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太婆忽然放声大笑道:“汶姑娘,你说老身会不敢打他么?”
那红衣姑娘清脆的答道:“那姥姥为什么还不动手?”
那老太婆双目一翻道:“他要是你竹哥哥的朋友,我们打了他,将来怎样向你竹哥哥交待。”
红衣姑娘一愕,向铁英奇叱声道:“喂,你认不认识回春秀才沈竹轩?”
铁英奇道:“在下与沈兄萍水相逢,却是一见如故,这匹墨驹就是他借给在下乘骑的。”
那红衣姑娘一听铁英奇和沈竹轩竟然是朋友,当时态度全变,满面春风地道:“另外一匹墨龙驹是不是他托你带来,送给我的?”
铁英奇道:“另一匹墨龙驹,是一位黄袍老人送给在下的。”
红衣姑娘又道:“你认识黄袍老人?”
铁英奇摇摇头道:“在下与他老人家素不相识?”
红衣姑娘紧逼问道:“你们既然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要将墨龙驹送给你?”
铁英奇觉得那黄袍老人强送他墨龙驹的理由,实在勉强得不成其理由,怎能说得出口,只好苦笑道:“在下无法为那黄袍老人回答姑娘这句话。”
那红衣姑娘柳眉突然一挑,又寒起了脸道:“胡说,我向他老人家要了几年,他老人家小气的要命,不肯送给我,他会平白无故的将墨龙驹送给你么?真是天大的笑话,快说,你到底是谁?前来梵净山何事?如果你再油嘴滑调,莫怪姑娘对你不客气了。”
铁英奇大是恼火,心忖:“她这对人的态度,已够不客气了。”正要发作,忽又想起生命垂危百灵仙子苏梅苓,是否仍有回生希望,完全寄托在阎罗恨郭竞天身土,自己这时寻人要紧,实不应该找闲气,横生枝节,此念一生,不由火气尽消,忍气吞声,道:“在下乃是前来相求阎罗恨郭竞天老前辈清修之所,如肯相告,在下感激不尽。”
那红衣姑娘忽然笑得花枝招展地道:“哈哈,你要找阎罗恨郭老前辈!姥姥,你相信他话么?”
那老太婆也是听得忍不住笑了一声,接着便皱起鸡皮老脸道:“他老人家并不在梵净山。”
在不在梵净山是另一个问题,至少从她的话意里,已知道阎罗恨郭竞天确在人间,且对方还知道阎罗很郭竞天的住处,有了这点口风,他已是大喜过望,当下恭恭敬敬的向老太婆拱手一揖道:“请姥姥大发慈悲,赐告郭老前辈清修之所,晚辈感激无涯。”
那老太婆叹了一口气,道:“凡是认识他老人家的人,谁也不会告诉你的!”
铁英奇不由得大声道:“为什么?”
“那是老人家对仍愿与他保持感情的朋友的唯一要求,铁少侠该不会见怪老身吧!”
铁英奇身入江湖,时间虽短,但对江湖人物的怪脾气,和一诺千金的美德,却是颇有认识,知道这老太婆不会将阎罗恨的住所告诉他,也不过份强求,其实,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因为,他从那老太婆的话语中,听出阎罗恨郭竞天虽不住在梵净山,至少也不会离得太远,所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心中一股傲然之气,油然而生,偏不相信自己就会找不到他,于是,又谢了那老太婆,回身就走。
哪知那红衣姑娘又横身阻住他道:“你请他老人家为谁治病?”
铁英奇何等聪慧之人,一听她的口风,便知大有可为,当时便将百灵仙子苏梅苓受伤不治事,用诚恳的态度,悲戚的语调,说给那红衣姑娘听。
那红衣姑娘甚是感动,秀目之内蕴满了晶莹的泪水,滚来滚去,几欲夺眶而出,原先那股调皮蛮横的气势,顿时全敛,轻轻的叫了一声:“姥姥……”
那老太婆别过脸去,没有答理她。
那红衣姑娘一跺莲足,下了决心,道:“我告诉你!”
那老太婆神色一震,道:“汶姑娘,你忘了我们对他老人家许的承诺了么?”
那红衣姑娘一脸凄然之色道:“那位苏家姐姐太可怜了,我们要再拘于小节,还谈什么正义、走什么江湖,我想就是爹爹知道了,也不会怪我的。”
那红衣姑娘一阵激昂之后,并未马上说出阎罗恨郭竞天隐居之地,却螓首低垂,沉思起来。
铁英奇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快要跳出口的一颗心,静等着红衣姑娘最后的决定。
那红衣姑娘忽然脸上露出了笑容,拍着手道:“我有了主意,我们来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打一个哑迷吧!”
铁英奇不知她要说什么隐晦之言,生怕猜不出来,误了大事,神色紧张地竖起了双耳。
那红衣姑娘秀目落向那匹无鞍的墨龙驹身上,还没有开口,铁英奇以为她仍想得到那匹墨龙驹,忙慷慨地先道:“姑娘如果喜欢墨龙驹,就请姑娘留下它好了。”
那红衣姑娘嫣然一笑道:“谢谢你的好意,那是他老人家送给你的呀!”
