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感叹却是李鸿章发自肺腑的,有了以朝鲜银行为依托的一系列金融机构作为支持。唐浩然得以顺利地筹集到巨额的战费。而相比之下,地大物博的大清搜肠刮肚地敛税,拆东补西地挪款。
“朝鲜虽地狭且民贫,有西法银行,故兵饷万万,皆借本国民债,无俟外求。我大清国虽地大而民富而无银行,以官力借民债,虽数百万亦吃力。”
李鸿章发出这一声音感叹后,奕訢沉默了好一会,随后方才感叹道。
“若论通晓西学,这国朝上下未有出唐子然其左者,只可惜,此人未受国朝教化,朝廷不外稍加斥责,其便心怀积怨,起兵作乱,实在是……可惜!”
奕訢在提到唐浩然时,在惋惜中表示失望,似乎并未因其行而心生恼意,可任何都知道,这不过是在试探,可他却未曾想到,他的试探听在李鸿章的耳中,却使得他心下不禁长叹一声。
“确实可惜!此人之才不能为国朝之用,实在是可惜至极!”
李鸿章则是微微一笑,谈起唐浩然于朝鲜创办洋务,短短两年间所取得了的成就,同时又谈起了唐子然如何与京官结怨——其鲜少送银钱于京官,为此那些人自然不惜力的言攻于其,而以唐子然的脾气,被人这般一般,他的那三分土性上头后,自然要清君侧了。
看似简单的应对,可却听得奕訢心下咯噔一声,以至于看着李鸿章长达数秒都未曾说出话来,难道说,他李鸿章……
若是说先前谈论银行还算是朝政的话,那么现在两人却是真正进入了正题,心下寻思着,奕訢便继续说道。
“哦,原来唐浩然今日所行皆是与言官之间的恩怨!”
奕訢的面上全是如梦初醒似的神态,而后他又看着李鸿章说道。
“可我听人说,这唐浩然统监朝鲜后,其心思明,表面是为巩固藩蓠,实则却因其早怀逆心,且有人言称,其父实则为发匪余孽,其于朝鲜所行所为,无不是为造反!”
奕訢的这一句“听说”,实际上是在告诉李鸿章,在唐浩然的问题的上,朝廷是不可能做出让步的,至于其它问题,大家还有谈的余地。
“老中堂,咱这大清国的江山,可是当年曾文正公和老中堂您好不容易保下的!”
恰在这会载澄则于一旁插话说道。
“老中堂您自然也不会容旁人造咱大清国的反不是!”
“这是自然!”
李鸿章一抱拳说道。
“鸿章世受朝廷重恩,自当忠君报国!”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可听在奕訢耳中,却知道李鸿章是在和他打哈哈,虽说对于这阵子八督在干,他并不清楚,可地方上的满臣却接连密报朝廷,地方督抚无不互相串联,大有沆瀣一气之势,而带头的是谁?
除去李鸿章,还能是谁?
纵是心里有数,奕訢却不得不装作不知,现在的大清国不是百年前的大清国,对于如李鸿章之流疆吏汉臣,全无任何钳制之能,过去靠的是朝廷那后一点脸面以及汉臣自己的忠君之心去维持这个平衡,可这一切,现在都被他唐浩然打破了。
这唐浩然着实……该杀!
“然言朝国朝之事,纵是鸿章亦已难为!”
话峰微微一转,言语推切李鸿章看着恭王说道。
“国朝之事,稍为更变,则言官肆口参之,西北回乱,俄人涉之,方才始设电报;自法之役,始设海军。其后平静一二年,便又有言官参之更变之事,如此谋国者敢以从事之?”
李鸿章引事说事,直接扯到了言官的身上,奕訢的心底越发的暗叫起不妙来,于是便苦笑道。
“言官阻事,本王又岂是不知?”
那些年主持总理衙门时,奕訢自己也未少受言官弹劾,甚至“甲申易枢”正百太后借口言官弹劾,方才对他下的手,这言官空谈确实误国误事,但……
“但,这毕竟是祖宗之制不是!”
奕訢试图为言官们开脱着,与其说是为言官开脱,倒不如说是在想方设法的保着朝廷的脸面。
“再说,如若言官无据而弹,这责自在言官,朝廷到最后也是会给大家作主的,如老中堂一般,忠心为国朝办事的,朝廷焉能不知?又岂能容他人胡乱弹劾?”
可每一次无不是小心翼翼,无不是诚惶诚恐,对于朝廷来说,那言官的弹劾便是他们拿捏地方疆吏的手段之一,这言官是祖制……就如同每年靡费数千万“经世之兵”八旗与绿营一般,两者除去靡费数千万外,又有何用处?
或是在过去,李鸿章或许会一笑了之,甚至连提也不提,可这一次他却与过去有所不同,他之所以来京城,就是为了开一个头,今天晚上,其它七位总督的电报就会从电报局送往军机处,而那电报,实际上在他来京前就已经发到了天津,只不过天津未曾“转发”,换句话来说被“暂扣”了。
之所以会“暂扣”那七份电报,实际上却是为了给李鸿章亲自向朝宫廷表明汉臣疆吏心思的机会,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吗?
