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怀中的这个人更加重要。在偏离中心地场外绕圈之后,他们终于重新找回彼此。
午夜,顾辛靠在谢远森的肩膀上睡着了。
谢远森把外套披在他身上,注视着他安然的睡颜,内心复杂难辨。
后来才想到顾辛的手机上有GPS定位系统,之所以没有马上追过来,也是想给他一点时间调整心情,却没想到顾辛居然一走就是这么久,严重超出了谢远森预计的数值范围。这一次,他抱着“管你同不同意,我绑也要把你绑回来”的决心,本想一见面就把这个家伙剥皮拆骨,可到底还是舍不得。
爱情是什么是?这一命题对于习惯了凡事直来直往的谢远森来说或许过于艰深,不过渐渐地他也了解了,原来爱情就是一种心甘情愿。即使对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缺点,却还是愿意去包容去体谅;即使前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阻碍,却还是愿意咬牙将之一一翻越……
谢远森发现他曾对顾辛说的那句话并不完全准确,喜欢一个人不是他动动手指,自己就忍不住要扑上去,而是他连手指都不必动,自己就甘心把一切奉上。
他的性格决定了,要爱,就爱得不留一丝余地。
***
第二天下午火车到达Z市,顾辛和谢远森爬上出租车直奔Z大。
半路上经过超级市场的时候,谢远森突然开口要求司机停车,顾辛刚要跟着下去,却被一把塞了回来。
“干什么你?”
“我自己去,你先回家睡一会儿。”
“昨晚一夜没睡的那个是你吧?”
“少废话,”谢远森扶着车门,把气呼呼的脸探进来,“从今以后这个家,我做主!”
顾辛窒住,晃神间出租车已经开了出去。
那个混蛋说什么蠢话……
再次站到小公寓门前,离开了一个多月的顾辛简直觉得自己如同在外面游荡了一辈子那么漫长。
能够没有过多折损地共同回到感情的原点,真好。
把行李收拾妥当,又擦拭了一遍房间内积聚的灰尘,还来不及在沙发上坐稳,谢远森就提着大包小裹打开门走了进来。
顾辛回头问道:“你不是说要买地毯吗?我怎么到处都没看到啊。”
“那个啊,我想等你回来选颜色呢。”
“哦?”顾辛狡猾地眨眨眼睛,“这么说,这个家还是我做主?”
“没门!你太不定性,以后就乖乖听我的。”
“滚!”
谢远森却呵呵地笑了,“好久没听到你骂人了,感觉还挺痛快。”
“你有病!”顾辛把挂在脚尖上晃悠的拖鞋甩到他头上。
“今天的排骨不错,”谢远森照例不以为意,兴高采烈地蹲在地上翻看袋子里的东西,“我前一阵跟咱妈学了几样拿手菜式,有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待会儿做给你尝尝好不好吃。”
“咱妈?”顾辛怔怔地重复。
“对啊,有问题吗?摆平学校处分的那件事咱妈都告诉我了,你做了好事还不留名啊?”
“那算什么,又不是我的功劳……”
这时谢远森突然抬头,深深地凝视着顾辛,表情也变得格外郑重,“你出去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
“……找自己。”
“找到了吗?”
“找到了,带回来了。”
谢远森沉默了半晌,跟着就憨厚地笑了出来,“那就好。”
顾辛走过去,默默地从身后抱住他的腰,像小动物一样用头摩擦着他的后颈。
谢远森握住他环在腰间的手,没有说话。
“还爱我吗?”顾辛问。
“废话!”
“……我本来做好了心理准备,你有可能会不要我了。”
“我从来没想过不要你,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谢远森的声音猛地哽住。
“要的,我要的,一直都要,只要你。”顾辛一下又一下地亲吻他的肩膀,努力传达着自己的歉意与爱意,“对不起,还有,谢谢。”
谢远森不是个小气记恨的男人,也不愿纠缠于过去的打击与伤害。如果说那是他和顾辛所必须经历的一道关卡,那么他很高兴现在他们已经安然度过。
只要此时此刻所爱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想要珍惜的心情完整无缺地存放于心里,一切都不值得再计较。
谢远森回身面对顾辛,一本正经地确认道:“没有下一次了?”
“没有了,我保证。”
“你再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是不是很麻烦?”
“那还用说,简直麻烦得要命,”谢远森哼了哼,“不过我认了,我宁愿你来麻烦我,也好过看你去麻烦别的男人。”
“放心,你的麻烦我也会扛着,绝对义不容辞。”
“嗯。”
“所以,你家人的事情不必太着急,我们一起等到他们都接受的那天。”
“……嗯。”
两个人对视一笑,极有默契地把嘴唇贴向对方,同时收紧了手臂。
窗外,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了泛黄的老歌: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大家应该相互微笑,搂搂抱抱,这样就好……”
尾声
隔天一早谢远森就不见踪影,顾辛吃完厨房里准备好的面包和牛奶,去学校办理销假。
下午回到家,他刚一上三楼就看到坐在台阶上的谢远森,情景和两个月前的某天一模一样。
——谢远森鼻青脸肿地出现。
顾辛冷冷地瞪着他,没什么感情色彩地问道:“又打架了?”