“他老人家”四字,语音特重,震得铁英奇神智一朗,向那红衣姑娘一揖到地道:“谢谢姑娘的指教!”连她的姓名都忘了问,就跳上墨龙驹,折转马头,朝来路奔回。
背后,还听得那红衣姑娘清脆的声音呼道:“见了竹哥哥,请你对他说,他为什么好久不到梵净山来了?”
铁英奇一阵风似的回到遇见黄袍老人的那座山谷,对黄袍老人送给他的那匹墨龙驹清叱一声,道:“走!回到你的主人那里去!”
那墨龙驹昂首长嘶,越过铁英奇,率先疾奔。
铁英奇心中好不高兴,一声长啸锨天而起,只震得山鸣谷应。
二骑一人,在崎岖绝谷之内,转来转去,奔腾了半天,最后,走入一条长达数里的山洞,再出洞时,迎面一片四季如春的林园,阵阵花香袭来,精神一朗,二骑一人,已停步在一所竹楼茅屋之前了。
铁英奇跳身下马,不敢擅自入屋。对着门朗声朝屋内道:“晚辈铁英奇,请郭老前辈赐见。”
室内寂然无声,铁英奇又请见了两次,仍是无人答理。
铁奖奇只好自行推门而入,进门是待客用的客厅,竹椅竹儿简单朴实,极为雅致,收拾得灰尘不染,使人油然而生一种清新之感。
左边壁上,挂着一幅“洞天山堂图”,用笔草草,近视几显物,远观则景物灿然。
铁英奇翰墨之学,造诣极深,微一掠视,使识出这幅“洞天山堂图”,乃是北宋大家董源的真笔。
右边壁上,也挂了一幅书画,那是南宋大家梁楷用减笔体所作的“雪景山水”,全图墨色运用得非常巧妙,把自然生命,表现得精妙至极。
这两幅画,都是难得的名家真迹,可见这位老人家独具慧眼。
铁英奇以为主人外出未归,不敢失礼进入其他房间,只在客厅里赏画等候。
外面已是缓缓的垂下了夜幕,屋内更是漆黑一片。
铁英奇功力深厚,早具夜视睹物之能,可是,以礼貌来说,象小偷似的,独个儿坐在黑暗之中,不但有欠光明正大,而且有些鬼鬼祟祟,叫主人回来见了生疑和轻视,殊非所宜。
于是他先在客厅里找了一遍,未见灯火之物,但最后还是不敢冒然进入另一间侧室,只得又坐了片刻。
又半个时晨过去,看样子只怕阎罗恨郭竞天不会马上回来了。
这时,铁英奇忽然转念到,江湖人物,豪迈成性,象自己这般拘束守礼,未免显得有点小家子气了。
于是他自己嘲笑着自己,起身进入右边一间侧室,这是一间练功房,一张竹床,一只蒲团,此外更无他物。
于是又转入了另一间,这是一间书房。
书桌设在竹窗下,这时,书桌赫然坐着一个人!
铁英奇被惊得退了两步,脱口失声道:“你是谁?”这话问得实在多余,铁英奇一出口,自己觉得可笑,这人要不是阎罗恨天郭竞天,能会是谁!
好在对方并未嘲笑于他,只是默然不作理会。
铁英奇渐渐泛起了疑心,但还是恭声道:“晚辈铁英奇擅自闯入,尚请老前辈见谅!”
那黑影仍是毫无反应。
铁英奇心念一动忖道:“莫非他不是郭老前辈?”闪身上前,试着向那黑影肩头模去。那知一碰之下,僵硬冰冷,那身子竟被带得向侧斜里倒了下去。
铁英奇做梦也没想到会是一个死人尸体,心理上没有准备,又加从来没有接触过死人的经验,纵是功力高绝,也不免惊得疾步后退。
“砰”的一声,那死尸摔倒地上。
铁英奇也被那尸体落地的声音,震得心头猛跳,想道:“完了!什么都完了!”一种沮丧和失望的悲哀,冲得铁英奇眼前一黑,身体摇晃着又退了数步。
最后,他定了定神,先找到一盏豆油小灯,点燃起来,火苗闪动,把全室照得甚是明亮。
铁英奇硬起头皮,移过灯光,翻转尸体看去,触目之下,不由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幸庆希望并未幻灭。
原来,那尸体并不是阎罗恨郭竞天!
铁英奇这才定下心情,将尸体和整个的房间,作了一次细密的检查。
死者,身穿褚色长袍,年纪在古稀以上,背上中了一支寸长三梭小箭,箭簇蓝汪汪的,显然上面淬有剧毒,以致这老人中箭之后,身子未动,人就死去了。
桌面摆着一本唐诗,正翻到杜甫所作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此外,四壁书架,藏书极富,书籍放置毫不凌乱,显然未曾被人翻过。
由此,这老人的被害,已不难猜出一个大概来。
那一定是这老人和阎罗恨郭竞天乃是极为交好的好朋友,来访晤郭竞天,见他人不在家,便取了一本唐诗观看,那知这时正有人掩来,射了一箭,于是这位老人便不明不白的死了。
事情的发生,极可能和铁英奇的猜想完全吻合,但进一步去想,便发现许多疑点,无法了解。
譬如说,那人行刺的目的,是这位老人呢?还是阎罗恨郭竞天?
还有,这个老人是不是武林高手?如果是武林高手,则可见那行刺之人的功力更是高绝,否则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