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权话说的倒是滴水不露,而听着他的这番话,桑治平只是不以为意的一笑,这话出自张权的口中倒是不至让人觉得奇怪,实际上张权做事从来都是如此,不过于桑治平看来,其如此这般总太过虚假或者说太过刻意了,一直以来,在桑治平看来,这位大公子……有些聪明过头了,也就是自以为聪明。
“平叔,以您看来,其是否有可能与李氏决裂?”
此次之所以前往仁川,张权是奉父命而为,为的是与他唐子然联络,进面避免这“议政大臣”中李氏一家独大之局。
“决裂?”
诧异的反问一声,桑治平摇头说道。
“贤侄,李唐决裂,至少暂时并不可能,两人互有所需,互有所助,其间利害又岂容两人决裂,我等此次前往仁川所为的,却是对其表以支持,以为他日之用!”
虽说对唐浩然欣赏有加,但作为张之洞的幕僚,桑治平仍然竭尽全力为其出谋划策,而引唐为援则是其在离开张幕前,为其作的最后几点谋划,眼下这地方八督虽看似风光,但论及实力无人能出李鸿章之左,纵是张之洞实际亦与其相差甚远,甚至可以说完全不在一个级别。
而桑治平又岂看不出,八督议政不过是大局将启的开始,自此之后,朝廷虽在但权威尽失,地方八督代之中枢、夺中枢之权只是时间问题,未来是乱局亦或是大势,绝不是桑治平所能窥知,亦非他所愿睹。
甚至正因如此,他才会萌生退心,不过出于对东主的忠诚,他依然为东主尽着自己的那一份力,通过对唐子然的支持,换取其对李鸿章的牵制,进而避免其一家独大之局。而以其本心而言,他更希望通过这种互相牵制,避免一家独大,进而使各方皆有顾虑,从而避免他日兵祸,对于桑治平而言,这或许是他能为百姓做到的最后一件事了,毕竟兵祸一起,遭罪的还是百姓。
“虽说唐氏之朝鲜军,此番于关外全无敌手,纵是淮军精锐亦难敌其一击,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加之李氏手中亦有北洋水师,其实力纵是唐氏手握精锐朝鲜军亦难望其项背……”
朝鲜军,尽管在报纸上、口语中,对唐浩然的驻朝军皆称之为“朝鲜军”,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表明其是“朝鲜军”而非“中国军”,可谁都知道,这不过只是一个称谓,甚至相比于八旗,“驻朝军”的官兵大都来自山东、河北等关内省份,至于“朝鲜军”不过只是官府的“离间”之词。
而桑治平在说话时言必称“朝鲜军”,而非依其官定“驻扎朝鲜新建陆军”的名称称其为“驻朝军”,亦是出于这一考虑。借“朝鲜军”之名扬其“非华”。实际上。这亦是朝廷称其为“朝鲜逆军”的原因。
对于桑治平而言,他称其为“朝鲜军”未偿不是想打着将其定于“外藩”的小算盘,这种心思有时回响起来,甚至就连他亦觉得好笑,这“朝鲜军”多少从官长到兵丁皆是中国之人,而那皇帝和旗人呢?他们可从没把自己当成中国人。不也照样主中国两百余年。
“既然如此,那为何我们还要往仁川去?”
既然他唐浩然不能与李鸿章决裂,又为何要去仁川。甚至还欲送一场大富贵与唐浩然。想到父亲拿出的“筹码”,张权顿时便觉有些不值,甚至忍不住在心里想着,父亲该不会是让眼前的桑治平给蒙骗了吧,毕竟这桑治平欣赏唐子然,于整个武昌都是不秘密!
不过这话张权也仅只是在心底一闪即过,他清楚的知道在父亲心中,桑治平的地位,就在朝廷下旨“议政”之后,其便以“老迈”为由请求离府还乡。而父亲可是好言相求,其方才同意于府中呆至岁末。若是他把怀疑其品性的话说出去,没准回到武昌,父亲第一件事就是拿他行家法。
“因为以北洋之强,国内能与其抗之的,唯有唐子然的朝鲜军,”
桑治平的话瞧着似有些自相矛盾,可实际上,这正是这自相矛盾使得李鸿章才会对唐浩然那艘的忌惮,亦正因如此,桑治平才会游说张之洞支持唐浩然,进而借唐抑李。
“唐子然的朝鲜军,强于陆师,弱于水师,北洋之势举国无人可敌,而朝鲜军之强亦是举国无人可挡,我等深知此理,李合肥又岂不知此理?”
话声略微压低后,桑治平看着张权反问道。
“所以,咱们才需要去仁川,这一次去仁川可不仅仅只是同他唐浩然见上一面,贤侄,这一次……”
话声稍顿,桑治平最后突然视线投向远处,沉默良久之后,方才开口说道。
“咱们可是要找他帮忙的!”
说到这,桑治平不禁一笑,是啊,这次去仁川可不正是找唐浩然帮忙的吗?
