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自己呢,西格蒙德?你也能这么做么?”
基吉一下了呆住了,他希望自己的身体不会泄露什么。“我们能言归正传吗,探长?我和三个伙伴相约四点钟一起离开。我们沿着里尔茅斯走,向左拐进卡农盖特路,接着又沿着特里尼蒂街走,圣山是通往法夫园的近路……”
“你们往山上走的时候还碰到过其他人吗?”麦克伦南插话道。
“没有,但是因为下雪,能见度不高。不管怎样,我们沿着山底下的小路前行,然后亚历克斯跑上了山。我在他前面,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上山。当他爬上山顶的时候,绊了一跤,后来就是他冲着我们喊叫,让我们上山,说有个姑娘在那里流血。”基吉闭上眼睛,发现女孩的形象正要在他眼前展开时又匆忙地睁开了眼。“我们爬上山,发现罗茜躺在雪地里。我探了探她的颈动脉,虽然很弱,但还是有脉搏。血似乎是从她腹部的伤口流出来的。很长的一道口子,大概有三四英寸长。我让亚历克斯去求救,去报警,我们脱下大衣盖在女孩的身上,试着压住她的伤口,但是太迟了。内伤太重,失血过多,没几分钟她就死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无能为力。”
连麦克伦南也被基吉言之凿凿的证词所震慑,一时无言以对。他看了看一旁的伯恩赛德,他正在拼命地做笔记。“你为什么让亚历克斯去求救?”
“因为亚历克斯比汤姆清醒。大卫一遇上紧急事情就乱作一团。”
这些理由说得合情合理,几乎是天衣无缝。麦克伦南起身推开椅子。“我的同事会送你回家,马尔基维茨先生。我们需要你身上的衣服做化验,还有你的指纹,用来排除嫌疑。我们会再次找你谈话。”麦克伦南还想了解些关于西格蒙德?马尔基维茨的事情,但是他们需要等待。他感到这四个年轻人身上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要开始施压了。他有一种感觉,那个一碰上紧急事情就乱作一团的大卫会是第一个顶不住压力的人。
1。Marc Bolan(1947…1977):英国歌星。
2。吉米是詹姆士的昵称。
3
波德莱尔的诗开始起作用了。蒙德蜷身坐在一张硬得都称不上垫子的东西上,脑子里开始回忆波德莱尔的《恶之花》。这首诗用在今晚的事情上真是再好不过,诗歌流畅动听的语言让他觉得宽慰,让他远离了罗茜的死和身处警局牢房的事实。诗歌的超然性让他的灵魂升华到躯体之外,置身于美妙的音节之中,这是他的意识唯一能容纳的东西。他不愿意面对死亡、罪过、恐惧、猜疑。
他的藏身之地随着牢门哐当一声被打开而瞬间土崩瓦解。警员吉米?劳森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他眼前。“站起来,孩子。我们要和你谈谈。”
蒙德往后一退,想远离那个把自己已经从拯救者变成嫌疑犯的年轻警员。
劳森的笑容一点也不让他感到宽慰。“别磨磨蹭蹭的。快点,打起精神。麦克伦南探长不喜欢等人。”
蒙德站起身,跟着劳森出了牢房来到明亮的走廊。光线太刺眼,周围一切都被照得通透,显然不符合蒙德的口味,他真的不喜欢这儿。
劳森拐过走廊,推开一扇房门。蒙德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坐在桌子边的是在圣山上见过的那名警察。他看上去身量太小,不像个警察。“克尔先生,是吗?”警察问。
蒙德点点头。“是。”他回答的声音令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进来坐下,我是探长麦克伦南,这是警员伯恩赛德。”
蒙德坐在那两人对面,眼睛一直盯着桌面。伯恩赛德领着蒙德走了一遍程序,恭敬的态度令蒙德感到惊讶,因为蒙德本来期待的是如《闪电行动队》一样的场景:大喊大叫加上耀武扬威。
当麦克伦南接过话头时,谈话就尖锐起来。“你认识罗茜?达夫。”
“是。”蒙德还是没有抬起头。“呃,我认得她是拉玛斯酒吧的服务员。”见没人说话,他就补充道。
“漂亮的姑娘。”麦克伦南说,蒙德没有回答。“你一定也看出来了。”
蒙德耸耸肩,“我没有注意过。”
“她不合你的口味吗?”
蒙德抬起头,翘起半边嘴角,露出半个脸的笑容。“我认为我绝对不符合她的口味。她从未留意过我,总有她更感兴趣的人。我总得在拉玛斯等上很久才有人招待我。”
“这一定让你很气恼。”
蒙德的眼中射出惊恐的目光。他开始意识到麦克伦南是个比预料中更犀利的警察,自己一定要更机灵地与他周旋,不能掉以轻心。“不是,如果我们很匆忙的话,我会在轮到我的时候让吉利上。”
“吉利?就是亚历克斯?吉尔比?”
