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就不好说了。”
时田说道,“也许杀害广美的凶手也是武宫啊。”
“那动机是什么?”
品尝着白兰地的纯子说道,井原插入对话,
“我们不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的。也许是广美小姐得知了凶手的身份,凶手为了封口而狠下杀手呢?”
时田的嘴角歪了歪,似乎是在揶揄井原的假设,“我只能说有这种可能而已。”
众人的对话自然无法让光平信服,他知道,除了两起杀人事件,摆在他们面前的谜团还很多很多。
就在众人的议论告一段落之时,有新客人推开店门。随着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众人一齐看向店门方向。当看到进入店铺的男人时,在场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出不快与紧张之色。看来大家都与这个男人见过面了。
男人慢悠悠地环顾店内一周,锐利的眼神投向诸位顾客身上。
“大家似乎聊得很欢呢。”
没人开口回应他,大家都保持着原有姿势,只有双眼抓捕着这个男人。
男人来到光平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几天过的可好?”
光平自然没有做出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这个男人的眼睛,但男人丝毫不见怯色,反而别有意味地笑了笑。
男人离开光平,手肘撑着前台,“你还是那么漂亮。”
“谢谢你的夸张。”纯子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还是独身吗?”
这次,她没做出回答了。
“有何贵干啊?警察先生。”
时田开口打开局面,他是众人的代表。
“贵干?”警察满脸惊奇地看着书店老板,“我能有何贵干?”他又一转身,看向其他顾客。他的举动让光平想起很早以前看过的一部西部电影的某个片段,电影名是什么忘了。
警察开口了。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有贵干的应该是你们才对吧?”
“你什么意思!”
时田怒道,井原连忙按住他的肩膀。
“似乎有个叫武宫的人被逮捕了呢。我们确实想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个状况。”
“就是这个了。”
警察愉快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们想知道这个。不愧是绅士,就是坦率。”
说完,警察把在场众人一一审视了一遍,“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那家伙不是凶手。”他的语气干净利落。
“你说啥!”时田吃惊道,其余人都注目着警察。
光平手里抓着酒杯,呆呆着望着他。
“不是有目击证人吗?”
沙绪里扯了扯迷你裙,轻声问道,“问得好。”警察满意地眯起眼。
“是有人目击到武宫走出松木的公寓没错,但没人目击到他行凶啊。”
“但他去过公寓是不争的事实吧?”
光平说道。“确实如此,”警察说道,“但他并不是凶手。”
“为什么?”
“因为我这么说。”
“……”
看到光平无语的表情,警察哈哈大笑,“开玩笑的啦,不逗你们了,还是让你们听听武宫的供述吧。”
警察的描述,大致内容如下。
为了青木的沙绪里而吃了松木拳头的武宫不堪羞辱,在翌日星期三早上给松木打了通电话。他想和松木单独见面,一决雌雄。
松木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最后还是答应把见面时间定在早上十点。但是,作为条件,他要武宫到公寓来找他。
武宫应松木的条件,在快十点的时候——准确来说应该是九点五十分——离开实验室,来到南部荘。
但在见面地点等待他的竟然是松木的尸体,也就是说,他到公寓时,杀人事件已然发生了。
此时,武宫没有报警,而是立刻逃离了现场,他可不想卷入杀人事件之中,也不想自己和其他男人争抢女侍的事被教授们知道。他为了洗清自身的嫌疑,还拜托学生为他做假证。武宫是这个学生的指导员,若在这里助他一臂之力的话,今后可以讨到不少方便。
“他家伙的话可信?”
听完警察的描述后,时田抱怨道,他怒甩手中的酒杯,杯中的酒水洒在了他的裤子上。
“你们可别搞错了。”警察说道,“我们是不会凭一时的感觉去判断的。有些真话会听起来谎言味十足,有些谎言却可以做到面面俱到,在我们眼中只有数据。从武宫离开实验室的时间上判断,扣除从公寓往返所需的时间,他根本没有足够时间去杀人。”
“这么说,事件又返回起点了吗?”
“起点?”
警察的笑容别有意味,“不会回到起点的啦,事态还是有所进展的。”
他又来到光平身边,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松木曾在电话中这样和武宫说过,我今天下午有客人要来,若你还想在这条学生街上混的话,还是不要和他碰面为妙——”
“但他却没说这个客人是谁。”警察继续道。
“也就是说,松木和某人约定了在公寓见面。这个人难道没看见松木的尸体?若是他见到了,为什么不报警?”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人就是凶手?”
