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勇气告诉他。
“不行,”她说,“我们不能一起过夜。”
他显得垂头丧气,“还是因为吉尔贝塔?”
她点点头,但她不能撒谎,便说:“是的,有这个原因。”
“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吗?”
“我不想在执行这一重要任务的时候讨论这件事。”
他显得很委屈,有些害怕地问:“你有别人了?”
她实在不想让自己伤害他。“没有。”她撒了谎。
他使劲看着她。“好,”最后他说,“我很高兴。”
弗立克真恨透了自己。
米歇尔喝完啤酒,从椅子上站起来。“拉佩里埃尔的地方在职业大街。从这儿要步行三十分钟。”
“我知道那条街。”
“我现在得去莫利耶那儿看看车的事儿。”他用胳膊抱住弗立克,吻她的嘴唇。
她觉得糟透了。可刚说完她没有别人,怎么好拒绝这个吻,但跟米歇尔接吻就背叛了保罗。她闭上眼睛,顺从地等着他松开。
他当然不会察觉不到她这种无动于衷的态度。他仔细看了她一会儿。“那我们十点再见。”说完,他转身走了。
她决定在他离开五分钟后自己再出去。她向伊薇特又要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
她刚喝上这杯酒,门上的红灯就开始闪烁起来。
谁都没有说话,但屋里的所有人马上活动起来。赌台总管让轮盘停下来,把它翻了个个儿,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桌子。扑克牌玩家们把桌上的赌注匆匆搂进外套里。伊薇特把酒吧里的杯子收起来,放进水槽里。美米?里吉斯关了电灯,只有屋门上方的红灯泡还在闪烁。
弗立克拿起放在地上的包,用手握住了她的枪。“这是怎么回事?”她问伊薇特。
“警察搜查。”她说。
弗立克暗暗骂了一句。要是以非法赌博的名义被抓,那才真叫倒霉。
“亚历山大在楼下给我们发警报,”伊薇特解释说,“赶紧走,快!”她指着房间的另一头说。
弗立克朝伊薇特指的方向看去,看见美米?里吉斯走进了一个看来像个柜子的里面。美米把横梁上挂着的几件旧外套拨到一边,露出了柜子后面的一扇暗门。她急忙打开它,让赌客们一个个从门里走掉。弗立克想,她大概可以脱身了。
红灯不再闪了,外面有人撞门。弗立克摸黑穿过房间,跟那几个男人一起挤进橱柜里。她跟着这几个人进了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地板比预料的低一英尺,她估计这是隔壁商店楼上的一个房间。他们跑下楼梯,她发现这里的确就是那间废弃的熟食店,屋里有一张污迹斑斑的大理石柜台,还有几个落满灰尘的玻璃匣子。窗户上拉着窗帘,从街上看不见屋里的一切。
他们全都从后门出去。这里是一个脏兮兮的小院子,院墙很高。墙上的门通向一条小巷,连接着另一条街。他们上了这条街,男人们就四散而去。
弗立克快步走着,很快就剩下她自己了。她气喘吁吁,辨别了一下方向后便朝着大教堂的方向走去,其他“寒鸦”在那里等着她。“天哪,”她自言自语说,“真是太悬了。”
她稳下心来,就能以另一种眼光看待这次警察对赌博俱乐部的突袭了。它发生在米歇尔离开的几分钟之后。弗立克不相信这是巧合。
她越思考这件事,越觉得那些撞门的人要找的就是她。她知道,这伙人在战前就已经在那儿聚赌了。当地警察肯定是知道这个地方的。为什么他们会突然决定查抄这里?如果不是警察,那就一定是盖世太保了。他们并非对赌徒感兴趣。他们要找的是共产党、犹太人、同性恋者和间谍。
米歇尔逃跑的过程从一开始就引起了她的怀疑,但他坚持说自己没有被跟踪,让她有点儿信了。现在她从相反的方向考虑这个问题。他的逃脱一定是假造出来的,就跟布赖恩?斯坦迪被“搭救”是一回事。她看见了躲在这后面的狡猾的迪特尔?法兰克。有人一直跟着米歇尔到了咖啡馆,猜到楼上有个秘密的房间,希望能在那儿找到她。
这样看来,米歇尔仍处于监视之中。如果他依旧贸然行事,敌人就会跟着他,找到“寒鸦”藏身的香槟酒窖。
真是见鬼,弗立克想,这下我该怎么办呢?
第九天 1944年6月5日,星期一
46
迪特尔的偏头痛在午夜后不久发作,他站在法兰克福酒店的房间里,看着那张他再也不能跟斯蒂芬妮分享的床榻。他觉得要是自己放声大哭,疼痛或许会消失,但眼泪并没有流出来,他给自己注射了一针吗啡,然后便倒在了床罩上。
天不亮他就被电话吵醒了。来电的是沃尔特?莫德尔,隆美尔的那位助手。迪特尔迷迷糊糊地问:“进攻开始了吗?”
“今天没有,”莫德尔回答,“英吉利海峡的天气不好。”
迪特尔坐直身子,摇了摇头,让脑子清醒过来。“那会在什么时候?”
“抵抗组织明显在期待某些事情发生。一夜之间,整个法国北部出现了破坏活动的大爆发。”莫德尔的声音一直就是冷冰冰的,现在更是降到了北极冰层之下。“防范这类活动应该是你的工作,你还躺在床上做什么?”
