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春节快乐。”
“……”
“……”
两人都沉默下来,李广榆手扶着洗面台,许久,见周越还不挂电话,咬了咬牙,道:“周越……恭喜你。”
周越又沉默了,好久才道:“你知道了。”
“……嗯。罗百川给我来了电话。”
“这样啊。”
“嗯。”
“这样也好。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没什么。”
“……”
周越又沉默了,许久,只说了句:“广榆。对不起。”
李广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眼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你不用给我道歉。要道歉的话,我比你结婚早了二十年呢,该道歉的是我。你不欠我的。”
“你明白我为什么道歉的,广榆。虽然你从来不说,可是我很清楚,你比我投入得多。其实就算是二十年前的事情,我怨夏静的成分也多过怨你……不过如今她已经不在了,这都没什么好说的了。到现在,我只是很担心你以后的生活……”
“没什么好担心的。”他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人的表情简直就像要崩溃一般,“真的。我很好。”
“……”
“结婚典礼在什么时候?罗百川说你在波士顿是吧?婚礼也会在波士顿吗?”
“我会寄请柬给你。不过你……你不用大老远跑来的。”
“怎么可以呢,你结婚这么大的事,我是一定要去的。”
“广榆……不用勉强自己。”
“我没有勉强……”
“你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多话的。”
“是,是吗……”李广榆明白周越的意思,可他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我现在改变了许多。”
“是么。”
“嗯,是的。”
真的。我早就该习惯没有你的人生了,虽然我现在还是不习惯,可是我总有一天会习惯的。真的。
他挂了电话,在洗面台前站了好久,自认为情绪都收拾好了,才走了出去。打开卫生间的门,却见夏彬抱着肩膀,靠在门边。
他看了夏彬一眼,道:“站这儿干嘛呢?”
夏彬看着他,难得的沉默着。他绕开夏彬,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道:“你先在网上看会儿春晚,我出去买些食材来。我现在身体状况不错,做点吃的没问题的。”
夏彬难得的不那么强硬,道:“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
“我……”
“我想一个人走会儿。”
夏彬不再说话。等李广榆穿上大衣,拿好钱包,打开门,他仍然靠在卫生间的门边。李广榆正要走出去,他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对不起。”夏彬这样说。
李广榆看着他,道:“今天是怎么了,每个人都和我说对不起。”
夏彬抬起头看他,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李广榆不再看他,走出家门,关上门。
嘭的一声。走道里是暂时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
他轻轻呼吸了一口气,勉力缓解眼眶的酸涩感。
一大把年纪。男人。父亲。所有这些理由,都让他不可以哭出来。
所以他咬紧牙根,坚持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 白赫的幸福周日
剩下的日子忽然好过了起来。自从知道周越要结婚后,夏彬变乖了许多,话也少了,做什么事总会偷眼瞟李广榆的脸色,也不闹着要李广榆出去陪他玩儿了。周一,李广榆上完课,走出教学楼,准备回到实验室拿个东西,远远便看到夏彬在楼下转悠。
“你干嘛呢?”
夏彬看到李广榆从其他地方走来很是惊讶,向他来路看了一眼,才道:“我以为你在里面呢。……快到下班时间了,准备等你一起回家。”
“哦……”李广榆上下打量夏彬,只见他仍穿着一身休闲装,也没带什么包,“出去玩了?”
“……也不算吧。”夏彬抬头看旁边的大楼,“就是在这学校里转了一圈,看看环境。”
就算他不说“我是特意来等你一起回去的”,李广榆也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对夏彬的这种温柔根本不想回应,只道“你在这里等我”,上楼取了东西,下来便默不作声的向家中走去。夏彬跟在他身边,也不说话。
在夏彬回国之前,李广榆收到了周越婚礼请柬。纯中式的红色请柬,扉页上贴着周越与新婚妻子的婚纱照,用竖式文字写着:
李广榆
台启
谨定于XX年XX月XX日(星期X)
为周越、萨拉 举办婚典喜筵
敬请光临
周越、萨拉
敬邀
李广榆在门口的信箱前看完请柬,重新将它塞回信封中,带回家里。周越说过他可以不去。不去便不去罢,其实,他真的没有那个勇气,也没有那个自信,可以在那样的场合撑多久。
碰巧,周越婚礼的那天,正是夏彬回国的日子。李广榆早就为他订好了机票,向同事借了一辆车,送他去机场。办完登机手续,夏彬转头看着李广榆。李广榆很不适应他的眼神,便扭头道:“都好了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小心。”
“等等啊。”夏彬低声道。李广榆站定了看他,只见他低下了头去,半天嘴唇才动了动:“我……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好受。”
那天他和周越的电话,夏彬在门口都听了去。李广榆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却仍只是木着脸,道:“我没什么。”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夏彬嘟囔了句,又道:“那什么,周越什么时候……”
“今天。”
“今天?!”夏彬吃了一惊,抬起头来认真看了看李广榆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有些沮丧的低下头去。“你……唉。”
李广榆静静的站着,视线平静的落在夏彬的身上,而夏彬指甲在裤缝上抠了半天,李广榆都看出他“对不起”的口型,大概是觉得这话已说过多遍,没什么意义,夏彬终究把话咽了回去,只道:“不论如何,我先回家去了。”
“哦。”
“我在家,我……等着你。”
“……”
李广榆看着夏彬的脸,缓缓道:“夏彬,有个事情我得先告诉你一声。”
“嗯?”
