觉得只有管家是真心关心我的,虽然我问什麽他也是都不肯好好回答,老是说着那种不着边际的敬语,可是我觉得他和其他人不一样。」米蕾拉说。
「管家?」
「嗯。」她用力点头。「很奇怪吧?我也不懂。」
「他有哪里让你觉得特别的地方吗?除了言谈之外。」阎初试着引导她多说一点关於管家的事。
「……我想不出来。」
「没关系。」
「还有一个人,帕奇诺。」米蕾拉说。
「他?」
米蕾拉点头。「你很惊讶吗?」
「是他的话我可以理解,不过还是有一点意外。」
「因为他很少进城里来,是吧?我长大之後他几乎都不来了。」米蕾拉说。「我小时候总是喜欢缠着他问东问西的,他从来没有对我不耐烦过,也没有敷衍过我。」
「嗯。」
「不过帕奇诺好像不喜欢其他人,我不是很确定,可是感觉他对除了我和管家之外的其他人都很不耐烦,嗯──他对其他人应该可以称得上讨厌了吧,我猜的,毕竟那表情实在太明显不同了。」她说。
「嗯。」
「他们两个和这里所有的其他人都不一样。」米蕾拉说。
「我相信。」阎初说。
「……可是我说的其他人甚至包括我的父亲。」最後两个字她说得很小声。
「我不会问你原因,但是我相信这是你内心的感受。」阎初谨慎地选择措词。
米蕾拉露出一种把憋了很久的话终於说出来、而且被接受的松一口气之後的疲惫。「我就知道你是真的跟别人不一样。」
「你的母亲呢?」阎初问。
「听说是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我只有看过她的照片。」米蕾拉说。
「为什麽用『听说』这两个字?你认为有可能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吗?」阎初问。
她愣了一下。「我……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这样想,被你一问我也开始觉得怪怪的了……」
「没关系,我没有要质疑你的意思。」阎初说。
「嗯。」她犹豫了一下。「其实还有一个人……」
「嗯?」
「虽然很讨厌,也觉得恶心,可是我想他应该也不是在作假……」她皱起眉头来。
阎初笑了。
「可是就因为觉得他不是在作假,所以才更觉得讨厌啊!」她的眉头更皱了。「有什麽好笑的,难道你不觉得要是你是我的话,也会感到很困扰的吗!」
「我大概不会觉得吧。」阎初说。
「啥──为什麽?」米蕾拉难以置信地问。
「专心做自己的事就好了,不用放心思在别人身上。」阎初答。
「你也说得太轻松了吧!」她抗议。「根本就没有设身处地站在我的角度想啊!你也不是没见识过他有多烦,最好是在那种情况下还能专心做任何事情啦!」
「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当然你可以说我没有站在你的角度想,但是我本来就不可能用和你完全相同的想法去看待同一件事情,因为我和你的人生经历本来就不一样。」阎初说。
「你从来都没有遇过很烦的人吗?」米蕾拉很惊讶。
「如果你是指波顿那种的话,没有。」阎初答。
米蕾拉一听到波顿的名字,整张脸瞬间红了起来。「你──你不要提那个恶心鬼的名字,我光听到就觉得不舒服。」
「好吧。不过依照你刚才所述的逻辑来推演的话,你的意思应该是如果他不要这麽执着於自作多情上的话,应该是可以成为朋友的吧?」阎初说。
「这不是当然的嘛!」米蕾拉说。「你不知道吗?整个城里只有他的年纪和我差不多耶,好像只差了两三岁吧?应该是啦。」
「喔?」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啊。」米蕾拉叹气。
「我不知道。」阎初说。
「想要住在这个城里的话,是要通过考核的喔,在人员的变动上有管制的,这個部分很容易理解吧?再怎麽样也不能让来路不明的人随便就混进领主的主城啊。」米蕾拉说。
「嗯。」
「所以啊,住在城里的人基本上没什麽变动,虽然如果有人离开了的话,人数会替补上来,但是在管制方面比较倾向於让稳定的家庭移居进来,符合那种规定的家庭,通常小孩的年纪都很大啦,也有中年人带着年迈的父母移进来的。」米蕾拉解释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