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身子往椅背一靠,“后来的事就谁也不知道了,彭怀被带上了警车,我在那读了三年书都没见过他。肯定是被送进牢里了,我妈说,未成年人即使不判死刑,也得坐一辈子牢。够他妈的受了。”
两人坐在那里又聊了会儿别的。
“跟你一个座位的胖子,搭了个有钱女人给【卖】身了呢!这都什么世道呀——”
“那腰段儿扭得要招风似的班花上北京买猪肉去了——”
“以前跟你一块特好的女生,叫什么丽来着,学校重开的时候也不知道上哪儿了,我妈说她跟男人跑路了——”
后面的,何信也没听清楚,望着在锅里冒泡的汤底发呆。
晚上,何信回到了宿舍,里面一个正在打游戏的哥们伸了个脑袋出来,露出一下巴胡渣子的脸庞,“嘿,幺子,等会儿我女朋友上来,帮忙收拾一下呗。”
其实,何信在宿舍里就属他年长,比最小的大了两岁。偏偏那张脸就长得特招人,像个明星儿一样。一身的涉世不深气质。看着也舒服。宿舍里的人都管叫他幺子。
何信没听见,就着那身沾着颜料的衣服爬上床。这气场连正在拔胳肢毛的老大都吓到了。旁边带着耳机的老二,不知道状况,还在那嘲笑属老婆奴的老大,“如果嫂子不喜欢你老二,是不是你也得拔?”
老大气地脸涨红,回头就吼道,“那我赶紧儿把你给拔了!”
老二这高档档的身份被人扁成鸟,也不乐意了。两人在宿舍里闹哄哄地折腾,声响大得连隔壁宿舍的都搬凳子过来吹口哨看热闹。何信躺在床上,闭着眼,床下的声响一并隔在了蚊帐外。
深夜凌晨的时候,对面床哼哼哈哈的声音传了过来,床被摇得吱呀作响。
暑假末时,何信班要上郊外的一个古镇写生。带齐装备,准备在那蹲窝一两个星期。学校的地理位置偏,为了节省时间,一班子人排排坐在马路边背着画板托着饭盒埋头就啃。别提多凄凉。耳边源源不断地灌入女生的埋怨声。
突然,有人惊叫了一声,“快看!”
顺着那涂满鲜红指甲油的指头戳着的方向看去,只见对面的面馆子大门前停了辆亮铮铮的布加迪318。男生连连哼哧,“小女人就是没见过大世面,不就是辆宝马么!”
女生不服气回到,“有种你带辆过来啊!”
男生继续埋头扒饭,含糊不清地应道,“成哈!”
女生愣了,敢情这是禾杆盖珍珠?平时看着邋遢,却是哪户门派的公子哥儿。这种老戏码,人人的都喜欢上演在自己身边。眉眼刚弯起来,男生继续道,“早知道你喜欢,下回我看《座驾》就多扒拉几张给你。”
女生没反应过来,身边的男生贱笑了一片。何信没合大众,眼睛直直看着从车里走出来的人。那侧脸,熟悉得要把何信的记忆一扒拉地挖出来。哗啦呼啦地往外倾泻。
☆、十二、彭大老板
你不幸福我就会死这件小事 十二、彭大老板
彭怀下了车,面馆子的老板笑眯眯搓着双手小跑出来,“哟,彭老板您今儿有雅致哈,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彭怀双手插着裤袋懒懒道,“就借着的东风把我吹过来了。”
说着侧头瞟了眼店里,“怎么,我来得不是时候?”
老板一愣,点头哈腰的拍打自己的脑袋,“哎哟!看我这着急得,都把这事儿忘了!来来来,彭老板快进里边快进!”
彭怀抬步就往里边大步走,问得关切,“啥事让陈老板这么着急了?”
“就、就着急着迎接彭老板呗,彭老板难得来一趟!在下心里激动!”
时间还早着,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冷清得像即将关门大吉一样,两人坐在靠窗的雅座。
彭怀从兜里摸了根芙蓉王出来,老板哈哧哈哧连忙上前给点烟。彭怀吸了口,慢悠悠地吐出烟雾,白蒙蒙地烟雾笼着彭怀的脸,看不清表情。这时彭怀似乎也懒得兜圈儿了,直接了当开门见山,“听说陈老板您要卖这店?”
老板笑容僵了僵,强笑着。此时阴晴不定的彭怀特让人心惊胆颤,赶紧地就顺接着这茬,“没——没呢!”
然后往后吼了一句,“谁他妈地给放错屁了?!”颈脖上的青筋暴起,看似很愤怒。
转过脸的时候,又是一张满嘴笑容的脸,一双浑浊的眼睛湿润润眼巴巴地看着彭怀,诚恳得要跟彭怀求婚儿似的。
彭怀叼着烟没说话,伸手从兜里摸出了个诺基亚,踢踢踏踏地按了几个键。随手一扔,借着力道诺基亚在滑溜溜的桌子上向前溜达了几分,摆搁在老板面前。
【“林老板您挑个时间过来签合同哈,咱们随时候着您大驾光临呢!”
“没——没!谁说要卖给彭怀那小子了?!冤枉呀,天大的冤枉,没这回事呢!我、我这就指天发誓!”
