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盯着我,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随手往后翻了翻,一张折好的字条落在床上。
“什么东西?”我自语道。
打开字条,上面写着一个手机号码。我想起来了,这是端木雪儿的电话,她还为号码的事与我闹过别扭。打给雪儿诉苦吗?不可以,她的哥哥是警察,要是让对方知道的话,我也避不开牢狱之灾。而且,张爵明杀人不眨眼,要是雪儿牵涉进来,她就被我连累了。不行,说什么也不可以打给她。
我躺在床上干着急,这一夜对我来说异常漫长。
03
11月22日
可能是精神过于疲劳的缘故,早上十点半我才起床。在公共洗手间简单漱洗了一下,我就走出房间。我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这样不易被对手发现。我在地摊上买了围巾和口罩,又在超市挑了件便宜的冬装,就往银行走。
三十万很快就被转入我仅存的那张银行卡里。我的心情并没因此变得舒畅,反而更加沉重。
中午,我在一家卖盒饭的摊点对付着吃了午饭。盒饭非常难吃,这对刚刚适应山珍海味的我来说无疑是种折磨,我咀嚼着不到火候的米饭,硬生生地往喉咙里吞。
后面的时间该如何打发,关于这点我早已想过。电影院是最好的去处,我买了三张不同时间的电影票,A厅的看完立刻去B厅,然后是C厅,同一部电影我看了三遍。这是我期待已久的电影,可是这三遍我都没仔细看,而是把注意力放在身边的人身上。晚上,我在街边找了家烧烤摊随便吃了一点。最后,在下班的高峰期,我顺着人潮涌进地铁,回到旅馆。
一天就这么下来了。后面几天,我得躲在房间里足不出户。
拎着水瓶去打水,我感觉仿佛回到了校园生活,不过这里显然没有校园那么轻松。重新上楼的时候,我又碰到昨天撞见的那个白发老头。他住在我斜对面的305房间,奇怪的是,这老头依然用昨天的眼光注视着我,就好像他在哪里见过我似的。
有那么几秒钟,我突发奇想,该不会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吧?要是的话倒也好,可是这很离谱啊,我父亲哪来这么大岁数?难不成,他是我爷爷?
老头问道:“小伙子,你是不是……”
“不是。”我撂下这句话,关上房门。
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什么类型的人都有。保不齐这老头就是个算命的骗子,他想找我搭话,无非就是想说点难听的话,把我的情绪钩上来之后,他就开始向我收钱。我这年纪如果外出打工的话,肯定不会住旅馆。我也不是出差的职员,因为昨天上楼我什么行李也没带,所以按照逻辑来说,他必定会问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这类骗子我遇见过,专门用双关语来套别人,“遇到什么事情”这句话看似简单,其实里面大有名堂。试问,有几个人没遇到过事情呢?
晚上没吃饱,我只好用开水泡面。
一大碗香喷喷的番茄牛肉面下肚后,我寻找垃圾桶。这旅馆连个垃圾桶也没有,难道让客人把垃圾扔在地上不成?
端着吃空的面碗走到公共洗手间,那个老头从厕所里走出,正在水池边洗手。我不想和他一起回去,所以没有尿意的我假装站在小便池撒尿。让我费解的是,这个白发老者竟然观察我。这人有毛病吧?可能是精神病,不然好好的看人家小便干什么。
“你有完没完?”我指责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发现……”
老头的话还没说完,我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跟着四肢疲软。怎么了?这种情况难道是……没等我做出反应,一口鲜血喷在墙壁上。血液顺着小便池的瓷砖往下流。老头见状,连忙拿起水池边的拖把把血液擦拭干净。
“你中毒了!”这是老头的声音。
我只感觉四肢无力,一句话也答不上来。怎么会这样?张爵明不是已经给我打过强心针了吗?难道毒药又起作用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面前的老人托着我的身体,把我背进了他的房间。看见墙壁上挂着人体穴位图,我这才恍然大悟,这老头不是骗子,他是个老中医。我紧紧抓着他的手,想要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老中医摆摆手,“别说话。调整你的呼吸,什么都不要想,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轻轻吸气,张开嘴,再轻轻吐出来。对,就是这样。”
在我做这个简单的肺部运动时,老人触碰着我的脉搏。他翻起我的眼皮瞧了瞧瞳孔,又摁动我的下巴看了看舌苔。过了近半个小时,他说道:“我怀疑你中了慢性毒药,需要调理。你暂无大碍,我去给你倒杯水。”
一口热水下肚后,精神稳定许多。老人放下边缘沾有血液的杯子,拿了块干净的毛巾为我擦拭嘴边的血渍。他说:“你别担心,因为我本身是个没有营业执照的游医,所以不会报警。小伙子,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去趟医院,你这种情况不适宜耽搁。”
“可以给我开点中药调理一下吗?”我的状况逐渐恢复过来。
“得对症下药才行,我不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
我只清楚那天晚上有人在玻璃杯里下毒,这件事只有某个神秘的凶手知道,关于毒药的种类我不可能了解。身旁的老中医问了我几个简单的问题,他想通过这样的对话猜出一二。我当然不会透露庄园的事情,所以他问了也白问。面前的老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向我提问,我深怕透露与庄园有关的事情,于是岔开话题,问他:“你怎么看出我中毒的?”
