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竟在香染街口听彭嘴儿说书,王哈儿上去一人屁股上踹了一脚。
“你们两个清闲,害我走遍了半个城找你们!”
“我们也在寻承局您呢。四处找不见,才回到这街口等您。”黄三忙道。
“再油嘴,让你吃两鞋底!”王哈儿带着两人走到城墙根下,“查出什么了?”
“我们俩分头去查问的。我把解库店主和伙计两人的亲朋故旧全都摸了个遍,和曹厨子根本没有一毫半毛的干连——曹厨子那边,是吴七去的,也没找见啥丝茧儿。”
“浪了一整天,就得两个字——没有?”
“有!有!您别忙着发火,他们之间虽然没啥挂扯,不过他们和另一个人都有极深的干连。”
“什么人?”
“军巡铺的雷炮。雷炮的爹放了许多钱在解库里,前些时候不是忽然化成了灰?刚刚人们又传说雷炮也死了。曹厨子又是雷炮的亲妹夫。这不是天大的干连?”
王哈儿一听,恨得又抬腿踹了黄三一脚:“让你们查背后的事,这摆在街面上的事,还用得着你们说给我听?”
“承局,您到底想查啥,多少得给我们透两句啊!若不然,人有三万六千根汗毛,您让我们扯哪一根啊。”黄三摸着大腿哀求。
吴七也在一旁苦着脸连连点头。
“要我把肚里的屎全都掏出来喂你们?让你们去查他们背地里有没有偷偷做些什么勾当,这话还不清楚?”
“背地里真没查出什么,不过,明里倒有件事忘说了。”
“还不快说?”
“解库伙计阿五常给他家店主严申跑腿买吃食,一般都爱往汴河边跑,其中就有曹厨子帮工的温家茶食店,他常去买他家的插肉面。”
“这也算个事?”
“您想想,这香染街一带多少茶食店?为啥要跑那么远?”
“他就爱吃汴河那边店里的东西,不成吗?”
“这个……”
“不过——”王哈儿转念一想,“那个阿五去温家茶食店,和曹厨子说过话没有?”
“这个还没去问。”
“你们就先去打问清楚这件事。两人若没说过话,看看还有其他什么瓜葛没有?总之,给我找出些东西来。”
“哦……”
“还有,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知道吗?”
“哦……”
看着两人哭丧着脸走开,王哈儿心里一阵阵发焦。看来靠这两个蠢卒不成,得自己想办法。雷老汉化灰后第二天,曹厨子就休了珠娘,王哈儿得知后,立即就觉着其中有鬼。雷老汉攒了一辈子钱,那不是小数目,两人恐怕是瞄着雷老汉的那些钱,先休了珠娘,好回去分家财,得了钱之后,再复合。雷炮似乎也看出来了,他家里房宅虽然空着,却不许珠娘回去住。
瞅见这个人财两得的好时机,王哈儿怎么能不动心?不过,要想得到珠娘,先得坏了她两口子的计谋。因此,他才生出念头,设法在曹厨子和秦家解库之间找见些挂搭,再撺掇雷炮,闹到官里,把假休妻、图骗财的罪名安到曹厨子头上。不管这罪定不定得了,珠娘都再没脸回嫁给曹厨子。我和她当年就有那情分,再多说些甜话,保管能勾回她的心,等她分到家财,再娶过来……谁知道,天爷乱伸歪腿,在这人间胡踢腾,把个雷炮眨眼间竟弄死了。
雷炮死了,当然再好不过,这样珠娘就能独得整个家财。只是我这计谋就得重新想想了,而且得快。不然的话,珠娘如今已经没了父母兄长,婚姻全由她自家做主,她得了全副家业,再回嫁给曹厨子。我这买卖就亏折得太狠了。
他慢慢踱出城,经过军巡铺时,朝里望了望,院里不见那几个禁兵,只有那个厢兵付九坐在小凳上,在忙着择一大捆青菜。王哈儿不由得叹了口气,往常都是雷炮和付九一起整治夜饭。有时王哈儿借故进去,还能讨一半碗吃。这往后,就再不用进这院门了。
想到雷炮的死,他忽又生出一个念头:雷炮父亲化成了灰,那些钱契又找不见,这两件事虽说也不小,但都没有凭据,就算做成也算不得大罪。但雷炮刚刚才死,这是桩人命案,若能设法扣到曹厨子身上,才能治死他。
想到“治死”两个字,他心里一颤,有些怕起来,真要治死曹厨子?但又一想,曹厨子这头蠢猪从自己手里抢走珠娘,霸占了这么久。他就算死,也不枉了。
于是,他大步向温家茶食店走去。到了虹桥口一眼先瞧见黄三和吴七两个坐在河边那棵大柳树下,一人拿着张饼,一边嚼着,一边和水边小船上一个壮妇人说笑。两个贼狲!王哈儿恨恨骂了句,这会儿没有工夫教训他们,先记着。
他转身走进温家茶食店,夕阳照进店里,亮得耀眼,但冷清清的,只有三四桌客人,珠娘正在给两个客人倒茶水,神色看着蔫沉沉的。他走到墙角静处,坐下来等。
“吃面,还是吃酒?”珠娘回头瞧见了他,走了过来,眼里哀哀的。
“跑了一整天,喝点酒解解乏。”
“还是只打二十文钱的下等酒?”
