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还有更多的人……”
话没说完,秋阳在关键的时候收住了。不知道是处于害怕还是认知上的匮乏,他们从没有郑重其事地讨论过两人这在大多数人群里显得不寻常的关系,就仿佛只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没什么可值得探究的。然而,避而不谈并不代表问题不存在,毕竟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男人都是要和女人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之间除了亲人以及朋友的关系就不会有更多的牵连。其实在邱石的意识中早就明白这关系的特殊性,只是他了解自己要的是什么,他在乎秋阳,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所以,仅仅是不符合大众这一点特质,并不能让他去逃避自己内心的真实感觉。
秋阳从那个梦一般迷离的夜晚之后就一直想要试图找到一个可以解释这一切的答案。这一年,他在大学的图书馆里找了很久关于这方面的书籍,然而其中的内容让他触目惊心。虽然从古至今并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但在这些行为的发展上,各个学者和专家都认定了这是一种疾病或者是一种罪行。在坊间,他也听到了很多关于一些两个男人之间的很多故事和传闻,只不过几乎全部内容都负面的,包括描述者在讲述的时候脸上都会带着那鄙夷和唾弃,所以,他不可能不害怕。
秋阳什么也没穿就下了床,点了一支烟,站在窗前缄默着注视窗外的一切。风从窗外灌进屋内,夹杂着一些湿热。邱石跟着下了床,走到他身后,手臂环抱着秋阳的肩膀和胸膛。秋阳问他江上的那些铁架都是干什么的。邱石告诉他,一座现代化的大桥即将在那个地方修建起来。
☆、第五章。逐流8
回家后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两人像是粘了胶似的常处一起。邱石工作没有着落,格外悠闲,逢了秋阳放假回来更是无心这些人事,自是不去考虑过那些,只一味在这座到处都浮着尘灰的大街小巷游逛,吃小摊儿,泡茶馆,听听当下兴的那些柔情蜜意的流行歌。花的都是父母的钱,秋阳还在学校也没什么经济来处,可这样的穷日子却偏偏让他俩都感觉甜滋滋的,觉不出什么苦味儿来。好歹两家人的生活环境都不差,便也供得起他们这样不管不顾的悠闲。
而那两家人也因为他们的亲密变得更加不分你我来,沈雪英时常邀田伟芸夫妻俩到自己家做客,虽田伟芸也推不脱这曾关系,又因当初邱石调动回城欠下人情,便应邀去了,但心里总有些不太适应着突如其来的亲戚关系,只丈夫赵庆书乐在其中。
生活在严酷的天气下也变得异常的明亮,秋阳整个暑假就这样被邱石占满,连看书的时间都好像要从两人分隔的间隙里抠一点出来。
夏天结束,转眼便到了金秋。
秋阳回了学校,遂又剩了邱石自己一人过活,即便是家里时常热闹,可比起秋阳在时,这些家常事多少也是无趣。日日下去又怕自己堕落,就找了几个从前学校里的朋友,如今又同是闲置在家的,一道在城里各处的夜市摆个小摊儿,或买点水果,或倒腾些点心小玩意儿,只是能卖钱的东西都卖。干了没多长日子,天冷了,赶夜市的人渐渐都窝在家里暖着,不出门了,邱石也只好鸣金收兵,回家继续做无业闲民,继续盼着秋阳寒假归来。
元旦一过又到了春节,山城各处都洋洒着欢乐的声音,小区院子里总会有着那么一群小孩儿,扎堆放爆竹,点烟火。
这是邱石下放回来的第一个春节。经过那雪域高原的洗礼,又跨越数载的时间长河,他感觉自己已经忘了这里的节日都是怎么过的,对许多城市的变化都感到有些不适应。但内心所期盼的只是一个人,一个与自己人生紧密相关的人,这些微略的情绪便不值一提。
秋阳回来,两家人从春节前就频繁走动,他们之间似乎除了当知青时的关系,又加入更复杂的关系。邱石家虽然从前没有父亲这边的关系,但母亲田伟芸家却是人丁富足,各个亲戚在节日里都要来往的,少不了各种宴聚应酬。
相比之下,秋阳的家庭关系则看着简单,内实庞杂。虽常来常往的只除了姑妈沈雪英一家,便不见更多的亲属,邱石哪里知道他们沈家还有那么些远在义川成都一带的远亲,这要细算起来,甚至远到了大清时候去也有。只如今生活两地,来往才少些,
所以这春节看着就没那么忙碌,但每年的惯例回乡总不会少。初五这天,沈家早早就邀了邱石一同回义川,祭拜祖坟,走走那边的亲戚家,像模像样地拜个年。原本也请了他继父和母亲田伟芸,可他母亲推辞不愿远行,便没有跟随前往。
