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算在可预见的未来都待在曼彻斯特,既然钱不是问题,他就决定买一栋房子。这房子给他一个人住是太大了,但他一见到就爱上了。这是在曼彻斯特南部的一栋红砖半独立式住宅,有一种不同寻常的爱德华七世时代的风格,从一开始就吸引了他。房间很宽敞,天花板很高,客厅的两扇凸窗还保留着原先的彩绘玻璃,前面还有拱形装饰。门厅大得足以放下他的办公桌,还带有一个小壁炉,让这里成为一个温暖舒适的工作场所。两个矮书架上塞满了各种著名小说,而门口条纹状的地板上铺着色彩鲜艳的地毯,让人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他打开前门跨进房间,感觉紧绷的四肢放松了下来。他把公文包和钥匙放到桌子上,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朝厨房走去。这是一个晴好的六月傍晚,外面天还亮着,于是他抓起一瓶冰啤走到了花园。
汤姆不是很喜欢园艺,内心深处,他觉得今后可能会对种植水果和蔬菜感兴趣,但仅仅是为了拿来做菜。他付钱请了一个园丁来全权管理,这令人羞愧,却是必要的。如果他不走捷径,每天下班以后就都要拿着割草机和除草叉干活,那样他就没时间陪露西或利奥了。
汤姆站着环顾被修整得十分漂亮的花圃,想起柴郡小屋被非法入侵的事,还想到了杰克。如果没有杰克,他绝不可能有钱买下这栋房子或是柴郡的那栋房子,而且还得供养似乎觉得自己毫无义务去上班以维持生计的前妻。有时候他在想,如果没有杰克的钱,该如何应对这一切,但如果能换回哥哥,他很乐意住在客卧两用出租屋里。
但汤姆无法想象的是,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得到杰克的资料,他已经过世四年了。汤姆刚刚才从律师办公室取回那些资料,本打算在休年假的时候翻阅,但那段假期提前结束了,他意外地得到了在曼彻斯特担任总督察的工作,所以没时间去看资料。据律师说,杰克的房产状况良好,而这些又仅仅是个人资料,所以并不那么紧急。
脑海里突然冒出一段回忆。杰克去世时,他的女朋友曾试图宣称她是巨额财产的合法继承人。杰克的遗嘱很明确地说明他的钱是要留给汤姆的,他女朋友梅丽莎曾来争夺过这份财产,但失败了。她跟杰克在一起才约六个月,看起来很不像杰克会选中的人。杰克是一个有点发疯的天才,需要一个安宁平静的环境。梅丽莎让汤姆想到了缅甸猫——性感,美丽,喵喵地叫着,蹭着你,急切渴望着关爱,直到她被惹恼了,才露出一口毒牙。实际上,汤姆记得他曾问过杰克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在遇见梅丽莎之前,杰克曾经和一个叫艾玛的女人保持了几年的恋爱关系。艾玛跟梅丽莎是两个极端,她的笑容可以点亮整个房间。他们之间的关系曾经看起来坚不可摧,后来他似乎突然间失了魂魄。
当遗嘱的条款被公布的时候,梅丽莎来争夺杰克的钱,但失败了。她说即使不能得到那笔钱,也想得到杰克的某些东西,并向律师申请把杰克的资料给她。律师拒绝了她,汤姆也把这件事彻底忘了,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不知什么原因,汤姆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史蒂夫?我是汤姆·道格拉斯。很抱歉打扰你,我想请你帮个忙。”
汤姆让史蒂夫回到小屋里,从藏钥匙的地方取出备用钥匙,把所有资料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就是有这种感觉。这个案子一结束,他就要投入该花的时间去翻阅那些资料了。
汤姆答应史蒂夫近期找个时间出去喝一杯,然后挂断电话,把关于杰克资料的所有思绪都抛到脑后。他要开始工作了。一整天他都在为跟奥莉维亚·布鲁克斯的父母之死有关的事情而烦恼。他走到大厅里拿起公文包,把里面的文件拿了出来。
46
医生建议苏菲的母亲在医院里再住一天时,苏菲松了一口气。她有很多事要做,如果把母亲单独留在家里,她会非常不放心,那个可怜的女人可能从此以后都会生活在恐惧中。
苏菲叫了一家安防公司来家里,他们建议在她母亲的床边安装一个应急报警器,还要把耶鲁电子锁换成五级的,这样苏菲出门的时候就可以确保门是安全的,至少如果罗伯特·布鲁克斯再来拜访,也会遇到一些阻碍。
但苏菲觉得他不会再来了,他是一个有任务的人。苏菲希望丽芙很好地掩盖了自己的行踪,运气好的话,她可以永远躲开罗伯特。丽芙无法再回到没有任何自由的生活里,在那样的生活里,每一天的每一分钟都被一个疯狂到会通过构思和计谋把她留在身边的男人密切观察着。罗伯特看起来也是一个会使用暴力的男人,虽然目前为止苏菲还没有发现他曾动过奥莉维亚一根汗毛,只是还没有而已。
与此同时,苏菲还有几件事要做,其中之一就是要给一些人提供的服务支付报酬。她已经付清了用林恩·梅多斯的名字制作假证件的那一部分费用,是货到付款的。但那些视频不一样,它们是通过远程编辑上传的。
