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打算把那封信揉成一团丢掉的时候,看到了斯托克斯太太对贾丝明的评价:
最近,我们发现贾丝明变得不那么专心了。她一直是个肯下苦功夫做功课的孩子,但最近情况有点变糟了,一个例子就是她所做的有关二战的功课。复活节假期之后,她好像很高兴能在班级里站起来发言,告诉我们她所学到的关于避难者的信息。她说假期时家人出游所去的那个岛屿在二战期间人员全部被撤离了,连大人们都被强迫撤离。
老师温柔地指出孩子们不是从安格尔岛西撤离,而是被撤离到那里去,那个岛屿上满是从曼彻斯特和利物浦疏散过去的避难者,他们是来到了岛上,而不是离开那个岛屿。不幸的是,贾丝明变得非常沮丧。老师说她涨红了脸,叠起双臂,把头埋进去哭了起来。这个举动太不像以前的贾丝明了,我们都觉得很担心。我们最担心的不是她没能说出正确的历史事实,而是她过于在意自己的错误。我们很仔细地观察她,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其他事让她不开心,但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她好像不太愿意谈及在家里发生的事情。我们用尽办法也没能让她再次对假期的事畅所欲言。
罗伯特并没有分析自己孩子行为的习惯,但即便是他也看出了这件事完全不像是贾丝明的作为。她是一个吹毛求疵的孩子。他把信封放到床上,双手放到头下。她可能在想什么呢?贾丝明不可能弄错这个问题。他把苹果平板电脑拿过来打开,想一想,罗伯特,想一想。
“快点,快点。”他说出声来。为什么启动要这么长时间。当然了,这家破旅馆没有无线网络,他要依靠3G网络,这就更慢了。最后他终于打开了搜索引擎。
“二战期间的大撤离岛屿”他输入了这几个字。搜索结果出现在屏幕上,第一个搜出的结果是克里特岛,罗伯特排除了这一个。他们本来要去的是安格尔西岛,那就不可能跑去克里特岛,他们没有护照,而且那两个男孩也会说起飞行的经历。下一个搜素关键词是“被占领的海峡群岛”——这离家近了一点。根西岛撤走了所有的孩子,但也不可能是这一个,贾丝明也说到了大人。他继续看下去:“奥尔德尼岛当局没有跟英国政府直接沟通,建议撤离岛上全部人员,几乎所有人都撤离了。”
奥尔德尼岛,海峡群岛中的一个小岛屿,是英法之间海域里的一个小点。但为什么听起来如此熟悉?
罗伯特把平板电脑放到床上,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几个星期之前一个傍晚的事情。当时贾丝明有点奇怪,那一天他们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她表现得有点奇怪,他记不太清楚了。
是什么事情呢?他很确定是比利说了一些什么。他们当时在看一档野生动物的节目。罗伯特正在看报纸,当时比利突然说道:“看,贾兹,这是我们那个岛屿。”罗伯特抬头看了一眼电视屏幕,但很显然那不是“他们”的那个岛屿,沙滩上的沙子颜色太白了。
罗伯特猛地坐了起来,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他之前看安格尔西岛海滩上的沙子时,那些沙子颜色非常暗,一点也不像奥莉维亚用手提电脑上的摄像头给他展示的景象。他抬起膝盖,倾身向前,抱住双腿,把下巴靠了上去。那档节目讲的是什么呢,贾兹的反应又有什么不对劲呢?