就这么着,邱石和秋阳踏着那条历经了岁月沧桑的途径,沿着那血脉的牵引又回到了那座飘扬着香气的小城里。这里经过近三十年的流光,稍有了些物是人非的变化,但仍旧能够寻到一处处记忆中的残存景致。时代几经变迁,城里的好些老房子都已不复存在,只时不时会看到一些店铺依旧保持着当初的模样,甚至店门还是那种一条条木板子拼起来的,甚是值得回味。
这里和别的县城一样,到处还荡漾着过年的新气,街道边随处都是玩闹的孩子玩儿各种各样五彩的纸灯和炮竹。
穿过那些街巷,沿着那条流域,他们终于站在了那座老宅的大门前,周围的白墙上写着各种字体端正的标语,好些年过去,那暗红的字迹慢慢有些褪色,若隐若现,一句话也变得支离破碎。抬眼往正门上方看,原先的匾额都给拆了去,如今空留着横梁,犹如满目苍夷的耄耋老者,静静端立在这个幽静阴冷的午后,垂眉空睹梁下来往的人。这早已不如当年的私人府邸,现今就是一座聚载着浓浓文化含义的历史性建筑,是这个小地方的一个光鲜的标志。曾经那些红尘俗世的流光缩影似乎在那些故人的眼里仍旧历历在目,悲伤的,幸喜的,就像是一幅幅光影画面,齐齐掠过他们的心头。
秋阳返城后,家里人就带他来过一次,只邱石还未涉足此地。因之前邱石还未回来,秋阳只跟着姑妈一家,倒也觉着没什么大乐趣,只随了长辈完成该行的礼仪。如今有了邱石陪伴,方才有了那些兴致赏玩这老宅子,看什么都新鲜好玩。
两人在那宅府前细赏片刻,一并跨入那大门里,顷刻仿佛是时光倒流一般,那些欢声笑语,那些五光十色的人物一一重现。
沈雪英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寂静,只每回到此也必是要感伤一回,遂又思念起那些早已远去的,关于自己和那个家庭的斑斑岁月。
俩人走在那宅院的回廊深巷中,品味着父辈们曾经遗留下来的斑驳痕迹。
邱石对这里的遐想就像对父亲本身所具有的那种强烈的神秘,无法想象的辽阔构建出他那单纯的思维中的梦幻场景。惊叹中发现,或许自己和秋阳早已在前世就注定了要遇见,这一迷信之说此刻成了一个最诚实,最具魅力的解释。
义河的水从未停止过它的向往,孜孜不倦地流淌,同时滋养了这一方纯洁的地域。
他们摆渡渉河,走向那片绿油的漫山。没警觉着,太阳尽然探出了一小半个脸来,冬日的阳光照耀那些似曾相识的景致,引领着心情泛起一层浓郁的浪漫。
沈雪英和丈夫相互搀扶着走在一片荒芜的茶山上,邱石和秋阳紧随身后,两人嬉闹着,对这处的景致似乎有着与长辈们不同的兴趣。沈雪英和梁栋,幽幽望向那老宅的方向,心里泛起来一阵阵的悠然伤感的怀念。
下午下了山,曾经在沈家做事的一个叫翠娥的妇人老早就在自己家里设了宴,等见了邱石和秋阳更是喜极而泣起来。
晚上,在翠姨家吃完了饭,又回至河对岸的那栋老房子。这里是沈家的祖业,原先抄家时本也随着那老宅归了公,直到前几年政策大赦,才放还了这房子,如今沈雪英人不在,也只由着沈家原先些个亲戚打理照管,一月定期给些钱,不作看护费用,只当做是人情还了那些人。
天黑下来,一竿子亲戚围在那老房子的厅里,烤着火,陪着着这一家子谈天说地,直等夜深了点方才各自回家去。人散了,厅里的火炉没了燃势,沈雪英便带了邱石和秋阳去了房屋后的柴火房里,围坐着烧火,只一家人说话。
☆、第五章。逐流9
看那地灶里烧着柴火,几人围在火堆边上,梁栋捡起旁边箩筐里的几只红薯,扔进火堆里,然后又刨出两个已经闷熟了的,给了秋阳和邱石。
邱石笑嘻嘻地接过,滚烫的红薯在手里翻来翻去,他又啧着嘴不住地往手里吹气。秋阳一边待这飘着一股香味的食物冷却下来后,一边小心地啃着。
沈雪英幽幽地说:“一眨眼就是二十多年了。这一趟带了邱石回来,感觉,又记起好多过去的事儿。”说着又看看秋阳和邱石依旧带着那副不经世事的模样,“如果你们奶奶还在就好了,她一定特别高兴。以前年纪轻,总怪她不好,后来我有了汉飞,才知道当妈的艰难。”
梁栋许是忆起了什么来,只静静地握住了妻子的手,不说话。
秋阳目光转向姑妈,问:“姑妈,我爸爸他当年为什么……要离开!”
沈雪英脸色淡漠地思索片刻,说:“这是他们上一辈人的事,你就别打听了。总之,那些年头里,像我们这样的大家庭,很多事可不是用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邱石嘴里包着红薯,问:“那我爸呢?他们是一块儿走的吗?”
听了这一问话,沈雪英愣了愣,缄着口一时不知如何没作答,只泛泛说太晚了,人困了,随之就各自散去了。
秋阳留在火堆边,不肯去睡,邱石见他不走也留在火旁了。看着那簇簇腾跃的火苗,秋阳心里有些猜疑,他敏感地察觉姑妈是有意在回避有关他父亲的一些消息。
邱石手里拿着火钳,在那火堆里倒腾着,见里面的柴快燃尽了,便又朝里扔了两截烂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