苏菲想不出她会出于什么原因被发现或被人认出来,但在曼彻斯特刚刚复兴的北区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前行时,她一反常态,紧张无比,不时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上几眼。不知为何,这条小巷子似乎在重建过程中被遗忘了,缺少了周边地区那种令人兴奋、富有创造性的氛围。她并不是喜欢幻想的人,但总觉得那些黑暗的玻璃窗后似乎潜伏着一张张苍白的脸孔,正看着她,想知道她来这里做什么。夜幕刚刚降临,这里并不是久留之地——特别是在她并不适合打斗的情况下。她瘸得很厉害,对任何想找人打架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很容易对付的目标。
她走近一扇暗棕色的门,门上的旧漆已经剥落,墙上只有一个门铃,没有名字。她按下门铃等着。
似乎过了很漫长的三十秒钟,她听到一阵嗡嗡的响声,然后咔嗒一声,门打开了。没有人叫她报上名字,但她知道自己正被监视着。斯图亚特在确认来人的安全性之前不会放任何人进去。
她艰难地走上两段黑暗的水泥楼梯,每走一步,那条伤腿上被刺中的伤口的疼痛似乎都会直接传导到头上来。罗伯特·布鲁克斯这个王八蛋,该死的怪胎。走到楼梯顶上时,她停下来调整了一下呼吸。让她精疲力竭的不是这一段爬楼运动,而是疼痛。汗水从前额滴落下来,她恼火地为自己的脆弱咂了咂嘴,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把脸颊擦干。
恢复过来后,她推开了另一扇门,来到斯图亚特幽暗的工作室。尽管楼道已经很暗了,这里的黑暗程度又提升了一级,唯一的光线来自被斯图亚特的脑袋挡住了一部分的显示器。他没有转过头。“钱带来了?”他问道,手里还在继续转动编辑仪器的控制器。
“我来这里还能为别的事?”她也用同样轻蔑的语气回答道。
她继续朝房间里面走去,可以看到斯图亚特那被闪烁的屏幕照亮的脸。那双大而突出的眼睛像是要从头上瞪出来似的,那是他身上唯一大的地方。他就像一根小树枝一般瘦弱,脑袋像一个倒三角形——上面宽宽的好用来安放眼睛,向下越来越窄,延伸到尖尖的下巴和紧闭的嘴。油腻的头发耷拉在宽大的前额上,还有一部分像女孩子一般被夹到耳后。他一只手转动着控制器,另一只手则抠弄着下巴上一颗看起来令人恼火的青春痘。
斯图亚特是最顶尖的,苏菲很肯定他绝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被要求做的事。他在女王陛下监狱外的生活要依靠他的守口如瓶,因为他落在苏菲手上的把柄要远多于他所掌握的她的。苏菲本可以迫使他免费为她做这件事,但那样他有可能会在做事的时候设下陷阱,而且付钱给他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靠在墙上,让那条受伤的腿不承受重量,看着他施展魔法。虽然他是一个完全不吸引人的讨厌鬼,但她还是被他的技巧迷住了。他可以准确地选出需要的地方进行完美的编辑,而且速度之快让她屏住了呼吸。
“你做得很好,斯图。很完美。”
“当然。”他回答道,眼睛根本没有离开屏幕。
“你觉得警察要用多长时间才会发现?”
“这完全取决于他们是否找到了厉害的人来处理。他们当中有些人非常机灵,有些人完全就是饭桶,就算把东西塞进他们的屁眼,也发现不了明显的不对劲。”
“嗯,我想我们只能等着看了。”苏菲回答道,心里却想这些视频必须起作用。
“我必须得说,有的人真是非常聪明。”斯图亚特说道。
“怎么这么说?”
“那一组镜头里有很多细微的东西。那个水仙花瓶是个启发,它不在屏幕正中间——不是那么明显——但确实在那里,一个专注的聪明人是会发现的。第二天花就不见了,第三天它们又在同样的地方出现了。还有那些衣服——即便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做剪辑的女孩,我相信也会在很多地方犯错,更不要说是之前从没做过这种事情的人了。”
“也许是买了《教傻瓜学剪辑》之类的书吧。”苏菲轻蔑地说道,靠着墙撑起身子。
斯图亚特转过头看着她,用好奇的语气问道:“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我他妈的不知道。我是瞎说的,你这个笨蛋。”苏菲嘟囔道,“不管怎样,天才,这是给你的钱,全在这里了,还有一点额外的奖金,因为你干得真是漂亮。”
苏菲把一个信封放到桌子上,同时把桌上的纸盒推到一边,盒子里装有一块看起来至少已经放了一天的比萨。她特别小心地没有动那些半满的咖啡杯。她曾经动过一次,招来了斯图亚特的大喊大叫。如果她把什么液体洒到了他那珍贵的仪器上,她敢肯定自己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给马克付钱了吗?”斯图亚特头也不抬地问道,“我把熟人介绍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