他闭上眼睛,贾兹当时坐在他右边的沙发上,奥莉维亚坐在她的左边。当比利提到“我们的岛屿”时,他抬起眼睛看向电视屏幕,感觉贾丝明和她母亲互换了一个眼色,贾丝明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微微张开,但奥莉维亚轻轻推了她一下。他的目光从贾兹身上移到妻子身上。他记得妻子当时对他耳语了几句:“他是不是很可爱?他觉得每个岛屿都是安格尔西岛。也许我们要尽快带他去别的地方走走,让他知道还有别的沙滩,别的海岛。”他们当时还深情地对笑了一下,后来他就忘了这件事。直到如今。
那档节目到底讲的是什么鬼东西呢?该死的,当时他怎么就没有注意一下呢?不过是几个星期之前的事情。
他重新抓起平板电脑,登录英国广播公司的网站。他确定当时看的是英国广播公司的节目,他们一般会在新闻播完之后打开电视。当时一定是工作日,因为最近的每一个周末他都在布置那个新露台,一直忙到天黑。他四处搜索那个节目,“找到了”,他说道,咧开嘴露出笑容。他找到那个节目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浏览当时的节目列表。罗伯特可以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跳。他的手指徒劳地用力戳着屏幕,想要快点打开网页。
“就是这个——刺猬!”他怎么能忘了呢?弗雷迪还想要在花园里盖一个刺猬的窝呢,他依稀记得听到过他喋喋不休地跟奥莉维亚说这件事。
但这些并不是普通的刺猬,而是白色的刺猬。节目概要里提到,全英国能在野外找到这种刺猬的地方只有一个——奥尔德尼岛。
罗伯特把平板电脑推到一旁,双手枕在脑后躺了下去。他感觉丢掉了肩上的一个大包袱,心里一阵高兴。他知道她在哪里了。
今晚睡个好觉,亲爱的,因为到了明天,我就要去接你了。
36
当苏菲告诉我罗伯特的事情——他是谁,我们上大学的时候他是怎么一直跟着我们的——这些话仿佛点亮了我脑子里的一盏灯。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了,一些可怕的想法进入了脑海,我不能让这些想法变得更强烈,因为我知道自己隐藏不了情感。
我原本真以为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他来看我的公寓的那一天,在我的生活一片混乱的时候,他对我那么好。但原来一直以来他都认识我,知道我是谁,知道我和丹纳什在一起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苏菲跟我说有一个男人跟踪我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有听进去呢?我以为是她在夸大其词,而我也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存在,我眼里只有丹。
苏菲的洞察力比我好多了。她会观察别人,对此有强烈的喜好,并打算好好利用这一点来帮助自己发展事业。我决不会在一个派对或俱乐部的人群中发现罗伯特,但苏菲可以注意到那些只盯着一个方向看的人。我当初真应该听她的。
直到现在我才相信她的话,直到现在我才懂得回顾当时,看到当时摆在面前的事实,要是我当时注意到就好了。我怎么能忘了那个从酒吧独自回家的夜晚?自从和丹搬进公寓同居之后,我就经常走那一段路,路过一个公园的时候,我看见里面的秋千正在轻轻摆动,那是一个寒冷无风的夜晚,我当时很肯定自己被人跟踪了。我可以感觉到有一双炽热的眼睛正盯着我的后颈,我开始跑,不顾一切地往家里跑去。
我很肯定跟踪我的人就在身后,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越来越靠近。当一个黑影从一棵树后面走出来抓住我的时候,我感觉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那个人是丹。他回到家发现公寓里空无一人,于是出来找我。看到我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他就想去沿途查看每一条车道,看看跟踪我的人是不是藏在哪里。但我太害怕了,只想回家去。他在我身后的阴暗街道上没有发现任何人,最后我们就以为这完全是我的臆想。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在晚上独自走回家过。
那个人会不会是罗伯特?或者也可能只是一个躲在公园树丛里的性变态。反正我是无从得知了。
罗伯特在我开始出售公寓的第一天就来看,这是不是巧合?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这完全就是他接近我的计划的一部分。
我已经在这个男人身边躺了几年了。他了解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但一直以来,他都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当苏菲把她记得的事情全都告诉我之后,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上来,我开始认清事实。我觉得心里一阵憋闷,向上帝祈祷希望自己不要病倒——我无法停止去想我那两个漂亮幼小的儿子。我怎么能希望自己从未见过罗伯特呢?那样的话他们就不会出生了。
我要离开他。我们在一起的全部生活都是一个谎言,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他对我的那些威胁。如果还有一线逃跑的希望,那我就要认真地计划,没有钱和自由的情况下,这件事并不那么容易做到。
但我们做到了。我们到了这里,我们安全了。谢天谢地。
这一年半真让人心惊胆战。我无时无刻不感到害怕。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演戏,但为了孩子们,我要学会。每一天都要面对罗伯特,跟他一起吃饭,喝同一瓶酒,一直都要表现得好像这个男人是我的救世主一样可真是糟透了,但那些夜晚……我不知道他抱着我、抚摸我还希望得到我的回应时,我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感谢上帝,做爱的时候我坚持说喜欢关掉灯——自从发现卧室里藏了一个摄像头之后我就坚持这一点。我跟罗伯特解释我觉得这样更有情调。想到他会回放我们的动作,也许还会对我的表情进行分析,我就感到很恶心。我确信一点,如果他能回放,他一定会研究我脸上的表情,并发现少了点什么。
实际上,我总是忍不住哭泣。眼泪会不停地从眼里掉下来,要是让罗伯特感觉到我脸上的泪水,我就要假装这是愉悦的泪水。触摸他裸露的身体让我觉得反感,觉得他的皮肤是一张蛇皮,我无法将这个想法从脑海里抹去。
但我要让罗伯特相信我,让他以为他对孩子们做的小试验已经给了我一个教训,因为我敢肯定,只要让他窥见一点点我的真实想法,他就会第二次把孩子们从我身边带走,而这一次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37
罗伯特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已经做了调查,根据看到的资料,奥莉维亚选择的岛屿是一个和平安宁、犯罪率低的世界,那无疑是个非常适合她的地方。
他必须承认,她的这次逃离绝不是一时冲动的决定,一定经过了一段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