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跟原来不一样了,珀西。”
“跟你是外国人那会儿不一样了?”
这种争论一开始就没完没了。弗立克忍不住打断了他们。“听说你是个爱国者,我非常高兴,‘果冻’。”
“你为什么对这种问题感兴趣,能问一下吗?”
“因为你可以为自己的国家做件事。”珀西插了进来,“我跟弗立克谈到过你的……专长,‘果冻’。”
“果冻”低头看着她那涂成朱红色的指甲,说:“谨慎,珀西,请你谨慎点儿。谨慎是勇气之本,《圣经》上就是这么说的。”
弗立克说:“你想必知道目前这个领域已经有了不小的发展,我指的是塑料炸弹。”
“我尽量跟上时代。”“果冻”摆出一副谦逊的姿态说。突然她脸色一变,警觉地看着弗立克,问:“是不是跟战争有关?”
“是。”
“我加入。只要为了英格兰,我什么事都肯做。”
“你要离开几天。”
“没问题。”
“也可能回不来。”
“这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很危险。”弗立克平静地说。
“果冻”有点儿慌乱。“噢。”她咽了口唾沫,“那,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她显得没什么底气。
“你想好了?”
“果冻”顿了一下,心里暗暗盘算着,然后说道:“你们想让我去炸掉什么东西。”
弗立克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是在国外吧,是吗?”
“有可能。”
“果冻”顿时花容失色。“啊,我的老天,你们想让我去法国,是不是?”
弗立克没说什么。
“去敌后!上帝,我太老了,干不了这个,我已经……”她迟疑了一下,“我已经三十七了。”
她看上去要大五岁,弗立克想,不过嘴里却说:“那有什么,我们差不多一般大,我也快三十了。我们还不老,还能冒险干点儿什么,对吧?”
“你是你,我是我。”
弗立克的心往下一沉,“果冻”不会同意的。
她想,整个计划都搞砸了。根本不可能找到能完成这项任务又能说法语的女人,这个计划一开始就注定失败。她转身离开“果冻”,有点儿想哭。
珀西说:“‘果冻’,我们请你干的这件事对打赢战争来说至关重要。”
“珀西,你编点儿别的瞎话吧,或许我还相信。”她打哈哈说,但看上去很严肃。
他摇摇头说:“这话毫不夸张。它能决定战争的胜负。”
她盯着他,一言不发。内心的斗争让她的脸扭曲起来,变得很难看。
珀西说:“而且,你是整个国家唯一胜任这个工作的人。”
“别扯了。”她半信半疑。
“你是仅有的女性保险柜爆破专家,又会说法语——你以为你还能找到几个这样的人?告诉你吧,根本没有。”
“你说的都是实话,是吗?”
“我这辈子从没这么实在过。”
“见你的鬼,珀西。”“果冻”不说话了,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弗立克屏住呼吸。最后“果冻”开了口说:“好吧,你这个混蛋,我干。”
弗立克一下子高兴起来,吻了吻她。
珀西说:“上帝保佑你,‘果冻’。”
“果冻”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珀西说,“等你喝完这杯杜松子酒,我带你回家收拾东西,然后我们坐车去训练中心。”
“什么,今晚?”
“我跟你说过这件事很重要。”
她喝下她的杯中残酒。“好吧,我准备好了。”
看着她那丰腴的臀部从酒吧凳上滑下来,弗立克不禁想,真不知道她怎么对付跳伞这一关。
几个人离开了酒吧。珀西对弗立克问:“你一个人坐地铁回去行吧?”
“当然。”
“那我们明天在精修学校见。”
“我会准时到的。”弗立克说着,跟他们告别。
她赶往就近的地铁站,感到满心欢喜。这是一个温和的夏日傍晚,东伦敦到处一片生机。几个蓬头垢面的男孩子用棍子和一个磨秃的网球玩板球;一个穿着脏工作服的男人正赶着回家吃晚饭;一个穿制服的休假士兵,口袋里装着一包香烟和几个先令,昂首阔步在便道上走着,仿佛世间的快乐尽在掌握之中,让路过的三个穿无袖连衣裙、戴着草帽的女孩讪笑不已。所有这些人的命运都要在未来几天内作出定断,想到这儿,弗立克的心里又变得沉甸甸的。
坐在回贝斯沃特的地铁上,她的情绪又低落下来。她还是没有找到整个小组最关键的成员。没有电话机械师,“果冻”有可能把炸药放错地方。尽管还是能够造成破坏,但如果能在一两天内修复的话,花费这么大的努力去冒险就不值了。
回到她的单人间,她发现哥哥马克正在等她。她紧紧拥抱他,吻他。“真没想到你来了,这太好了!”她说。
“我有一个晚上的空闲,所以我想带你出去喝一杯。”他说。
“斯蒂夫在哪儿?”