船在海风中稳稳地前行,俩人都是手扶着栏杆,月光照着桑治平的身上,都能看到那满是皱纹面上,略带着一丝忧色,那些许忧色,许是只有他自己方才知道原因。古之驱虎吞狼不为反噬的又有几人?
心思这般沉着,那轮船却继续往着仁川驶去,此时那凉凉的海风却无法吹去桑治平等人内心的忧燥……
黑色的柏油路上,西式的马车在洋马的拉动下“哒哒”地驶过马路;从车厢中一个清人打扮的青年乘客从中中间探出身子来;那青年的脸上全是惊讶之色,尽管并不愿意承认,来到朝鲜不过一天的功夫,便给了的张权一行人太多的冲击,昨天夜间抵达仁川港时,灯火通明的仁川让他们终于知道了是不夜城,道路两侧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将黑夜照成白昼,于城中驶过的不要马拉的电车,更是让他们啧啧称奇。
早晨踏上火车后,不过只是一个钟头,便抵达了汉城车站,而车站通往汉城的道路更是平整非常,怕就是总督衙门里的路也没有这般的平坦。
“这唐子然,到是舍得在路上下本!”
心下暗自惊叹一声,瞧着路边大兴土木的工地,张权轻蔑之余反倒是好奇起来,这唐子然究竟有本事,能令这国贫民瘠的外藩朝鲜,在短短两年变了副模样,那仁川繁华不逊上海,而这汉城又隐隐带着一番繁华气象,至少这通往火车站的道路两侧,尽是一派大兴土木的热闹模样。
不过工地后方那低矮半塌的茅草屋,却又将这个地方最真实的一面显露出来,再靠近些,汉城那破旧的长满荒草的城墙映入了张权的眼中,瞧着那破旧的城墙,张权像是找到了佐证似的,那唇间的轻蔑反倒更浓了。
在这轻蔑与好奇间,马车缓缓的驶进了汉城,沿着那条宽阔的慕华街往着统监府的方向行驶着,这慕华街是汉城的主街,经“市街改正”之后。这街道已经不见了旧时的狭窄。而警察的巡视、路工的打扫使得街道全不见旧时的脏乱。甚至就连同这空气中曾经的恶臭也已经从这座城市消失。
对于初来汉城的桑治平、张权一行,无不是诧异的瞧着这街道,无论是路灯亦或是靠右前行的路人还有那偶尔吹着哨子维持秩序的警察,总让他们倍觉新奇,而街道的整洁更是超乎他们的意料。
“嘟……”
在警察的吹响的哨声中,行人、马车无不是有序的于路上行走着,当然若是说不和谐恐怕就是的那些擅闯不守规矩的人,总会遭到警察用手中竹棍的抽打。不过对此,桑治平倒是不觉有异,和大多数读书人的看法相同,于其看来,百姓不守规矩就是得用棍棒令其懂得规矩,无论是千年习惯亦或是百姓的秉性皆是如此,
“子然治理地方,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瞧着整洁的街道,桑治平于心底连连赞同一声,尽管仁川比之汉城更繁华、洁净。但于其看来,仁川如上海租界一般。新城自然有其新象,而这汉城却与仁川不同,这是朝鲜国都,而唐子然能将这整治如此,自然可见其理政之长。
相比之下地处江南的武昌便落了下着,和此时国内的城市一般,城内道路两侧专门留有土坑,供人解决“燃眉之急”。武昌城内到处可见背对人群“方便”的男子,以至每至夏日整个武昌城都成了厕所,臭气熏天,甚至过去唐子然在武昌时,曾专门提及此事,甚至在其主持禁烟局后还言称待到时机成熟时,一定要着手把此事处理好,当初他的想法,今天却在汉城变成了现实。
“不过只是习法西洋罢了,汉口租界不也是如此这般整洁嘛,我看无外设立规矩,加以巡捕处罚罢了!”
张权显然有些不太服气轻语一声,尽管他一直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但每每想到那个比他还年青的唐子然,多少总有些不服,总有那么一点较量之心。
对其的心思,桑治平自然非常清楚,不过他并没有点破,没点破的原因倒也简单,年青人嘛,总是会有一番比较之心,这天底下有几人能如唐子然一般。
“嗯,贤侄,既然如此,我看,这警察亦可引用于武昌,非但平时能用于卫生治安维持,而且战时……听说……”
话声稍顿,生怕张权会觉得自己轻视于其的桑治平又补充道。
“此次朝鲜军中半数之兵出于警察,其平日为捕,战时为兵,也就是子然能想得此策,待到回武昌后,贤侄不妨向香帅请令,建立湖北警察,以助大人之力!”
一番苦心婆心的话语传到张权的耳中,他于心底稍加思索,多年来一直以谦逊示人的他,被其这般一点,那心底的不服之意顿时为之一散,立即明白了桑治平的话间深意,
连忙转身鞠谢道。
“多谢平叔点拔,小子明白了,这唐子然确有其过人之处,想来此次父亲令我来朝鲜,亦是想让我明白,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既然其有过人之处,理应向其学之!”
当真不愧是香涛的儿子!
心下暗自长叹口气,张权或许没有学着张之洞的为人处事之道,这行事之风却学了个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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