“议政王大臣会议亦是我大清之祖制!”
几乎在李鸿章的声音落下的瞬间,筷子便猛的从载澄的手中跌落了,不过三十出头的他那曾想过李鸿章竟然道出这句话来,任谁也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八王议政”,所谓的议政王大臣会议实际上就是“八王议政”。
从顺治爷那会到雍正爷,为了取缔这个“议政王大臣会议”,可谓是用尽了一切法子,就那也是用了一百多年方才废掉这个“祖制”,现在,他李鸿章提及此事,又是为何?
“此制已废,断不容再提!”
奕訢沉着脸,他盯着李鸿章,心底暗自敲着鼓,难道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王爷,当初我大清国一统天下,用兵频繁,军情险急,若无议政王大臣会议又焉有我大清?今日值此三千年未有之变局,我大清自当思变,以……”
李鸿章的话只让奕訢脸色越来越沉,他知道,眼前的李鸿章已经做出了选择,或者说汉臣已经做出了选择,虽是如此,他依然尽可能的试图挽回这一切,他知道,对方所图的绝不是恢复“议政王大臣会议”的“祖制”,那是满洲人的“祖制”,可不是汉人的“祖制”,他要的恐怕是“议政大臣”,而这“议政大臣”又将由谁任之?如当年的议政王一般,恐怕非“天下八督莫属”。
“今已有军机处,凡军国大事,皆由军机处决之,如若……”
不待奕訢把话说完,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经方则于一旁适时的插了一句。
“王爷,那以军机处之贤能又何解当前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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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手腕(第一更,求月票)
一场连绵数日的大雨,将北京城的空气洗得干干净净,清清亮亮的,只令那到了夏日便臭不可闻的空气中难得的带着些清爽,全不见夏日的闷燥与刺鼻的臭味。
而就在这清爽的天气里,李鸿章进到了宫里,没有去见皇上的,先前内奏事处已传懿旨:太后召见李鸿章与恭王。在宁寿宫外,两人匆匆见面,谈不到几句话,已经“叫起”了。不过实际上两人根本也谈不了,而且昨个李鸿章透露出那句话后,还不待恭王做出反应,那边军机处便接到了其它七督的电报。
那几份电报的到来,给恭王造成的打击,甚至不逊于李鸿章话里透出的意思,纵是精明如恭王在接到电报后,顿时也都有了想要归山的念头,之所以会生出这种念头来,却是因为七督的电报里虽说皆未明说要“八督议政”,可那电报里的意思,却是在逼着朝廷表态,逼着朝廷让权与地方,与总督们议政。
这不,昨个他与一干王公在宫里头呆了三四个钟头,饶是平素眼睛一转便生出几个主意来的恭王,昨天也是没了主意,可再没主意,这李鸿章都要见,他可是八督之首,甚至恭王相信,这七督的电报之所以在他前脚来,后脚到怕还是出自他的安排,换句话来说,唐浩然或许开了一个头,但李鸿章这“弃主之人”却把这戏唱了下去。
虽说明知道李鸿章的打算,可无论是恭王也好、醇王也罢,纵是慈禧也没人敢提“擒贼先擒王”之类的话语。反倒是如丧考妣主张安抚。有些道理谁都明白。若是他们当真擒了李鸿章。这大清国不出两日必定亡国,且不说叶志超会如当年吴三桂一般放唐逆进关,就是天津等地的淮军便能攻下这京城来。
而在另一方面,每一个人都非常清楚,这朝廷的将来完全存于李鸿章的一念之间,过去朝廷一念能夺其官位,而现在,李鸿章一念却能存废大清。地位的转变着实让恭王等人心有不甘,但纵是不甘又能如何?现在大清国除了靠李鸿章,谁也靠不上。
进殿先看慈禧太后的脸色,黄纱屏掩映之下,不甚分明,只听得慈禧太后微微咳嗽,声音发哑而低,李鸿章凝神静听着,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当真如过去一般有着屏营战兢之感。可在内心里。李鸿章却发现自己的心态却与过去截然不同,过去每每入宫当真是忧心忡忡。而此时入宫,虽有战兢之感,但又倍觉轻松,似乎这战兢之感完全只是长久以来的习惯而已。
想通这点后,已经由“臣子”迈向“权臣”的李鸿章那因年岁和习惯而微微躬起的脊梁也不禁挺了起来。
这一幕未尝一丝不落的落在慈禧的眼中,不过她倒是没有恼,反倒变得更加冷静了,把持朝政这么多年的她又岂不知这个时候恼也好怒也罢,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眼下最当紧的是把李鸿章拉回来。
“现在国事艰难,多亏了李鸿章您,这祖宗留下的江山才不至从我这孤儿寡母的手里丢了。”
慈禧太后一开口,便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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