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奢望秦充会给自己打电话,却又无法自控地希望对方主动联系他。
早上八点不到,巴士了抵达目的地车站,夜里睡一下醒一下的张毅泽只是双眼有点充血,并不觉得太疲惫。
他招了出租车,把写着医院地址的便条给司机看后就闭目养起神来。
这几年家乡的变化很大,上一次和再上一次回来都是弟妹开车来接的,六年没有自己找路,他不敢保证不会迷路。何况医院的名字也很陌生,也许是近几年新建的吧。
十几分钟后张毅泽来到医院,在问讯台问清楚手术室的位置后拎着行李包直接上楼。
张毅行已经被送进了麻醉室,父母以及弟妹都等在走廊上。见到张毅泽后他们全都露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母亲走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人类的体温,张毅泽闭上眼想,这是久违了的人类的体温。
他轻拍着她的背,用眼神询问父亲小侄子在哪里。
父亲说为了不让孩子害怕,已经送到外公外婆那里去了。
和母亲拥抱了一会儿,张毅泽走到弟妹面前。“会没事的。”他轻轻地说。
弟妹坚强的双眼里立刻含满了泪水。
“我告诉了阿行你会来,他说想你留到他做完手术。你们两兄弟也很久没见面了。”父亲说。
张毅泽指了指自己脚边的包,“我请了一周的假,刚做完手术还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吧,多个人陪护总会好点。”
“小泽……”母亲忍不住哭出来。
“你看你像什么话,一个普通手术而已,有什么好哭的!”父亲虽然嘴上严厉,动作却很温柔。他扶住母亲,完全成为了她的支柱。
张毅泽发现每个人的精神都不好,每个人看上去都比自己上次见他们时憔悴得多。
虽然医生说原发性心脏肿瘤大多数都是良性的,但肿瘤毕竟是长在心脏上,而且手术没做完之前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良性,作为亲人,肯定会相当不安。
“手术要做多长时间?”张毅泽突然问。
“据说需要一个半小时,但是也可能延长或者提前。”父亲说。
张毅泽沉吟了一会儿,“手术完了以后你们都回去休整休整吧,我等他麻醉退了以后再和你们联系。”
父亲想了想,说:“也好,我和你妈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媳妇也该去看看小孩了。”
手术进行了八十多分钟,过程比较顺利。医生出来告诉张毅泽他们这个消息的时候,全家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母亲和弟妹又哭了。
病人到清醒前会被暂时留在手术室内观察,张毅泽一再保证肯定会在张毅行醒来的第一时间通知大家,这才把他们都送出了医院。
张毅泽在等待的时间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充当午饭,下午两点,张毅行清醒过来。
被送出手术室时他迷迷糊糊地看着跟着移动床走的人,然后轻轻地问了一句:“哥?”
离上次回来给小侄子庆满月,已经过了两年多。张毅泽有两年没有听见张毅行这么叫自己了。
轻柔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张毅泽觉得就算自己什么都不说,对方也一定能明白。
闭上眼,张毅行的嘴角挂着若隐若现的微笑。
“哥,你来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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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7
想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借了医院的电话,告诉他们张毅行已经醒来,精神还不错,只是暂时不能进食。
半小时不到父母就赶了过来,又过了十几分钟,弟妹抱着儿子也来了。
当初还是一团肉的小家伙现在已经能说能走,穿着一套牛仔服,眉宇间有张毅行小时候的影子。
小孩子对张毅泽这个没表情的陌生大叔很畏惧,躲在妈妈身后用小手去拉张毅行,“爸爸,起床。”
稚气的声音和语气让病房里的气氛变得柔和,一家人围坐在张毅行床边,用聊天来分散他因麻药退去而觉得疼痛的注意力。
说到小侄子的外婆报名了老年大学,说到老家邻居几乎都搬了家,还说到弟妹工作的地方要修建新的广场。
都是张毅泽所不熟悉的话题。
他静静地听着,还以为遗忘了的疏离感又无声无息地漫上心头。
明明是一家人,连弟妹这个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能很好地融入进去,为什么只有自己像个旁观者?
很多年前有一次半夜上卫生间的时候不小心在父母门外听到的话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他爸,医生也治不好小泽,难道他会一直这样不哭也不笑?好可怕。
其实他们一直把自己当成怪物吧。
“爸,妈,阿行,弟妹,”张毅泽突然开口,“我想回家洗个澡。晚上你们都别守夜了,有我就行。”
母亲一听马上说:“对哦,小泽你坐大巴来的一定很累了,快回去休息一下。你的房间我打扫好了,钥匙带在身上的吧?”
