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德鲁斯的遗言(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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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德鲁斯的遗言(第二部)-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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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你知道,当一个人开始回忆过去时,那他一定是孤独了很久了。
  我在死亡的开始回忆自己的生命,是因为只有死亡才能修正自己的过失,我坚信这点,也同样相信“死亡能使生前默默无闻的人崭露头角”。你无法否认,梵高的画与他的生命形成了绝妙的讽刺。
  我在这座炼狱里结束了自己的人生,就要看见这座天桥的断点。可我想,我有爱Kei 的勇气,但是我却没有爱他的力量。我能用手保护他,但是我无法保护世界。即使这世上有东西因我而破灭,有人因我而痛苦,即使摆在面前的是赢得世界的成功,我也并不快乐。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丢失了我想保留的。也许是我贪心,总想什么都握在手里,而上帝只给了我两只手,让我抓住了肉体以后,丢失了灵魂。
  人其实很渺小,只是他自居为万物之王。换种飘渺点的说法:每个人,其实都只是上帝眼角的一滴眼泪。
  这与人们的自大,恰巧又形成了一种讽刺。梵高的画,正是毁在那些自以为是的高贵里。
  我听说人在睡梦时,就处于生死的交界,有时能看见自己的身后事。
  当时,我静静坐在Kei床边直至沉沉睡去,感到手中的纸片飘落。梦便像帘幕一样拉了下来。我梦见站在墓园里,天下着霏霏小雪,像织了一张晶莹的蜘蛛网,网住了天地间青松郁葱的墓园。我站在那里看到老板的幕,上面刻着后人赋予他的墓铭——You are a hero。简单的语句,描述他战斗的一生。旁边他一块无字碑,无名无姓甚至没有墓铭,它在老板的身边,像个一无是处的对比。冰凉的小雪从我体内穿过,让心脏感觉到一丝苍茫的悲凉。
  我听见脚步,回头看到Kei。他没有穿最爱的红色外套,一件花格的衬衫套在毛衣外,抱着红色郁金香,走到无字碑前,轻轻放下了花。
  我叫他的名字,但他仿佛没有听到,弯着小小的背用手拈去无字碑前落下的针松叶,掸去积雪。雪星落地悉索,宁静的空间里回荡着Kei每一个动作带出的小小声音。我清楚地感触到梦境里的一切,可梦却将我排除在外——雪片穿透我的身体,Kei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低头看自己脚下,松软的薄雪上没有我站立的足迹。
  那束红郁金香是给谁的?那块无字碑又是谁的?我生怕Kei会误解我躺在里面,急忙大喊:我在这里!Kei!!看啊!我在这里!
  可Kei一直都背对我,听不见我的声音,看不见我的人。我急了,冲上去想拉回他的肩膀,可在触及他的时候,一个扑空。我向前一栽,倒在他身旁,抬头,看到Kei木然的脸;直直地看着墓碑。
  他的脸,让我有种如坠深渊的错觉,我开始相信,躺在墓碑里的人,是我。
  从梦中惊醒,已是早晨。夏天天亮得早,看看吊钟,才六点多。天空已经灰蒙蒙地透了丝颜色。外面下起了雨,雨水顺着玻璃蜿蜒下滑,汇成了一条条小河,映得外面的世界像张曲扭的人脸,拼命地因疼痛而流着泪。我捡起掉落在地的文件,起身把窗帘拉起。回头,床头灯还亮着,Kei裹着被子睡得很熟。
  虽然疲倦,但已全无睡意。我揉着酸痛的肩膀回到他的床边,看着他沉睡的脸。或许应该说他是上帝创造的第一个天使,是上帝的一个不小心的失误,指间只是一点的搓磨,他便带着这份惊人的美貌和与众不同的命运诞生于世上。上帝来不及发现自己的杰作,所以没将他收留在天堂,也不及将他召回身边。他是堕天使,也是恶魔是前身。
  这个世界虽为牢笼,但还是有人愿意背负身为人类所必须的枷锁,看破红尘的人寥寥无几。罪孽像大麻一样让人扭曲了世界观,觉得痛苦也是幸福。我便是这种一生被困于红尘中的人,沉迷于罪恶却向上帝高举奢靡的酒杯。梦中那方墓园,落雪的极勒净土,静谧单纯,死亡的乐园,住着安眠与死亡之神。是我,先离他而去么?
