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满是禅机。
在小寺庙两旁,刻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半边寺、寺半边,半崖半坎半路边。而下联则是:锁江石、石锁江,锁夷锁狄锁岷江。
对仗工整,言简意赅,读来又朗朗上口,林夏安一直觉得很有韵味,时隔多年之后,现在再看,更是觉得意味深长。
林夏安抬腿步入,轻车驾熟地往里走,耳边,突然响起少年特有的惊讶轻呼:“呀!居然是夏安师兄,夏安师兄什么时候回国的?”
“才回来!”
林夏安笑笑,闭口不想提前段时间闹得满城风雨的绯闻事件,少年爽朗地笑,露出一口白牙,热情说道:“夏安师兄来了,师父一定很高兴,走,我带你去……”
“不着急。”林夏安来的路上就看了时间,这时候,住持师父一定还在做早课,贸然前去打扰,实在太不礼貌,林夏安摇头,拒绝了。
陆陆续续前来上香的人越来越多,少年忙不过来,就嘱咐林夏安再等等,一会儿再带他过去见住持大师。
林夏安连连点头,算是同意了。
没人引路,林夏安径直去了大雄宝殿,跪在佛前虔心叩拜,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他只是想求个心安。
各个大殿、偏殿都逐一跪拜之后,林夏安侧身出来,看到一个瞎了眼睛的半老头子坐在一旁晒太阳,神情修然自得。
林夏安有些好奇,走过去和人攀谈起来。
“老人家,你这是在干嘛呀?”问完,林夏安自己都忍不住暗自吐槽自己,这口气,怎么跟拐卖小孩子一样,别人会搭理你才有鬼!
谁知道,这半老头子还真的转过头来,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说道:“小家伙,要算一卦吗?”
林夏安这才看到老头子旁边挂着一个小红布条,上面是古旧的墨迹:看全相批八字、论气相推流年。
字迹很熟悉,林夏安看了两眼,突然恍然大悟,心里对这老头子有了另一认识,再不敢轻视,伸出左手,恭敬说道:“大师,如果不忙,你就给我批一卦吧。”
老头子摸索着凑过来,在林夏安的左手到处捏捏,一边感慨道:“手指保养得真好,小家伙家世不错吧?”
“算不上,靠手艺混饭吃而已。”
“小家伙想算什么?因缘,还是事业,还是……”
脑中灵光一闪,林夏安突然改变了主意,抽回左手,说道:“大师,我想帮一个好友算算,我有他的生辰八字,你能给看看吗?”
“可以是可以。”大师有些迟疑,抬头看着林夏安的方向,虽然没有实质性的目光,却还是让林夏安胆寒。“不过,小家伙,你真的不替自己算一卦吗?你今年,大劫难逃啊!”
林夏安一愣,阳光明媚的天气里,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王瞎子,你又跑来我这里捣乱了!”林夏安转身看去,只见一袭袈裟的老和尚出了禅房,正老态龙钟地向他走来。
“大师父。”林夏安两手合十,弯腰鞠了一躬。
“阿弥陀佛!”
“小家伙,你朋友的八字告诉我吧,我王半仙就来给你算上一卦,免得有人老说我是在这儿瞎捣乱。”
“阿弥陀佛!”
林夏安心里偷笑,报出了心里那串熟悉的数字,老头子偏头想了想,突然笑了,说道:“我就说怎么这么熟呢?小家伙,你尽管放心,你朋友不会有事的,老头我几年前曾经替他算过一卦,这小子天命极佳,活个八十几岁毫无问题。”
不管是不是真的,林夏安都能松口气了。反倒是老头子脸色丝毫不见好转,继续规劝他:“小家伙,你真的不算一卦吗?老头我刚才看你的手相,你今年有个死生大劫,若过不去这个坎,你可活不过二十……”
“夏安,你现在不忙吧?麻烦你去禅房帮我抄一下经书。”老和尚道了声呵弥陀佛,感慨道:“这年纪大了,就是容易老眼昏花,连字都看不清楚了。”
“哦。”林夏安点点头,住持大师亲自拜托,他不好意思拒绝,告别了瞎眼老先生,林夏安转身就往禅房而去。
见林夏安走远,住持大师才开口说道:“王瞎子,事皆前定,你又何苦说这些怪力乱神的话来吓唬小孩子呢。”
“吓唬?”王老头长叹一口气,颇为无奈地感慨道:“我只是觉得可惜罢了,明明就是一天之骄子的命,果真,天妒英才啊!”
“天命不可违。”
王瞎子叹了口气,抚摸着手边老和尚亲手书写的那个布条,三两下将手边的东西全部收拾了,拿起拐杖起身离开。
“我王半仙帮人算了一辈子命,准不准,你难道还不清楚吗?如果你真的心疼你那个晚辈后生,就告诫他,不要再跟往事牵连揪扯,当心作茧自缚!”
