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
作者:轩辕悬
1
学驾驶绝对是邹敏毓有生以来的最难忘的噩梦之一。
没想到学驾驶还会挨骂。
邹敏毓是高中教师,还是麻辣教师那类,向来只有训学生的份,自己念书的时候更是师长眼中的优质学生。谁知道,自从报名学开车,噩梦就开始了。
师傅好凶!
粗话连连,说她笨,说她怎么能做老师,说她反应慢,说她手脚不协调,说她不长眼睛,说她没记性……
很没出息的,她哭了,哭着跟朋友们抱怨,死也不要学驾驶了。
朋友们宽慰她,毕竟驾驶学校里的老师都是粗人,多半是以前开出租车或是公交车的,也不会教技术,着急当然就要骂人。
可是,她都有恐惧症了,晚上做梦都做到师傅指着她的鼻子恶骂。
终于,倒车考试被关以后,她递交了退学申请。
她的师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上满是烟味,食指和中指早都熏黄,眼睛总都布满血丝,拿到她的退学申请,一双眉头皱起来。学员退学跟他薪水和业绩是直接挂钩的。
“我说邹老师啊,退学划不来的,学费只能拿到三分之一,再说不就是一次考试没过关,再用功点能过的,困难总是有的,你是老师,这都不用我讲对吧?”
有一刻,邹老师真有些后悔,毕竟这时的师傅不那么恐怖了。
但是一想到之前耳畔的那些恶训,她就厌烦。
师傅摸摸头:“唉,这样了,你们啊,我再找个师傅带你怎么样,那是我们王牌老师。”
王牌老师,邹敏毓有点动心。
她答应看看。
这是邹敏毓第一次看到解悠,一开始介绍的时候,只说是解师傅,她还以为他姓谢。
之前学车的时候见过这个人,二十八九的年纪,但是并没穿着驾校老师的灰蓝色制服,还以为是学员。
驾校很少有这样年轻的老师,多是公交车、出租车开不动才来教开车。
更何况,这个男人还不难看。
或者说还很俊朗,只是气质有点颓废,穿着牛仔衫,手上也叼着烟,不过身上的烟味并不是很重,反倒是还能闻到隐隐的香皂味,挺干净的。
还有他的眼神,她的师傅给他说明情况时,他一言不发,眼睛也不知在看着什么地方,似乎没有焦距,然后等师傅说完,他便略一点头,过程中都没看她一眼。
师傅松了口气的模样:“邹老师,放心了,小解师傅一级棒的!”
邹敏毓不知怎么有些缩手缩脚,弯腰进了学员车。
“谢师傅,我本来要退学的,你知道我可能手脚不太谐和,对这种车啊机器什么的我都不在行的,希望你不要骂我,你要骂我还是要退学的!”邹敏毓深吸口气,申明在先。
那个青年人不知道听没听她话,只是突然笑了笑,眉毛扬了下,邹敏毓只是从侧面看着,心突然一阵急跳。
这个人笑起来实在是很……
她形容不来。
但是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他可以做王牌了,估计女学员很多吧?可是为什么车上只有她一个人?
似乎了解她的困惑,青年突然开口:“我不喜欢车里很多人,你以后每次都是这个时候,每次两小时。”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还带着本地的一些口音,却很好听。
“哦,好。”
“你能学会,开车再简单不过。”
“嗯,谢谢师傅。”
男人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低下头,也不再回答,又抽起烟。
后来,邹敏毓知道这个师傅的名字是解悠。
解悠话很少,但是教得很仔细,很清楚,也算有耐心,有时候她开错好多次,他顶多也就是下车抽支烟,反倒令得邹老师无地自容。
这样,她跟着解师傅学了近两个月,本来一周顶多去两次驾校,如今恨不得天天去看解师傅,她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对劲,朋友更是取笑。
谢灵运都已经预测:“你暗恋他吧。”
怎么可能啊!
据她多方了解,这个解悠经历似乎还很复杂,父母据说是城郊小学的老师,但是他念书似乎不太行,十八九岁就去了日本,回国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
而且,虽然有些迷恋这个男人,可是,男人的缺点也是非常明显,爱抽烟,爱喝酒,花钱大手大脚,身上的衣服都是名牌,还有些花,似乎和一些结业的女学员还都保持联系。有时候说话也很没样子,隐隐地,有些轻佻?真是个学习很不怎么样的人吧。
这样的人啊,就算喜欢,也是不可能的吧。
邹敏毓自嘲,自己这关就未必过得去。人,真是世上最功利的动物。什么事情都要附加条件。
1…2
解悠当然不知道从老李那里接下来的学员邹老师会这么仔细地观察他。
他将车停在停车场上,老李问他要不要去喝两杯,他摇头,他要去城里逛逛,买点东西。
在驾校挺自在,这里的人和他一个气场,直来直去,脾气比他更臭,谁也不会多问他什么他不想多说的事情。
他骑着摩托开到家里,是小镇东山坡的一排平房,小时候还算宽敞,这时候看着早就简陋不堪。这还是父母分到的福利房。如今靠东的三间租给几个附近药厂的女工,剩下的三间,一间是厨房、饭厅兼客厅,一间父母住,一间他住。
将车停好,他老爸正好从外面买菜回来,见到他问了声:“在家里吃饭吗?”