“正在莱姆里吉斯给部队演《奥赛罗》。现在我们基本上都在给ENSA工作。”ENSA是“全国娱乐服务协会”的简称,专门为部队组织演出活动。“我们去哪儿?”他说。
弗立克很累,第一个反应是哪儿也不想去。但她想到自己周五就要去法国了,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跟哥哥在一起的机会。“伦敦西区怎么样?”她问。
“我们去逛逛夜总会。”
“好极了!”
他们离开家,手挽着手上了大街。弗立克说:“我今天早上见到妈了。”
“她怎么样?”
“很好,但她对你和斯蒂夫的事儿还是不肯软下来,我很遗憾。”
“我也没指望什么。你怎么那么巧,能见到妈?”
“我去了趟索默斯霍尔姆,解释起来得花半天时间。”
“应该是什么保密活动吧,我猜。”
她笑了一下算作承认,想到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她又叹了口气说:“我想,你认识的人里头,不会刚好有一个能说法语的女电话机械师吧?”
他停下脚步,说:“嗯,大概有吧。”
15
蕾玛斯小姐很痛苦。她僵硬地坐在小桌子后面那张硬硬的直背椅子上,自我克制让她的脸看上去像一张面具。她一动也不敢动,还戴着她的钟形帽子,紧紧抓着她放在膝头的皮手提包。她那肥胖的小手有节奏地按着提包带,手指上没戴任何戒指,事实上她只戴了一件首饰,那是一个小巧的银制十字架项链。
在她周围,工作到很晚的文员和秘书穿着漂漂亮亮的制服,继续在打字、整理档案。按照迪特尔的指示,当与她的目光相对时,他们礼貌地微笑,每过一会儿就会有一个姑娘跟她说上一两句,给她送水或咖啡。
迪特尔坐在那儿看着她,黑塞中尉和斯蒂芬妮分别坐在他的两侧。汉斯?黑塞有着德国工人阶层那种坚韧和镇定,冷静地旁观着,各种折磨拷问他见过太多了。斯蒂芬妮的情绪就不那么平静了,但她也在练习克制。她看上去不太高兴,但什么也没说,她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取悦迪特尔。
蕾玛斯小姐的痛苦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迪特尔很清楚这一点。比爆裂的膀胱更糟糕的是她就要在这些彬彬有礼、穿着考究的工作人员面前把自己弄得满身污秽。对一位高尚的老妇人来说,这简直是一场噩梦。他很佩服她的毅力,琢磨着她是否准备招供,把一切都告诉他,还是打算继续撑下去。
一个年轻的下士在迪特尔身边立正,说:“请原谅,少校,韦伯少校,办公室有请。”
迪特尔本想让士兵捎话说,如果你想见我,就自己过来,但他想到暂时没必要跟韦伯撕破脸,如果自己让他几分,韦伯还可能更合作些。“好的,”然后他对黑塞说,“汉斯,如果她招供的话,你知道该问些什么。”
“是的,少校。”
“如果她不招……斯蒂芬妮,可以去体育咖啡馆,给我弄瓶啤酒,再带一个杯子过来好吗?”
“当然可以。”能有个理由离开这个房间,她简直感激不尽。
迪特尔跟着下士到了威利?韦伯的办公室。这是一个位于城堡前端的大房间,有三个高大的窗户俯瞰广场。迪特尔望着城镇的上空夕阳西下,倾斜的光线照射在中世纪教堂的弧形拱门和扶壁上,轮廓鲜明。他看见斯蒂芬妮穿着高跟鞋横穿广场,那步态就像一匹赛马,轻盈优美,同时又强大有力。
士兵们在广场上干活,把三根粗壮的木梁整齐地竖成一排。迪特尔皱起了眉头说:“这是行刑队吗?”
“处决周日遭遇战里活下来的恐怖分子,”韦伯回答,“我知道你已经审问完他们了。”
迪特尔点了点头说:“他们把知道的东西都告诉我了。”
“公开枪毙他们,警告其他想加入抵抗组织的人。”
“好主意,”迪特尔说,“不过,这对加斯东倒合适,但贝特朗和吉纳维芙的伤很重,我很奇怪他们竟然还能走。”
“他们会被抬着去见上帝。不过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这件事,我在巴黎的上司一直在问我,有没有取得什么新进展。”
“那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威利?”
“经过了四十八小时的调查,你拘捕了一名老妇人,她的房子里可能藏过盟军特工,也可能没有,到现在她还什么也没说。”
“那你希望告诉他们什么呢?”
韦伯煞有介事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希望告诉他们,我们已经端掉了法国抵抗组织!”
“那还需要更多时间,四十八个小时不够。”
“你为什么不折磨这头老母牛?”
“我正在折磨她。”
“不让她上厕所!这叫什么折磨?”
“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这种办法最有效。”
“你总认为自己比别人高明。你一直傲慢自大。但现在是新德国了,少校。你不会因为你是教授的儿子,就什么都高人一等。”
“别胡说八道了。”
“你真以为如果你父亲不是大学里的头面人物,你能当上科隆科刑事情报部最年轻的负责人吗?”
“我也得跟其他人一样通过考核。”
“奇怪的是,其他人的能力也跟你一样,就从来没有这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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