蒙德点点头,目光又垂了下去。他不想让警察察觉此刻在他心中升起的感情。死亡、罪过、恐惧、猜疑,他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这一切,逃离警局,逃离这桩案件。他不想在审问过程中牵扯进任何人,但他无法一个人把这一切承担下来。他知道无法承担这一切,他不想表现得让警察觉得他身上有可疑之处,发现他有罪过。因为他不该是受怀疑的对象,他没有同罗茜?达夫搭话,虽然他很想这么做,他也没有偷“路虎”车。他所做的仅限于借了车钥匙送一位姑娘到加德布里奇。在雪地里撞上罗茜的可不是他——那是亚历克斯的事情。他蹚进了这趟浑水,完全拜朋友所赐。如果保全自己意味着转移警方视线的话,那么,吉利不会有所察觉,即便是察觉了,蒙德也肯定吉利会原谅自己。
“那么她喜欢吉利啰,是吗?”麦克伦南不依不饶地问。
“我不知道。就我所知,他不过是她的一位顾客。”
“是一位她留意得比留意你多的顾客。”
“是,呃,但这样不能说明他有什么特别。”
“你是说罗茜有点轻佻吗?”
蒙德不耐烦地摇摇头。“不,根本不是。这是她的工作。她是个酒吧女,必须对顾客殷勤。”
“但对你不殷勤。”
蒙德紧张地拽拽垂在耳朵四周的鬈发。“你在歪曲事实。嗨,她对我没什么,我对她没什么,现在我可以走了吗,请问?”
“还不能,克尔先生。谁想出来今晚要从圣山上走的?”
蒙德皱起眉头。“没人出的主意,那是我们回法夫园最近的路线。我们经常走那条路,没人会多想。”
“以前你们当中有人觉得要爬上皮克特公墓吗?”
蒙德摇摇头。“我们知道公墓就在那片地方,如果有人在挖掘,我们就会去看看。大半个圣安德鲁斯的人都会这么做。这也不说明我们行为怪异,你了解的。”
“我从没这么说过。但是你们之前从来没有在回宿舍的路上绕道去那里?”
“为什么要去呢?”
麦克伦南耸耸肩。“我不知道,野小子们的把戏吧。或许因为你们看了太多遍《魔女嘉莉》。”
蒙德扯着一撮鬈发。死亡、罪过、恐惧、猜疑。“我对恐怖电影不感兴趣。嗨,探长,你完全想错了。我们只不过是碰上了一桩意外的普通青年,就是这样。”他摊开双手,做出无辜的样子,祈祷着这种姿态能有说服力。“我为那位姑娘的遭遇感到伤心,但这跟我没有关系。”
麦克伦南靠在椅背上。“真是这样吗?”蒙德没说什么,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显得很失落。“那么派对的情况呢?你们在那里都干什么了?”
蒙德把身子扭向一边,每一寸的肌肉都做好了逃跑的准备。那个女孩会说出来吗?蒙德起了疑心。她得偷偷摸摸地回家,因为她早在几小时前就该回家了。她不是学生,在派对上几乎一个人都不认识。很幸运的是,没有人提起她,也没有人会审问她。“嗨,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呢?我们只不过发现了一具尸体,你知道的。”
“我们只是在探究一切可能性。”
蒙德扑哧笑出声来。“您管好您的事情吧,好吗?哎,如果你真的认为我们和那个女孩的死有什么关系的话,那你们就是在浪费时间。”
麦克伦南耸耸肩。“不过,我想知道派对的情况。”
蒙德觉得自己的肚子在打战。他搬出一套精心设计过的供词,希望能洗脱嫌疑。“我不知道,不可能记住每个细节。我们到达后不久,我就和那个姑娘搭话,她叫玛格,来自埃尔金。我们跳了一会儿舞。我玩得很尽兴,你知道。”他摆出一张懊丧的脸,“然后她男朋友来了。之前她可没有提起过。我觉得很不爽,就又喝了几杯酒,接着上了楼。那里有一个小书房,其实是个储藏室,一张桌子加一把椅子。我坐在那里感到很憋屈。不多久,又到了喝酒的时间。然后我又下了楼,瞎逛了一会儿。基吉正在暖房里,在一群英格兰人面前发表他的阿布罗斯宣言,因此我没在那边逗留。我已经听过好多次了。我没注意其他人的情况。他讲的东西真没多少含金量,而且有也已经是炒冷饭了,所以我就到处闲逛。说实在的,我早就想走了。”
“但你没暗示要走。”
“没有。”
“为什么没暗示呢?你就没有主见吗?”
蒙德反感地看了他一眼。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指责说自己像个温顺的羊羔一样随波逐流。“我当然有主见,我只是不想找麻烦。”
“好吧。”麦克伦南说,“我们会核实你的证词。你现在可以回家了。我们需要你今晚身上的衣物,会有警员到你的住处去取。”他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让蒙德的牙齿直打战。“我们还会联络您的,克尔先生。”
女警员贾尼丝?霍格尽量小声地关上巡逻车的门,没必要把整条街的人都吵醒,但他们很快就会得到消息的。警员伊恩?肖想也不想砰地关上车门,贾尼丝不由得缩了一下身子,直直地盯着他光秃秃的后脑勺。肖只有二十五岁,可发际线却像一个老头子,想到此她暗自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