“我这边的实验项目应该快结束了,估计四月份的时候就会回来。”
夏彬睁大了眼看他,眼里都在发光:“真的!?你怎么都不早点告诉我!”
相对夏彬的喜形于色,李广榆显得冷静,甚至是冷漠。
“我和你说这个只是想告诉你一点,”他的视线透过眼镜盯着夏彬的眼睛,尽量想像一个父亲一样严肃。“我会回来,只是因为这个项目结束,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换而言之,我回不回来,其实和你没一点关系。”
李广榆说完,也不再看夏彬的脸色,低下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你赶紧进去吧,还有出境手续呢。”
为着李广榆那番话,夏彬在飞机上一眼未合。飞机像夸父一样追着太阳一路向西,天黑得很晚。入夜后,夏彬拥着毯子看飞机里昏暗的灯光,反复想着李广榆的那番话。以李广榆的作风,这应该算是很明确的拒绝了吧。不对,之前打自己耳光的时候,就拒绝的很彻底了。不过事到如今,思考“拒绝”这件事恐怕真的没有价值。不如说李广榆会答应才是天方夜谭。但是,不论如何,他的心,恐怕不会转向了。
那是他唯一愿意给予执着的事物。他的未来,只会为他而前进。
回国后没两天,学校就开学了,虽然课程对夏彬来说越来越难懂,但夏彬还是坚持着每天和白赫一起上下课,上自习。说来,他想起自己车祸后李广榆与白赫交谈的情景,就难免有些羡慕。白赫渐渐也习惯了自己的这个跟班,偶尔打电话和女朋友开玩笑,提起夏彬时都是说“你的情敌”。夏彬听了,也只能摇头笑笑。白赫改不掉的老毛病。
蒋余偶尔还是会打电话来,夏彬总是用几句朦胧的话糊弄过去,不肯与他见面。夏彬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只是对于蒋余,他总是觉得有些棘手,总想着能躲就躲。不知要躲到何时,他想着,总有一天蒋余会对他失去兴趣的吧。只是之前蒋余可以想着他三年,这次……不知道会有多久。
自从有了女朋友后,白赫周末就不上自习了。星期天,他一般都起个大早,在寝室看看书,等到李怜睡醒了,收拾好,给他打来电话,他便冲到校门口去恭候,然后两人一起去市区,逛商场,看电影,或是找家麦当劳,一坐就是一下午。
李怜是西北人,家在农村。这个略有些奇怪的名字,据说是不怎么识字的父亲去给她上户口,准备按她的小名“莲莲”上户,结果粗心的工作人员随便打了个同音字,她的名字便被这样不够郑重的改成了“李怜”。和很多的农村孩子一样,李怜没读过大学。对于家中境况并不好的她来说,念到高中已经是格外的优待了,因为成绩也一般,所以不等高中念完,她便主动辍学,来到松榆,在舅舅开的小饭馆里打工。两人也正是在那里认识的。李怜长得白净,圆脸,大眼睛,眉毛细长如月,即使是那些成天精心妆饰的女孩子,也不一定比这个成天在炒菜的油烟里穿梭的姑娘漂亮多少。大学男生们总是食色性也,有这样一个漂亮女服务员,就是为了去逗逗她,也愿意光顾她舅舅的小饭馆。只是这个被众多人觊觎的姑娘为何会跟了白赫,其实还和夏彬有关。
因为这家小饭馆,正是夏彬之前装醉打砸发酒疯的那家酒馆。
那时李怜吓得躲在厨房里不敢出来,对那个高个子男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白赫拉着夏彬来这家饭馆,李怜舅舅一家大小全部战战兢兢,便对那个高个子身边总是笑眯眯的男生多关注了几眼。白赫也是“食色性也”,在和李怜视线交错了无数次后,终于忍不住主动邀约。原本,李怜的舅舅管得紧,从不许外甥女和这些不靠谱的(?)大学生来往,只因白赫每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