“带了的。”张毅泽站起来,走到张毅行床边,“阿行,晚上见。”
张毅行笑着说:“晚上不用陪床啦,怪丢脸的。”
“哥哥陪弟弟有什么好丢脸的!”母亲在一旁插嘴。
张毅泽走之前想和小侄子打个招呼,谁知怕生的小孩一直怯怯地不肯和他亲近。
暗叹了一口气,失望的张毅泽缓缓地离开了医院。
坐上出租车后张毅泽陷入了短暂的睡眠,除了心情低落外,前一晚没睡好的疲惫也是很大一个原因。
这次没有做梦,抵达目的地时是被司机叫醒的,张毅泽不甚清醒地付了车资,提着行李包下车。
老家在市区比较边缘的地方,是一幢独门独院的二层老房子,从祖父那一辈传下来,已经有相当长的年岁了。老房子的一面墙壁上长满了植物,每到春夏之季就像裹了一层绿漆。
微风拂过,它们像海浪一般一层层地荡漾开。绿墙前站着的青年,在暖光的映射下,显得异常明艳动人。
等等……青年?
张毅泽用力地眨了眨眼。
青年也看到了他,大步跑过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
“阿泽!你没事吧!”
白皙漂亮的脸离自己还有几公分的距离,焦急的情绪却迅速蔓延开来。
“阿泽!你说句话啊!你究竟怎么了!”
双眼皮很深的眼睛大大地睁着,里面写满了担心,慌张,还有水般的柔情。
手一松,行李包掉在了地上。
“阿泽……”青年的手抚上了他的脸,人类的温度真的很暖。
有一滴东西从眼眶里滑了出去,接着是另外一滴,再一滴。
眼泪排着队顺着脸颊和鼻翼往下淌,怎么也无法停止。
张毅泽木然地望着眼前的人,喃喃地说:“糟糕……”
泪闸坏了也就算了,还让人看到。
让人看到也就算了,那个人还是秦充。
实在是很糟糕。
张毅泽背对着卫生间的门,把冷水一捧一捧地浇到脸上。
秦充在他身后说:“早上到公司看到你的短信后我就给打电话了,结果打不通,给你家打电话也没人接。后来去你们部门却听到她们说你要动手术所以回家了。什么嘛,结果是你弟弟动手术。”
张毅泽洗了脸,在衣袖上随便擦了擦,“你怎么知道这个地址的?”
“查的啊,人事部的资料上写得很清楚嘛。我不知道你在哪家医院,只有在这里守株待兔了,想说晚上肯定会有人回来吧。”
“几点到的?坐的火车?”
“嗯,两点到的。”
“吃饭没?”
“在车上吃了方便面,是我们公司的产品哦。”秦充笑道。
张毅泽恍惚地看着他,心想我多久没见过他笑了?
从他学长结婚那天算起,快有一个月了吧。
爱恋的感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在见到本人后变得更为强烈。
张毅泽努力压抑着再次表白的冲动——他不能再把秦充吓跑了——根据记忆找到茶叶和茶具,泡了一壶清香的绿茶给他喝。
老房子的采光不太好,不过夏天很阴凉。
秦充一边吹着茶水一边好奇地四处打量。客厅的一面墙壁上挂了许多相片,秦充端起茶杯走过去指着一张问:“这是你?”
“嗯。”
“好呆哦。”秦充皱了皱鼻子,“旁边的是你弟弟?”
“嗯。”
“你们长得挺像啊。这张相片上你们几岁?”
“我十四,他十二。”
秦充点点头,指着另一张问:“这张这张,是你弟弟和他老婆?”
张毅泽也走过去,“这张我上次回来没看到,应该是最近照的。”
秦充歪着头,“这么说是他二十五、六岁的相片了?”
“应该是吧。”
“嘿,”秦充转过头笑道,“虽然同年,但是我看起来比较年轻是吧?”
“是啊。”
“对了,他生了什么病严重到要动手术?”
“心脏……”
“啊!”秦充突然大叫起来,“你别担心!现在医学技术发达,一定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把衣服一撩,露出胸腹,“你看。”
白皙的胸膛正中由上至下匍匐着一道蜈蚣一般的疤痕,大约十几厘米,暗淡而狰狞。
张毅泽呆了,身不由己地伸手去触碰,“怎么会……”
秦充刷地一下把衣服拉回去,别开脸,急促地说,“先天性心脏病,心脏上缺了一块肉,九岁的时候做了手术就没事了。所以,所以你弟弟肯定也没事……你别担心……”
秦充站的地方,刚好有一道阳光从窗棱边缘射进来,照亮了他鼻子以下的部位。
喝过茶水的嘴柔软亮泽,从微微张开的双唇间能看到雪白的牙齿。
什么也没想,张毅泽弯下腰,从侧面亲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
☆、C…8
嘴唇接触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