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了给我钱的人,明天还要不要人,他说明天还有一天,再下次就是下个周末了。我说明天我还会来。至于下个周末?虽然发传单是最省力气最轻巧的活,可是还攒不出我换个新证件的钱,而且那个时候,我也未必还在这里了。
我总是定不下来,哪怕我没有浪子的资格,也没有一颗向往不羁的心。浪子是有人始终在等他,不羁是因为随时可以安定下来,而我不,我什么都没有,我除了四处走外,别无他法。
其实我曾经试图定下来的,像那些占着一把椅子多少年的老男人,一直蜷缩在那里,心满意足,还勉强能挂上一个“岁月静好”的名头。只是我试过了,可惜的是,我很容易的就失败了,总是有什么牵扯着我的想法,有人,有事。
我不能忍受日日对着同一把椅子,被同一群人路过,在同一条街道求得微末钱财赖以生存。还有些人,想带着我从这里走到那里,然后又在中途落下我。我是个流浪汉,即使不够标准,却也是一座城市一座城市的走,即使这里的椅子和那里的椅子没有本质的不同,都是直面天空,只容一人。
又发了一天传单后,我有了一百块钱。靠着两份盒饭,我一分钱都没花。但是钱还不够,要换个新的身份证,我还得需要一百块,可惜的是,在我还珍惜着身上这套衣服的时候,那些力气活是不行的。
我找了个短期营销的临时工作,说是营销,其实也是拉客人罢了。我这张脸又给我带来了好处,我真爱它。
钱足够了,我打了随处可见的办证电话。到底有多少人像我一样,需要一张虚假的证件啊,不过我猜,也许他们办的更是能够证明他们有过荣誉的,而我,更需要的是一个身份。
三天之后我有了一个新的身份证。拿走我钱的人低着头匆匆的走掉,而我则端详着这给了我新的名字,生日,住址的薄薄卡片。
卡片上写着,我叫陈艾。当初打电话的时候,我说信息随便编,我不在乎。我猜他们在应付我这类客人的时候,一定不会煞费苦心的查字典,只是看到什么就取什么的谐音,我就曾经叫过卓字高,也叫过贝暖。
而这次的陈艾,又是他们看到了什么给取的呢?总之,这个名字我是要用很长时间了。我把之前的那张,那张我现在已经忘记都是什么信息的身份证小心的弄碎,冲到下水道里——那上面的头像不是我的,正如现在这张一样。
拿到了新的身份证,我就离开了云城。云城固好,却非我能长久所在之处。实际上,我在上次被人赶出来的时候,想要去的下一站也不是云城,我是在半夜昏昏欲睡的火车坐铺上,被那个说会带我发大财的人拉下来的,下车的时候,还在可惜多买路程换算成的车钱。
那个时候还是好时候,坐火车不需要检验身份证。后来就不行了,后来坐火车要刷身份证,要凭证件买票,而我只样子像,并没有芯片的身份证,让我只能多花钱做大巴穿过城市与城市的分界线。我曾经觉得很遗憾,因为大巴要比火车贵很多,更没有流浪的气氛,没有那密密麻麻的人群连过道都拥挤着,没有视线所及之处俱是些蛇皮麻袋,也没有那股说不清是汗味还是臭味的怪味,只有一个空间不宽敞的车厢,和车窗外单调的高速马路的斑马纹。
我手里还有点余钱,可以买一张离云城最近的火车票。我站在售票大厅里,仔细的辨认那些迅速翻页闪过的城市名字,在心里思忖着时间的安排。真好,我还会念字,我该庆幸我虽然只有初中毕业,至少常用字,我一个都没忘。
我当然上过学,请不要对这点抱以疑问。是,我现在无家可归,身无一物,是这个和谐世界里的不和谐因子,可是我曾经是上过学的,非但上完整了初中,我还拿了年年初中的第一名,然后参加了中考。
我曾经保存着的东西里,还包括着我收到的高中录取书。那录取书可真漂亮,上面还镶嵌着烫金的花纹,我的名字,我现在已经在不断更换身份证中而忘却了我的本名,端端正正的写在上面,还印着我引以为豪的中考成绩。当然,我高中是没上成,要是上成了,我也不会在这里,在这里挑选着价钱少又路程长的火车票,兜里只揣着我最后的一百块钱和一张薄薄的,足以以假乱真的证件。
不过我猜,就算是我上成了高中,甚至是上成了大学,我说不定也会落到这般境地。我知道该发生的总要发生,没发生的,都还在来时的路上。
我选好了地点,买上了票。票是明天白天的,晚上我可以窝在候车室上睡上一觉。现在不是年关,候车室里总有很多空余的座位。我和衣卧在座位上的时候,羡慕的瞧着周围和我一般姿势,却有床军大衣甚至是薄被子的男人,他们真好,还有床被子。
我也曾经有钱过可以买一床被子,但是我没买;我也没买过军大衣。他们带着被子,是因为最终被子和他们都有确定了的地点,有一张可以放上被子的床,而我没有,这就是区别。
不过即使没有这些,在候车室里适宜的温度下,我也照样睡的很舒服,不比他们差。