纯子表情严肃地说道。
警察面向她,“约定下午见面的人在早上出现,杀害了松木后逃逸,这种可能性相当大。”
“约定见面的人,也就是说,是熟人吗……”
时田说道,警察却向他摆了摆手指,“不仅如此。”
警察倒退了几步,把在场众人的表情一一观察了一遍,似乎是想以客观的角度读出他们的表情。一直后退到店门,他才停下脚步,然后挺起胸,似乎准备发表什么重大消息。
“从松木的话中可以看出,那天会到他公寓的人,是这条学生街里的人。与松木认识,并生活在这条街上——这说的不就是你们吗?”
第三章 圣诞树 开球 穿运动夹克的男人
1
黑色边缘相框中的广美,眼神如梦似幻。她生前从未有过这样的表情,光平双掌合十。
天空昏暗,厚重的云层似乎要吞噬整条街,刺骨的凉风从脚底穿透整个身躯,一张广告传单随风飘动,在参拜的人群中戏耍。
广美遇害后的第二个星期三,众人为她安排了一场简单的葬礼。参加的只有MORGUE的常客,同公寓的几个熟人,悦子的朋友三人,佐伯良江也出席了葬礼。
沉默与抽泣,寒暄和轻语——在这种奇妙的安静气氛中,送别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众人缓慢的动作就像被抽走了生命一样,只有他们口鼻中吐的白色气体,证明着他们还是有生命的个体。
光平感受着时间的缓慢流逝,脑中追忆着广美。他只需闭眼,广美的容颜就会浮现脑中。但仅仅只有容颜而已,他回忆不起任何能触动心房的片段。他心中焦急,却无济于事。与广美的点点滴滴似乎都染上了悲伤的颜色,深刻地嵌在了他的心里。光平闭上眼,眺望着这片悲伤的颜色,看来离这片颜色褪去,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真是安静的葬礼呢。”
佐伯良江上完香,来到光平身边。她身穿丧服,比起平时的外交员打扮更显严肃。
“谢谢你专程跑一趟,没打扰到你工作吧?”
光平问道。
“没事的,我请假了……我平时都不怎么请假的,就是留在这种时候用的。”
“你一定很辛苦吧?工作那么忙,回家还要照看孩子。”
听到光平的疑问,她低头轻语,“我是孤身一人。”
“但是你之前说,你有个女儿啊。”
良江微微摇头,“曾经有过,但现在没有了。她病故了。”
光平无语。
“她身患一种脑麻痹症,手脚不自由,所以我把她安排在那个学校里。但最后她还是走了。她才五岁,真是不幸的孩子。”
她的语气却不带丝毫悲伤,恐怕是多年下来,她已经把这不幸的现实慢慢消化了吧。光平不知道自己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像这样坦然地面对广美的死亡——
“那你丈夫呢?”
光平问道,她叹了口气,“离婚了,孩子的死让我们的关系产生裂痕……不久后就离婚了。”
光平这回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阵冷风拂过。
“光平你也一起来吧?”
广美的灵柩被搬上灵车,悦子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似乎是在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火葬场。
看着悦子那与广美拥有相同特征的面庞,光平脑海里想象广美在白色箱子中化为灰烬的姿态。这仅仅是碳氧化合物转变为炭的过程,但光平还是觉得广美会因疼痛蹩起眉头。他不由地回想起前几天看过的一个恐怖电影广告。
“我就不去了吧。”
考虑片刻后,光平拒绝道。“我到那边又帮不了什么。分别还是简单一些比较好。”
“也是,那我和纯子姐一起去吧。”
悦子没有强迫他,她也和自己一样没把葬礼当做什么特别重要的仪式,这点光平在会晤阶段时就感觉到了。
灵柩车上的装饰华丽到似乎会让车中的广美感到汗颜,估计是纯子安排的吧,这明显不符于悦子的审美。
低沉的引擎音响起,灵柩车就像神圣的使者一样,开始缓慢移动,但车背后排出的汽车尾气,和普通的车一样难闻。
看着灵柩车渐行渐远,参拜者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叹息,开始互相确认脸上无奈的表情。大家都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表露出怎样的情感。
“唉,回去吧。”
书店老板时田大声地自言自语道。这句话就像号令,众人跟随在他身后一同离去。这身着丧服的黑色团体成群地走向学生街。
葬礼结束后,光平回到公寓。脱去身上的深色西装,换上牛仔裤和夹克。这套西装是去年夏天为了参加实习而新买的。买来以后就闲置在一边,光平做梦也没想到,竟会在这种场合派上用场。
他突然记起从葬礼回来后要往身上撒盐,但此时他已经换好衣服了。说实在的,就算他牢记这个风俗,也不可能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