“你的气色不对。”他的回答对我来说很朦胧。
在第一次吐血后,我也曾照过镜子,没发现自己的脸色有什么变化,恐怕只有资历很深的医生才能看出所谓的气色吧。
“你是游医?”
“是的。”
“为什么不办个营业执照,找个安稳的地方行医呢?”
“没路子。我也没多少钱,开间诊所很贵。”他叹息道,“我也不是什么医科大学的高才生,年纪又这么大了,没有医院愿意要我。”
他的苦衷我能理解。国内就是这样,“能者上庸者下”这种事很难落实在社会底层人员的头上。那些在中医院上班的大夫,未必比这老头有本事。不过仔细想来,这就是整个社会的生存法则,老头想混口饭吃,只能适应这样的法则,适者才能生存。
“小伙子,我明天早上就得退房。我看现在时候还早,不如我陪你去趟医院吧?”他很爱管闲事,不过这种闲事搁在我身上就成了要事。
“好的,麻烦老先生了。”
“不麻烦。”老人用他的慈目与我对视。
我们打车去附近的医院,挂号买病历都不需要身份证。进了内科室,我谎称在外地某个近郊旅游时闻到一种气体,不确定是什么。老中医知道我有难言之隐,于是心照不宣地帮我圆谎。替我看病的大夫看上去三十出头,他连想都没想就让我去抽血和胸透,完了以后还让我做CT,按照医生的说法,这是为了让医生更好地替病人确诊。多年没看病的我本以为大夫很有职业道德,谁料排我后面的几个看感冒、发烧的病人也都是这种套路,我这才恍然大悟,大夫只不过在变着法儿向病人收钱。
血液检验报告很快就出来了,我的中毒原因与苯甲酸钠有着直接的关系。经医生解释我才知道,苯甲酸钠是一种化学分析试剂,通常用于内服液体药剂的防腐剂,有防止变质发酸、延长保质期的效果。一般来说,误食微量的苯甲酸钠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影响,可是过量的话,会对人体的肝脏造成损害。
在交流过程中,医生提到一条很关键的线索。苯甲酸钠与维生素C在软性饮料中会产生化学反应,从而形成致癌物质苯。大夫让我回忆吐血之前是否食用过维生素C。这还用回忆吗?第一次吐血前喝了鲜橙汁,橙汁内有丰富的维生素C,而今晚吐血前又吃了番茄牛肉面,添加番茄酱的酱包也含有维生素C。至此,吐血的缘故总算找到。
那个神秘的投毒者知道当天庄园的晚餐有橙汁,所以在其中一个杯子里放了苯甲酸钠,目的就是让中毒者在无形之中患上癌症。我刚刚接受全面的身体检查,体内没发现癌细胞。
医生说这是个奇迹,我血液内的苯甲酸钠已经超过正常人的接受范围,看来对我下手的人可能早有预谋。我虽命不该绝,可仍然心有余悸。投毒者会是谁?通常使用毒药杀人的都是女性,莫非下毒者是七妹和二姐当中的一人?
我在医院打完吊针,已经接近十二点了。这期间,老先生一直陪在我身旁。回旅馆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姓白,是江苏苏北一个小县城的人。
来到“为民旅馆”三楼的走廊,白大爷对我说:“明天再去趟医院就没事了。这些天别吃方便面,含维生素C的食物更要注意。我明早六点的火车,小伙子,我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地照顾自己。”
“真是太感谢你了,白大爷。”我向他深深鞠躬,以表谢意。
04
次日早上,我去医院打完最后两瓶吊针。中午,在“净恩寺”吃了碗便宜的斋面,我坐公交车回旅馆继续避难。
推开“为民旅馆”的玻璃门,坐在前台的老女人立刻注视我。她的眼神很特别,好像见到了外星人似的。我没在意这个细节,踏上回房的楼梯。经过二楼时,有位服务员也用同样的眼神盯着我看。不同的两个人却用相同的目光看我,这不由让我产生疑惑。
上到三楼。两位外地客人刚见到我就站住了。其中一个在与我擦肩之后,对同伴说:“像,太像了。”
同伴则用简单的鼻音回答他。
“像什么?”我转身问道。
“像富翁啊!”
“什么富翁?”我紧张起来。
“你回房间看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