谢远森笑得很灿烂,口中说的却是没头没脑的话:“顾辛,奖学金发下来了,不过我们大概不能去旅行了,要存起来作为下半年的学费。”
顾辛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都跟着起伏了几次,急急地追问:“你什么意思?”
“我跟我父母说了咱俩的事。”
“你……”顾辛扶住额头烦躁地挪动了几下脚步,“你怎么会这么冲动?”
谢远森舔舔干燥的嘴唇,把笑容扯得更大,“不是冲动,是我特地过去告诉他们的,本来还准备了演讲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笔记纸。
顾辛接过来一看,上面乱七八糟地写了一大篇,涂改的地方很多,看得出是反复修改过的。
“结果却没用上,我见到我爸的那一刻,突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直接跪在地上告诉他我爱你,爱你爱得快死了……然后他就动手揍我,我说得越凶他揍得越狠……最后我被我妈和我姐从地板上拖了出去……”
“……”
顾辛和谢远森长久而沉默地对峙着。
过了一会儿,顾辛茫然地发现对方的映像不知为何开始在自己的视野中来回跳动,呆了好半天才找到原因——原来是自己在颤抖,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无法分辨内心的准确情绪,他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有这样一个人近乎偏执地爱着自己,让他高兴得快要疯了……
“哎,你别哭,顾辛,你别哭!”谢远森慌乱地站起来,焦急却又束手无策。
“滚,孙子才哭呢。”顾辛甩开他,打开门走进房内。
从卧室的柜子里拎出医药箱,顾辛用棉棒替谢远森脸上的伤口消毒。由于心情的剧烈震荡,他的动作有些不受控制,弄得谢远森龇牙咧嘴地疼。
“……忍着点。”
“该死的,我叫你别哭了听到没有!”见顾辛的眼泪流个不停,谢远森抓狂般地大吼大叫。
对于他少见的粗暴态度,顾辛却只是紧紧地咬住牙关,“谢远森,你该知道你选择的是一条最不容易走的路。”
“什么叫容易?活着很困难,死却很容易,但人们都还是努力地生活,没有谁整天想着去死!”真是十足的谢远森式回答。
“你爱你的家人。”
“我也同样爱你!”
“你——”
“你总骂我傻,其实真正傻的那个人是你!我说过我早就摸透你了,你的眼睛、你的手指、甚至你的头发都在告诉我你爱我,只除了你那张言不由衷的嘴巴!”
顾辛一时之间居然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别、别胡扯!”
谢远森悻悻地哼了一声,“好了好了,我伤口一点也不疼,心倒是疼得要命。”他一边哄着顾辛,一边用大手笨拙地为他擦干眼泪。
“我们怎么总是在哭呢……”顾辛吸吸鼻子,有点懊恼地。
做一个感情丰富的人真是麻烦,伤心难过要哭,生病疼痛要哭,就连开心幸福都需要用泪水来为之充当证明……可尽管如此,与曾经冷漠麻木的人生相比,顾辛还是喜欢现在这一种,起码他可以确定自己活着,有血有泪地活着,淋漓尽致地爱着。
“没关系,把泪水哭完了,以后我们就只剩下笑容了。”
谢远森毫无道理的乐观论调让顾辛无奈地笑出来,他叹了口气,又问:“你何苦跟你父母讲呢?”
“要爱,就光明正大地爱,我不想你受委屈,也不想自己受委屈,”谢远森用分外坚定的语气,“你和家人,我一样都不放弃。”
非常奇怪地,这种天真到近乎于无知的誓言一旦被这个男人说出,就变成了好像可以实现的样子。
“麻烦的是我们以后的日子可要难过了,我父母应该不会再给我这个不孝子提供任何的生活资助了。”谢远森郁闷地拍拍光秃秃的地板,“地毯还没买呢。”
“钱算个屁,我家有的是,”顾辛轻飘飘地说道,有点调侃,也有点认真,“我养你啊。”
谢远森抬头定定地看住他,如同在下定某种决心,“我们谁的钱也不要,自己养活自己,怎么样?”他的眼睛那么亮,仿佛整个灵魂都起了火,“顾辛,你敢吗?”
顾辛怔了一秒钟,随即就缓缓地笑了。那个笑容在他习惯于保持平静的脸上一点一点地打开,宛如一朵傲慢盛放的花,“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顾辛不敢干的事!”
顾辛握住谢远森朝前递来的手,没有一丝犹豫。
他们在老旧的小公寓里做爱,被晚风掀起的窗帘已经褪色变黄,陈年的地板斑驳不堪,房间里最为昂贵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