迪特尔被问了个猝不及防,他极力恢复自己惯有的镇静。“我正在跟踪一个最重要的抵抗运动领导人,”他说,尽量显得不像是为失败找借口,“昨晚我差点儿抓到她,我会在今天逮捕她,不要担心,明早我们就能围捕几百名恐怖分子。我向你保证。”最后一句话有点儿恳求的意思,他有些后悔不该这样说。
莫德尔不为所动。他说:“过了明天,恐怕一切就太晚了。”
“我知道——”迪特尔刚说到这儿,电话里没声音了。莫德尔那边已经挂了。
迪特尔放下电话,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四点钟。他起身下床。
偏头痛过去了,但他感到有些恶心,不是让吗啡,就是让这通不愉快的电话闹的。他喝了杯水,吞下三片阿司匹林,接着开始刮胡子。他在脸上涂满肥皂沫,紧张地梳理着头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反问自己是否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当时他让黑塞中尉留在里吉斯之家外面,自己跟着米歇尔?克拉莱特到了菲利普?莫利耶那里,那是个给餐馆和部队厨房供应鲜肉的贩子。这里是一个街面店铺,楼上是住人的地方,店铺侧面还有一块院子。迪特尔观察了一个小时,但没人从里面出来。
看来米歇尔打算在里面过夜。迪特尔找了一间酒吧,从那儿给汉斯?黑塞打电话。汉斯骑着摩托车,十点钟到了莫利耶店铺的外面跟他会合。黑塞中尉告诉他,搜查里吉斯之家上面时,只找到一个空房间,实在令人难以置信。“那儿肯定有一套提前警报系统,”迪特尔推断道,“如果有人搜查,酒保在楼下就会随时发出警报。”
“你认为抵抗组织在使用这个地方?”
“有可能。我想,以前是共产党在那儿开会,后来被抵抗组织接手了。”
“但昨晚他们是怎么逃掉的呢?”
“地板下面有个活动门什么的。共产党们自有办法。你抓了那个酒保没有?”
“我把那里的所有人都抓了起来。他们现在正关在城堡里。”
迪特尔让汉斯监视莫利耶这里,自己开车去了圣…塞西勒。他审讯了那个吓得要命的店主亚历山大?里吉斯。几分钟后他把事情弄清楚了。他没有猜对,这地方既不是抵抗组织的藏身处,也并非共产党们聚会的地点,而是一个非法赌博俱乐部。不过,亚历山大证实了米歇尔?克拉莱特昨晚到过那里,他还说,米歇尔在那儿跟他的妻子见过面。
又一次让她在眼皮底下逃跑,这简直让迪特尔气得发疯。抵抗组织成员他抓了一个又一个,可弗立克却总能避开他的追捕。
他刮完胡子,把脸洗净,给城堡打了个电话,要了一辆车,让司机带两名盖世太保过来接他。他穿好衣服,到酒店厨房要了半打热乎的羊角面包,用亚麻布餐巾包上。然后他走出饭店。清早的空气十分凉爽。破晓的微光给大教堂的尖塔抹上一层银晖。一辆深受盖世太保青睐的快速雪铁龙已经等在外面。
他把莫利耶的地址交给司机,在五十米外的一个仓库门口找到藏在那儿的汉斯。汉斯说,这里一整宿都没有人出来,米歇尔肯定还在里面。迪特尔让司机在下一个街角等着,然后跟汉斯站在一起,两人分吃了羊角面包,看着太阳升过城市的屋顶。
他们必须一直等在这儿。迪特尔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急躁情绪,几分钟,几小时,时间就这么白白过去。失去斯蒂芬妮的痛苦重压在他的心头,但他已经从眼前的打击中恢复,重新关心起战争态势来。他想象着盟军部队正在英格兰的南部或者东部某地集结,整船的战士和装甲正急于将法国北部宁静的海边城镇变成战场。他还想到了那些法国破坏者——他们用空投的枪支、弹药和炸药武装到了牙齿,正准备从背后攻击德军,对他们后背猛刺一刀,严重挫败隆美尔的机动能力。现在,他站在兰斯城里别人的家门口,等着一个业余的恐怖分子吃完早餐,这让他觉得自己既愚蠢又无能。也许,今天,这个人会把他带到抵抗组织的心脏——但一切仅仅是希望而已。
时间过了九点,那扇门开了。
“终于出来了。”迪特尔叹了口气。他从人行道上闪开,省得被人注意。汉斯掐灭了烟头。
米歇尔由一个十七岁左右的男孩陪着走出那座房子,迪特尔估计,这孩子可能是莫利耶的儿子。那孩子拿一把钥匙打开了院门上的挂锁。院子里有辆洗刷干净的黑色小货车,侧面用白色写着“莫利耶父子肉铺”几个字。米歇尔上了车。
迪特尔来了精神。米歇尔借了这辆送肉的车,一定是去接“寒鸦”的。“我们走!”他说。
汉斯匆忙朝他停在路边的摩托车走去,背对着路站在那儿,假装摆弄着引擎。迪特尔跑到街角处,示意盖世太保的司机发动汽车,然后看着米歇尔。
米歇尔把车开出院子,往远处开走了。
汉斯启动了摩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