“今天你哥哥殁了,得祭奠祭奠。打上等酒,再要一碟煎小鱼,一碟盐水豆。”
珠娘过去给他打了一碗酒,随后将煎鱼、盐豆端了来。
“你也吃一盅?”王哈儿逗道。
“我心里不耐烦。”
“为你哥哥?你不是一直抱怨你爹娘偏疼你哥哥,从来没好生看顾过你?”
“谁是没心肠的?毕竟只剩这么一个亲人。”
“不是还有我?”
“人心里刀剐一样,你还在这里抹油嘴。”
“好,不耍笑了,问你个正事。昨天你这店是多晚打烊的?”
“有两个客人喝酒,都快到半夜才走。怎么了?”
“你一直守在这里?”
“我不守谁守?”
“你那前夫呢?”
“那两个客人的菜整治完后,他就去后头房里睡了。”
“你看着他睡了?”
“他又不是奶娃儿。”
“这么说,他一个人去睡觉,没人瞧见?”
“你这话是?”
“没啥,没啥。”
那头客人叫唤起来,珠娘忙答应着过去了,临走瞅了一眼王哈儿。
王哈儿装作没事,咂了一口酒,夹了颗盐水豆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心里暗暗得计……
第十四章 超度、化灰
事莫大于必果,功莫成于勇决。
——《武经总要》
在烂柯寺找到了睡处,蒋冲安心了不少。
住持乌鹭研习完棋谱,又去佛堂打坐念经,弈心则在厨房里慢慢置办斋饭。蒋冲还有三贯钱,不敢放在那僧房里,便随身背着,去跟弈心讨要了一副木鱼,假称进城去相国寺拜佛,便离了烂柯寺。他慢慢走到虹桥口,边走边小心留意上回那两个打手,并没找见。
堂兄蒋净既然是在那个姓楚的豪户家遇的事,便该先去打问打问这姓楚的。他向桥边卖糍糕的摊主问路,那摊主指着东边说:“楚员外?朝东不到三里路,河北岸一个大庄院就是。那一带只有那座庄宅。”
蒋冲照着僧人模样,双掌合十谢过那摊主,过桥朝东走去。去东边必得经过叶家小食店和谭家茶肆,叶大郎和谭老秋都坐在自家店头。蒋冲已经过一回,胆壮了些,并不看两人,只低着头,慢慢走了过去。两人都只瞅了他一眼,并没介意,蒋冲越发放心了。
穿出汴河北街,便是郊野,满眼都是田地,稀疏散落着些耕作的农人。景象和沧州家乡竟没有什么分别。蒋冲看着,忽而有些想家。自己孤身一人在这大京城胡走乱闯,还剃光了头扮作和尚。真能查出些什么来还好,若什么都查不出,反倒惹上些祸事,死了都没人知道。
但转念一想,在家乡,迟早也要死,死了也只有亲戚邻里知道,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在这京城搅出些动静来,替堂兄讨回公道,死也死得有些声响。他不由得昂起头,大步向东行去。
走了两里多路,经过一片木栅围着的荒弃场地,又行了半里多路,果然见绿树围抱中,有一座庄院。
蒋冲不敢贸然接近楚家,向四周望了望,见远处田里有个农人驱着头牛在犁地,他穿过田地,走了过去。走近一看,是个四十出头黑瘦的农夫。
他双手合十问讯:“施主。”
“小师父,你不是来跟我化缘吧?”农夫勒住牛,笑着说,“我只有半坛子凉水,两块干粮,水你可以喝,干粮没有多的给你。”
“多谢施主,小僧是来打问一件事。”
“什么事啊?”
“小僧连着梦见一位施主,说他被人谋害,却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家人误将一个无关的人当作了凶手,真凶却全然没事。为这个,他的亡魂不得解脱,哀求我替他超度超度。我问他是哪里人,他却不说,只带小僧来到东郊这一带。今天小僧一路找过来,发觉这片田地竟和梦里那片一模一样。施主可知道这一带是否真发生过凶死之事?”
“怎么没有?那边楚大户家的二员外正月间被人杀了!”
“果真?难怪梦里我问那人姓名,他拿了根木杵给我看,又伸出两个指头。原来是楚家二员外。”
“可不就是他?不过,有一处你梦得不准,杀他的凶徒当时就认定了,是一个姓蒋的人,楚家看院的仆人老何亲眼瞧见的,那人还拐走了楚二员外的娘子。”
“当真?”
“我跟你说什么白话?唉,说起那楚家二娘子,莫说伤心,连肝肺都痛。有回我去给楚家送菜蔬时,刚巧那二娘子上轿子要出门,我偷偷瞅了一眼,天姥爷!那模样竟像是寺里供的观音活转过来了,看得我都快瘫倒在门边。可惜这样一个娇贵人儿,竟被那贼人拐走了,唉——”
蒋冲听了,心里一沉,连这农夫都认定堂兄是凶手,难道事情真是这样?若要查,得进到楚家才成,但他始终没想出好办法来。
正在思忖,那个农夫又道:“楚二员外托梦给你,这事你该去楚家告诉他们。楚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