“不了。”
老父皱了下眉:“你也好打算打算,还没成家……唉,算了,随你。”说完,就进了屋。
解悠也说不了什么,自己觉得挺自在,可是在家人眼里算是没出息吧。
镇上跟他一样年纪的同学故旧大多上了大学,成了白领,或是早早工作,成家生子,日子过得红火安分。
自己呢?
想到刚回来时的光景,父母能容纳自己因为就他一个儿子的缘故吧。
在外这么多年,干了些什么呢?
除了少得可怜的三万块存款,和老去的年华,什么也没有。
他叹口气,还是转身去公车站,准备搭车去城里购物。
他买东西很杂,但是他喜欢用得舒服的,看得舒服的东西,有的很便宜,有的当然很贵,不过,他会买他买得起的。
花了两千多块,把这个月的奖金都花光,他上了地铁。
陆家嘴站,上来一个打扮很妖娆的少年,打了耳钉,黑色短夹克,垂着银色头发,耳朵里塞了耳机,指甲是黑色的,唇彩是粉色的。
车厢里有几束目光向他射去,但也不过分,看过就算。
少年人闲闲地站着,一直没下车,直到终点站。
解悠出站步行到公车站,才发现少年人一直在他后面。
“么地方去。”少年开口,说的是本地话。也不知是不是对他说话,虽然车站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解悠想笑,回道:“我是穷人。”
“我又不卖。”
“这里是乡下。”
“那走不走?”
解悠想了想,再看看少年,大概二十了?
“喂,亚叔!”少年不耐烦。
解悠失笑,不知道眼前的少年人看上自己什么,他和他重新上了地铁,结果去的是少年人的住处,老公房。
做得很痛快,很爽,压在少年人身上冲刺着的解悠似乎甩脱了许多在或不在的东西。结束后,少年自报家门:“我叫林翀。”
“嗯,我是花和尚。”
“哈哈,你还有幽默感啊,是羽毛旁边一个红中的中。”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少年听说解悠是教驾驶的,满脸不相信:“现在驾校老师都这么潮了啊。”
林翀是学美术的,在一个影视大专混着,他在天亮时睡着前要了解悠的电话。
解悠穿衣出门,他不觉得会和这个少年人再有什么交集。就和之前遇到的许许多多人一样。
他回到家,老父正好出门锻炼,看到儿子拎了几包东西回来,虽然习惯他神出鬼没夜不归宿,但总还不以为然,只摇摇头走了。
老妈已经去跳扇子舞,桌上有泡饭和两根油条,他坐下来吃。
油条蘸着酱油,很不错。
邹敏毓觉得这天的解师傅有点不对劲,似乎比往日更沉默,抽烟抽得也更凶。
她下周就要大路考,过关后就结业了。
“师傅,我结业后请你吃顿饭吧?”
“啊?送烟吧。”
“抽烟不好!”邹老师自从想明白后,看着少年人倒更像看着个同龄人,或者是弟弟。
她正准备长篇大论,驾校的队长开车过来,操着大嗓门:“小解啊,给你派个任务,有只赤佬一定要一对一学,是个什么总,开车都不会。”
“老总不都有司机,自己还用学?”邹老师插嘴。
“小姑娘说得对啊,有钱人,谁晓得。”
邹敏毓真想说,那个老总是男是女啊,如果是女老总,这个小解师傅倒还能搞定。
解悠回头对她交代:“今天就到这儿,下次来给你补足时间。”
邹老师撇嘴皱鼻,却一定不要下来,要去见识下那位老总:“我也算他的师姐哦,我可以帮你教他的!”
解悠只好开着车一起去了队长办公室。
上楼的时候,有个老师傅下来,一路骂骂咧咧:“册那×,侬算老几啊,哪能,侬是国家领导人,侬是主席啊!几张钞票了不起啦?册那!”
看到解悠上来,怒气还是没敛去,不过大概和解悠关系不错,说了句:“难弄得很!”
邹敏毓更有些好奇,她在学校可见过不少暴发户家长。
解悠拍拍老师傅肩膀:“算啦,瞿师傅算啦。”
上到楼梯口,已经听到里面话声,副队长正在不迭声地道歉,但是始终没听到那个正主说话。
说实话,邹老师这时候倒有些解气,在遇到解师傅前,她可受了不少的气,那些师傅们一个个都不是好伺候的,骂起人来跟训畜生一样,这会儿队长点头哈腰的,哎呀呀。
解悠敲门进去,跟在他身后的邹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