“是、是,我就卖给您一位呢,绝无花假,咱骗谁都不骗林老板您——”】
诺基亚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像颜料一般,泼得老板一脸红橙黄绿蓝。托起食指巍巍颤颤地戳着桌面的手机,“荒、荒谬了这事儿!彭老板这是活脱脱的冤枉呐,我陈三仔是什么人您不知道么,担屎都不偷吃呢!心里特老实,说一不二的,俺、俺说不买,就铁定不买了!”
彭怀垂眉抖了抖食指中指夹着香烟头儿的烟灰,唇角的弧度勾不起眼里的笑意,彭怀经典式的皮笑肉不笑,“我也是特信陈老板您呢,哪会怀疑您老。这就跟您揪出这二五来着。”
彭怀左一句您,右一句您,呼得老板那心肝脾肺都要蹦出来了。对上那似笑非笑的脸皮,心里头紧紧揣着的底气像彭怀手里捏着的香烟一般,被看似零星微弱的火星在肉眼不见的内部致命地霸占,逼退,侵蚀。星火燎原呐这是。颈脖窒息般被掐着、拧着!
“这、这哪敢劳烦彭老板呐!咱家这丢人的事儿,俺必定把人揪出来,狠狠地教训一番!”
彭怀抬眼看着陈老板,眼底尽是一片精明狠辣。彭怀以前的事儿,尽管不是那道上的人都知晓一二,何况还是陈三仔这种半白不黑的窝鼠。一看这眼神,陈三仔腿根儿都软了,就要跪地抱腿求饶喊爹娘舅叔。发鬓里滋溜滋溜地滑出汗珠。
过了会儿,彭怀微瞌眼皮,看了眼手腕上表,然后利索地站了起来,掀了唇片,“我今儿话就到此,陈老板的事儿我也是提个醒儿,别让陈老帮被蒙了还不知情。好了,我也有事这就得告辞,不然多留就显多事了。”
陈老板连忙回应道,“没、没,俺着感激您都来不及呢!只是家丑不宜外传是吧,您,这些都懂的是吧?俺这做老板的也不容易呀!”
彭怀勾起唇角,垂眉整理衣袖,“自然。”
直到把彭怀人送到车上,关上门,双眼贼溜溜地看着彭怀的车尾巴消失在马路的转角处,陈老板才彻底松了口气,双手连忙就扒上隔壁的灯柱,支撑着身体跟地面的平衡点。
这头彭怀已经跑得不见影儿了,那边的何信还在被交警叔叔狠狠地关爱着教育着批评着,“你都大学生一个了,怎么就这么不懂遵守交通规矩?看你着好眉好貌的,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儿?前几天不是,一个中学生攀爬马路护栏,车子咻一声地闯过去,胳膊腿儿就各半成血肉团儿,红彤彤白花花地一片在那马路中央流淌着呢,止都止不住——”
这交警说得起劲儿了,全神贯注地回忆事件,把当时那场景活灵活现地描绘出来,嗓门也大,整一条马路都听得特清晰。全然看不见后边儿正在扒饭的学生蹲在路边狂在扣喉干呕。
何信却没听进多少,盯着对面马路迅速脱离视线的车尾巴。
那是彭怀。何信记得清切。
没有第二个人会让何信仅靠一个侧脸就能肯定那人是谁。
☆、十三、好久不见
你不幸福我就会死这件小事 十三、好久不见
坐了三个小时的汽车才到达目的地。刚下车,老师说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就开溜了,剩下一班狂欢呼叫的学生溜达。何信下了车跑一边去,吐得稀里哗啦。
回到住的地方,同一个宿舍里的人早就撒腿往外跑闹腾。毕竟这地方新鲜,特招人年轻人的探索冒险折腾欲望。何信把画板颜料丢在一边,就爬上床歇息。躺了会儿也没睡意,就又爬下来。
盛夏当值,火辣辣的午阳在头顶上霹雳拍啦地燃烧着。女生都停歇在屋檐外头的榕树下扇风,叽叽喳喳的埋怨声与连绵起伏的蝉声缠绕在一起,像以前村里的分地大会。男生不怕晒,在不远处的池塘里玩闹。已经有好几个光着膀子跳进池塘里扑腾,剩下的扯着衣摆欲脱不脱,脸上的表情叫一个羞射。
同宿舍的老大是带头的,在池塘里欢脱得不行。一看到何信就扯开嗓子喊,“幺子!快下来,凉快!”
何信说,“这池塘看起来像是私家养鱼的。”
不会游泳的老三赶紧帮口道,“就是!就是!我已经狠狠制止批评过他们这些无耻不当的行为了!他们竟然还不听!”
“扯淡!老三你这个龟孙子自己怕水还好意思说!”
老三刚想驳回,农舍后面的屋子里跑出了个老妇人。颤抖着手指头,指着池塘里边的人大声骂道,“你们这都是干嘛呀!我的鱼、我的鱼被你们这一闹腾都死光了!赶紧上来!赶紧!”
池塘里面的男生傻愣着泡在水里头面面相觑,最后一群落汤鸡被逼赶上岸一样。低耸着脑袋爬上来。榕树下的女生笑死了一片,谁叫你们那会儿还笑我们无知来着!
看着一排光膀子的男生在猛烈的太阳底下,垂着脑袋挨骂,连何信都别过脸微微卷起唇角。然后再抬眼时,就看到农舍后面的屋檐下站着的彭怀。
彭怀穿着白背心,黑色西裤卷到小腿上些,踢着人字拖,手里拎着只咯吱咯吱叫个不停的母鸡。脸上的表情叫一个精彩。何信也愣,谁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