  那时的Kei,又会怎么样?冷漠,仿佛只是个过路人,听说这里有块奇怪的无字墓碑,主人深爱郁金香,抱来却看到这里香客寥寥,落叶杂乱,于是清理清理,放下花,才发现这无字碑下其实埋有千言万语,只是未向世间道明,藏着数十年苦苦等待。
  摇摇头,这个梦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是我心里不安的化身,也许我还是有点畏惧Kei的青春永驻。时间磨损着每一个人,从里到外——而Kei是例外,他的存在,隔绝于整个宇宙。
  我悄悄出了Kei的房间,向浴室走去,拧亮灯,打开龙头,一切愁绪都用凉水冲遍。有些麻木了,有些又清醒了。 
  我诅咒着这阴沉的天齐,一边洗漱,回房换了身衣服,一看时间还早。信士加班没有回家,我便自己料理了早餐,然后点了今天的第一根烟。雨不停地下着,没有减弱的趋势。花园里半人高的月季冠着英皇的名字却也耷拉着脑袋毫无生气。我撩起薄薄透明的纱帘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烦闷地放下它,拉起绒帘,整齐的滑珠滚动声后,大厅里立刻暗了下来,烟头的火星闪得分外撩人。法国曾经有人论述酒与印度大麻,却没有人评论过酒与烟。它能让你在静默中体验时间流过的淙淙声,听到雨脚相继落地间风从中穿越的流动,看到物质被焚烧以后节节断裂的过程,可它却没有酒那烧心灼肺的炽烈。
  我掐了烟,回厨房热了牛奶,放了一勺半糖,带了点心上楼,回到Kei的身边。他已经醒了,正靠在床上发呆。
  “醒了?为什么不多睡会儿?”
  他看到我,挑了挑右眉。
  “你以为我是女人?”
  “你要真能帮我生个孩子,不管他是男是女,我都叫他‘Tulip’。”
  “……这个名字真难听。”他皱眉。
  我笑了起来,把点心放到他床头。他取过牛奶,热的,正好拿来暖手。Kei喜欢牛奶放糖后的甜香。我常说他就像个喜欢吃甜食的孩子,看他一边嗅着牛奶的芬芳一边将其送到嘴边,我不知不觉地笑了。
  “Syou。”
  “恩?”我帮他擦掉嘴角牛奶的痕迹,他的话被打断了,顿了顿,他还是说了:”Yiqai呢?她的事情你怎么办?”
  我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将手巾扔进烟缸,心里突然浮起烦躁。
  “……我们都欠她的,但我现在不想讨论她的事情。”
  “听唐说她去了英国。”
  “去做疗养,想恢复语言能力。”
  “也许是为了回来和我吵架。”
  “更也许她已经不爱你了。”
  Kei一愣,我侧目看着他。他似乎对我的话感到吃惊。
  “她走得很决绝,没有半点犹豫留恋,或许她对我们俩都失望了。”
  “是绝望,Syou,她从没希望哪来得失望?”Kei淡淡说道,“这样的结局对目前来说也是好的。”
  “目前?!”我拉高了声调,“不想娶她!!” 
  “我也不希望。”他喝了口牛奶,“可别忘了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你的妻子。难道你要我穿着婚纱在教堂和你互说‘我愿意’?然后媒体会发现Phrealise堂堂总裁的妻子是个男人,而且不老不死还是个吸血鬼,感染了可怕的病毒……”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大叫着打断了他,“我没想到你到现在还在念念不忘!我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能打消这可怕的念头!这个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用灰蓝色的眼睛看着我。许久,我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雨脚的滴答声又开始在周围清晰起来。Kei转头看向窗帘紧闭的窗口。下雨了,他刚发现。
  他叹气,侧着头看手里的杯子,苍白的手指仔细抚摸杯缘。
  “我能成为你攀爬的扶手,但是当不了你的阶梯。Syou,我无权无势更没钱。我掏空所有,穷尽也只是个流浪者。”
  我低着头不说话,径自在心里气恼。Kei并不了解我,也不知道我和孙现在尴尬的场面,不知道我将来想要做的,要面对的是什么。他昏迷的期间,我计划着我们的未来。大不了,我抛弃现在的一切,和Kei,和信士回M市。人总得用获得和失去交换。
  Kei见我不回话,又接着说:“你不能没有阶梯。你既然明白‘自我塑造’,那就应该明白你早晚都需要一个给你当踏脚石的妻子。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他靠在床上,“唯除权势……和孩子,如果你真的想要一个什么‘Tulip’的话。”
  “你别曲扭我的意思……”我回头看他。他的脸发白,双眼直直地看着我。我怕这眼神,它总瞪得我心头发慌。我暗自啐了一口,转过头,发闷。
  “我不想再和你吵架。”我闷闷地说。Kei不吭声。
  “我只是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好好地过日子……Kei,说白了,这一辈子,我没几个这样的十年。”
  昨夜的梦又浮上心头。心一痛,有些刺得让人受不了。
  “也许……以后等我死了,墓碑上连名字都不会留……而你偶尔经过那里,即使抱了红色郁金香也不知道那里躺的人是谁……”
  “够了!!”他突然打断了我的话,砰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砸在床头柜上。
  “我们不应该提到Yiqai,因为我们谁都不爱她。”他冷冷地开口,“时间不早了,你该去公司了。”
  Kei下了逐客令,我不得不走。我不小心提到了失忆,挑到了他的伤疤。我低低地应了一声,但还是有些担心他的脸色。我问他是不是没事,并想伸手摸他的额头,但是被他冷漠地拍开了。
  “只要你从我眼前消失,我就会过得很好。请你出去。”
  唐的轿车已经停在门口。我从窗子里看到那辆漂亮的黑色轿车,雨水将它冲洗得发亮。隔着车窗隐约看见唐的脸。
  他摁了摁喇叭。我打开车门。唐瞄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启动车子向前开去。
  雨越下越大,晦涩的天空让人感到今日的气温骤降。我撑着下颌看着苍灰的天,它和我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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