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开进了一个街区,这里都是又高又大的老房子,大多破旧衰败,被分成小间公寓租给学生和护士。信号的声音更大了,随后又突然变弱。“开过了,开过了!”前座的盖世太保嚷道。司机倒了一下车,然后刹住。
已经过了十分钟。
迪特尔跟三个盖世太保冲出车门。雨衣下面藏着便携式侦测仪的那一个沿着便道快步走着,不停查看手腕上的计量表,其他人跟在后面。他走了一百米后,突然转过身来,停住脚步,指着一座房子。“就是这儿,”他说,“但发射已经停止了。”
迪特尔发现窗户上没有窗帘,抵抗组织喜欢利用废弃的房子发送情报。
带着大锤子的盖世太保两下就敲开了房门,几个人一齐冲进屋里。
地板上光光的,没有地毯,屋里散发着一股霉味。迪特尔猛地推开一扇门,房间里面空空如也。
迪特尔打开里屋的门,几步穿过这间空房间,看了看厨房,里面没有人。
迪特尔往楼上跑。楼上有一个窗户,正好朝着花园。迪特尔向外望去,看见“直升机”和米歇尔正从草地上跑过去。米歇尔一瘸一拐,“直升机”拎着他的小手提箱。迪特尔骂了一句。他们一定在盖世太保砸开前门时从后门溜走的。迪特尔回头大声喊道:“后面的花园!”几个盖世太保跑了起来,他跟在后面。
到了花园,他看见米歇尔和“直升机”爬过栅栏,进了另一家院子。他跟着其他人一块追,但离两个逃亡者太远了。他和三个盖世太保攀过栅栏,穿过这第二个花园继续追赶。
等他们跑到下一条街,刚好看见一辆黑色的雷诺“莫纳奎特尔”消失在拐角处。
“见鬼。”迪特尔说。一天之内,“直升机”第二次从他的掌心里溜走了。
25
他们回到房子里后,弗立克给整个小组准备饮料。军官通常不会为自己的部下亲自做可可,但按照弗立克的观点,这只不过说明军队里很少有人懂得领导艺术。
保罗站在厨房里看她等着壶里的水烧开,她感觉得到他那抚爱的目光。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也已经准备好了怎么答复。跟保罗陷入爱河十分容易,但她不会背叛自己的丈夫,他正冒着生命危险战斗在被纳粹占领的法国。
不过,他却问了个让她吃惊的问题:“战争结束后你要干什么?”
“我盼着过一种无聊的生活。”她说。
他笑了说:“你过够了兴奋日子。”
“实在太多了。”接着她想了一会儿,“我还是想当一名教师,把我对法国文化的热爱分享给年轻人。教导他们理解法国文学和绘画,或者不那么曲高和寡的东西,比如烹饪和时装。”
“那么你要走向教职了?”
“读完我的博士,在大学里找份工作,让那些内心狭隘、上了岁数的男教授们纡尊降贵。也许会写一本法国指南,或者甚至写本食谱。”
“听起来挺温顺的,既然经过了现在这种生活。”
“可这很重要。年轻人对外国人了解多了,就不太可能像我们这么愚蠢,邻里间互相残杀。”
“我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
“你呢?你在战后有什么计划?”
“哦,我的打算简单多了。我要娶了你,带你到巴黎度蜜月。然后我们就安安稳稳过日子,生几个孩子。”
她盯了他一眼。“你不觉得这要征求我的同意吗?”她恼火地说。
他一下子严肃起来说:“几天来除了这事儿我什么都没想。”
“我已经有丈夫了。”
“但你并不爱他。”
“你没权利说这种话!”
“我知道,但我不得不说。”
“怎么我一直以为你说话很圆滑?”
“通常来说是的。水开了。”
她把水壶移开炉架,把开水倒进一个盛了可可粉的瓷壶里。“往托盘里放几个杯子,”她对保罗吩咐道,“干点儿家务你就不会整天想着成家了。”
他照做了。“你用专横跋扈这一套也不能把我搪塞过去,”他说,“我正好吃这一套。”
她往可可里加了奶和糖,倒入他摆好的杯子中。“既然这样,就把盘子端到客厅去吧。”
“这就去,头儿。”
进了客厅,他们看见“果冻”和葛丽泰正在争吵,两人面对面站在屋子中央,其他人在旁边看着,觉得有趣,又有点儿吃惊。
“果冻”说:“你又不用它!”
“我在那上面搭脚来着。”葛丽泰回答。
“这儿的椅子不够。”“果冻”手里抓着一只鼓鼓的坐垫,弗立克估计这是她从葛丽泰那儿硬抢过来的。
弗立克说道:“女士们,请停一下!”
她们没理会她。葛丽泰说:“你说一句就好了,甜心。”
“我用不着在自己的国家征求一个外国人的同意。”
“我不是外国人,你这个肥婊子。”
“噢!”这种羞辱一下子激怒了“果冻”,她伸手去抓葛丽泰的头发。葛丽泰的深色假发被她一把扯在了手里。
紧贴头皮的黑色短发露了出来,突然葛丽泰看上去明明白白地像个男人。珀西和保罗知道这个秘密,鲁比已经开始怀疑,但莫德和戴安娜着实吃了一惊。戴安娜说:“上帝啊!”莫德则吓得叫了一声。
“果冻”最先缓过神来。“你个性变态!”她得意洋洋地说,“我的老天爷,这是个外国的性变态!”