然后我上了火车。我朝旁边一群正打扑克的年轻人要了一个一次性纸杯,然后去热水机那里接了一杯热水。我觉得我好久没有喝到这样滚烫的开水了。之前的那三个月里,那些搞传销的总是太过吝啬,每次水烧到还没开就关了,说是这样省电,对身体也好。
我的胃其实已经适应了自来水,哪怕是冬天时最冷冰冰的状态。但是不得不说,喝热水的时候,确实能我带来一些饱足的满意感,我一连喝了好几杯,结果不得不去了次厕所。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有个站在外面等厕所的男人,朝我一笑,捏了捏我的腰。
这样的笑容我见过不少,这样的男人不罕见。都说老天是公平的,他既然给了我一张好看的脸,我已经承蒙它得到了许多便利,自然也要付出代价。不过总的来说,大部分情况下,我不讨厌付出这种代价。
他进去的时候,我等在外面,身体松松的靠在车厢上。这在某些地区被叫做懒骨头,永远站没站样坐没坐样,不过我不是。在我长久的生活里,我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任何场所都能成为我依靠的地方,能够让我安眠入睡。
车厢壁摇摇晃晃的,依在上面很舒服。假如躺在地上会更舒服吧,像是摇床,可惜是我还没有那胆子躺在哪。冲水声响起,那个捏了我腰的人走出来,看到我站在外面还在等他,不仅露出了一丝鄙夷的微笑。
去勾。引的人瞧不起被勾。引的,这是多么可笑,可惜这样的事情总是屡屡发生。我已经习惯了,从前我不搭理,他们说我不自量力,故作清高;我搭理了呢,又说我毫无矜持,十足的淫。荡。我没动怒,为了一顿饭能够吃的好,被毫无伤害之力的冷笑或者蔑视,都是风一吹就吹走的事。
他又掐了掐我的腰,有些疼。我的腰形状很好看,很有力,我要不是我自己,说不定我也会想掐一掐。我做过很多力气活,做过十天半个月都埋在尘土堆里的活计,腰背上背负着沉重的货物,却没有让我腰塌下去,反而给了我结实的肌肉。我不瘦,吃不饱的现状也没让我变得瘦瘦弱弱,这也是大部分人看我的第一眼,不会我猜我一无所有的原因。
然后我就跟着这个男人去了他坐的地方。恰巧,那里还有空座位。我坐下来,他开始和我说话。
我说过,我不善于言辞,最擅长的是沉默寡言,没有人能在我想不说话的时候撬开我的嘴,除非接。吻。这个我刚认识的男人,明显不知道我的特点,并且不打算了解,相反的是,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我有些打退堂鼓了,从这样的人手里得来一顿饭或者几日安生日子似乎是有些得不偿失。我不爱说话,自然也不爱听人说话,没有哪个木讷性子的人,爱看善于言辞的在他面前表演的。他似乎是那种愿意先谈情再说床的人,想先从语言上得到一些贴近吗?
我突然就想起了曾经和我的身份证一起,被我随身携带着的高中录取通知书。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好勤快!虽然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久……
主角真的是攻!记住这一立场,免得在我虐他的时候站错队了哟~
☆、第〇三章
我曾经很珍惜我的高中录取通知书。你知道的,就我这种情况,我是不会有大学通知书,不会有日后的各种证书的,我的唯一能够证明我有过价值的,也只有这张证书了。
收到这份通知书后,我就悄悄的带着我简陋的行李——我的一条毛巾,我的一身衣服,我从他家里偷的三千块钱,搭上了到对面城市的火车,开始我的流浪生活。我那个时候还不到拿身份证的年纪,所以我第一个身份证,就是办得假的,名字也不是我的名字。我不知道那家人后来有没有找过我,我猜没有,为了三千块钱去报警去找我可是件得不偿失的麻烦事,他们只会在家里骂骂咧咧,骂我这个赔钱货,竟然还敢偷钱。
我走的时候毫无一丝犹豫,果决的很。我那时虽然才刚初中毕业,然而板着脸不露一丝感情时,从我的眼睛里是找不到一丝稚气的。给我办。假身份证的人甚至没有怀疑过我的年纪,于是使我从出生年月日上得到了20个年岁。我用偷走的三千块钱小心翼翼的mo索着,却不担心。我什么都能做,这是早就会的,何况我还有个以假乱真的身份证。我打过各种小工,却因为还是担心遇到检查身份证而不停的换着工作,又换着城市,全当各处旅游了。
我的高中录取通知书,用着硬纸板印刷,字体还是烫金的通知书,因为我怕露出来让人怀疑,因此折叠成极小的小块,又用石头使劲压瘪,装到袋子里用胶布封死,然后装到贴身的兜里。我没打算再打开看,我带着它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