老和尚叹了口气:“阿弥陀佛。”
林夏安独自在禅房抄写经书,忙活了大半天,好不容易得空,刚一出来,就听到住持大师在另一边唤他:“夏安,你过来。”
“大师父,有什么事儿吗?”说实话,林夏安其实一点儿都不想过来,可是住持大师亲口吩咐,他又不好意思拒绝。
“夏安,这些施主是到山上来远足踏青的,顺便就在寺里用顿斋饭。”
“知道了。”
林夏安点头,送走了住持大师,刚一回头,就对上了张成笑容满面的脸,和他那招牌似的惊呼声:“夏安哥,好巧哦!”
“你们好。”林夏安点头,故意不去看高格的脸,任那股胶着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再炙热深情,也熟视无睹。
这一大群人当中,林夏安很多都不认识,其中宋远山那张笑面虎一般的脸,更是看得林夏安心烦意乱。
“夏安哥,你也是这里的香客吗?”
林夏安点点头,说道:“算是吧,我外婆本身就是佛教信徒,常年吃斋念佛,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住持大师了。”
“哦,原来如此。”
将张成他们安顿好之后,林夏安就主动告辞离开了,宋远山倒也知趣,知道林夏安不会搭理自己,也就不主动凑上来自扫没趣了。
反倒是高格,一直跟在林夏安身后,也不言语,就这么静静地跟着,搞得林夏安干什么都没了心情。
刚想回头跟高格好好谈谈,那边又在召唤:“夏安师兄,可总算找到你了。”
“怎么了?”
“师父请你过去。”
林夏安一头雾水地跟着往前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住持大师在那儿肆意挥毫,更衬得一派仙风道骨。
“大师父,你叫我……”
“夏安来了啊!”住持大师往旁让了让,将手里的毛笔递到林夏安手中,慈爱鼓励道:“来,来,露一手,让我老头子留做珍藏。”
“不用了……”林夏安摇头拒绝,住持大师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他才疏学浅,学书法这么多年,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硬笔书法,写毛笔字,还是算了吧,他可不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让你写就写,怕什么!”住持大师笑弯了眉眼,拍着林夏安的肩膀安慰道,周围也有人跟着善意起哄,林夏安推辞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开始书写。
“那我就班门弄斧了。”
林夏安脱了外套,挽起衬衫袖子,露出了一截洁白的手腕,表情肃穆,开始笔走龙蛇,不一会儿,就是一首古词令:《贺新郎》。
“除夕新雪降,看青山多情白头,跃然纸上。登临古寺听禅处,爱恨两两相忘,叹人生世事无常。思君何处不堪行,待重回牛衣古柳巷。忆当年,话沧桑。”写完,林夏安还特意顿了顿,好好构思了一下,才提笔写道:“别院梅花染清霜。夜微凉,酒入愁肠,不忍思量。功名利禄闲云事,留待后人评详。唯愿花间一壶酒,换来年春风一缕香。再与君,醉一场。”
那漂亮的颜体,写出来更是赏心悦目,周围渐渐响起喝彩声,主持大师笑着点头,拍着林夏安的肩膀,一脸赞赏。
林夏安不好意思地笑笑,抬头,隔着层层叠叠的目光,一看就看到了他正对面的高格,仿佛穿越万水千山,向他走来。
住持大师捧着林夏安那副字,摇头感叹着,迈开步子渐行渐远:“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最后那一声“阿弥陀佛”直直撞进了林夏安耳朵里,让他慌忙惊醒,落荒而逃了。
高格傻傻地站在原地,脑海中,满满都是刚才林夏安亲笔书写的那阙词:“功名利禄闲云事,留待后人评详。唯愿花间一壶酒,换来年春风一缕香。再与君,醉一场。”
心中,霎时溢满了苦涩。
高格仔细回味着那阙词,暗自感叹道:如果,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与你花前共醉,我愿意拿我所拥有的一切来换,绝不反悔!
第一百零三章
没多久,林夏安就接到了大舅的电话,通知他过去会面。
“夏安,你过来吧!”
“知道了。”挂断电话,林夏安不敢耽搁,直接登门拜访。
再见到林和益的时候,林夏安吓了一大跳,不过短短几日,林和益就仿佛苍老了许多。
“大舅。”看着眼前为他犯愁的老人,林夏安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夏安……”狠狠抽了口烟,林和益好不容易下了决断,说道:“你去趟省城吧。”
“做什么?”林夏安不明所以。
“拿着这东西,去见一个人。”说着,林和益递了个玉坠子过来,小心放到林夏安手上,细细嘱咐道:“我以前给你说过的那些规矩,你可还记得?”
林夏安点头。
林和益这才放下心来,再三嘱咐道:“见到主事者之后,尽管提你的要求,别做多余的事,更别提我的事情……”
“知道了。”林夏安应下后,才发觉自己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不过好在,有了王半仙的那番话,林夏安心里才踏实不少。
在去省城之前,林和益还给林夏安讲了个故事。
关于当年,他们上一代人之间的恩恩怨怨。
坐了三个多小时的高速汽车来到省城,林夏安头晕脑胀,浑身都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