葛丽泰哭了。“你这该死的纳粹!”她抽噎着。
“我打赌她是个间谍!”“果冻”说。
弗立克说:“住嘴,‘果冻’。她不是间谍。我知道她原来是男人。”
“你知道!”
“保罗也知道。珀西也知道。”
“果冻”看了看珀西,珀西严肃地点点头。
葛丽泰转身要走,但弗立克抓住了她的胳膊。“别走,”她说,“请坐下。”
葛丽泰坐下了。
“‘果冻’,把那该死的假发给我。”
“果冻”把它交给弗立克。
弗立克站在葛丽泰面前帮她把假发戴上。鲁比很快明白弗立克要做什么,就从壁炉架上拿过一面镜子,走到葛丽泰面前举着,让葛丽泰调整好假发,端详着镜子,用手帕擦去泪痕。
“现在大家都听我说,”弗立克发话了,“葛丽泰是机械师,没有机械师我们就无法完成任务。一个清一色的女性小组在敌占区生存下来的机会要大得多。这样一来,我们就需要葛丽泰装成一个女人。所以,你们适应一下吧。”
“果冻”轻蔑地哼了一声。
“还有件事我要解释一下,”弗立克盯着“果冻”说,“你可能注意到了,丹妮丝已经不在了。今晚给她做了一个小小的测试,她没有通过。她离开了小组。不幸的是,最后两天来她知道了一些秘密,不能让她再回到原来工作的地方。因此她去了英格兰的一个偏远的基地,她或许要在那儿一直待到战争结束,不得离开。”
“果冻”说:“你不能这么做!”
“我当然能,你这个白痴,”弗立克不耐烦地说,“现在是战争,不记得了?我对丹妮丝这么做,如果其他任何人被小组开除,我也这么做。”
“我根本就没加入军队!”“果冻”抗议道。
“错了,你加入了。你已经得到军官的委任,就在昨天喝茶以后。你们都是。你们会得到军官的薪水,尽管现在还没有到手。这就是说你们要受军纪的约束。这你们都清楚得很。”
“那我们就是囚犯了吗?”戴安娜说。
“你们是在军队,”弗立克说,“这大同小异。喝完你的饮料就去睡觉吧。”
大家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房间,最后只剩下戴安娜。弗立克正等着这个机会。看到两个女人激情拥吻,实在令她大为震惊。她回想起上中学时有的女生互相产生爱慕之情,私下交换情书,手牵着手走路,有时甚至还要接吻。不过就她所知这种关系不会进一步发展下去。话说回来,她跟戴安娜就互相练习过法国式接吻,以便日后有男朋友时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弗立克觉得,那些亲吻对戴安娜比对她意味着更多的东西。但是她从不知道一个成年妇女会渴望另一个女人。理论上说,她明白女人中也有像她哥哥马克和葛丽泰这样的,但她想象不出她们会在花园仓房里相互摸来摸去这种事。
这要紧吗?在平常生活中无所谓。马克和他的同志们很幸福,或者说,至少在没人打扰的时候他们很快活。但是戴安娜和莫德的关系会影响整个行动吗?未必。说到底,弗立克自己的丈夫也在抵抗组织工作。诚然,两种情况不太一样。刚刚萌发的爱恋充满激情,会导致精神涣散。
弗立克可以想办法把两个恋人分开——但这么做会让戴安娜更加不听摆布。再说,这种恋情也容易变成一种灵感之源。弗立克一直想让这些女人团结合作,这件事情或许有用。因此她决定适可而止,顺水推舟。但是戴安娜有话要说。
“不是你看见的那样,真的不是,”戴安娜直截了当地说,“天啊,你得相信我的话。这不过是件蠢事,一个玩笑——”
“你还想喝点儿可可吗?”弗立克说,“我看壶里还剩了点儿。”
戴安娜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怎么说起可可来了?”
“我不过是想让你平静下来,让你知道不会仅仅因为你吻了莫德,世界就到了末日。你还曾经吻过我呢,记得吗?”
“我知道你会提这件事,但那只是孩子气的玩意儿,跟莫德不一样,不仅仅是接吻。”戴安娜坐下,她那张骄傲的脸皱成了一团,开始哭起来,“你知道不止这些,你能看见的,天哪,我做的是什么事情啊。你究竟怎么想呢?”
弗立克小心选择她的措辞说:“我想你们两个人非常甜蜜。”
“甜蜜?”戴安娜不敢相信,“你不觉得恶心?”
“当然不。莫德是个漂亮姑娘,看来你已经爱上了她。”
“实际上就是这样。”
“那就别再感到害臊了。”
“怎么能不害臊?我是个同性恋!”
“我要是你就不这么看。你只需小心点儿,不要去得罪那种思想狭隘的人,比如‘果冻’,但这没什么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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