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孝忠接了钥匙,道了谢,本打算搀扶邱石,邱石却又一次被撂开手,不让他碰。
两人一前一后地跑了段路,身子被淋湿了一半,到了那灰蒙蒙的筒子楼前。
彭孝忠不知道路,便把钥匙给了邱石,一前一后上了楼。这楼也造了有些年头,环境看上去十分破旧,连那不足十瓦的灯泡上也盖着一层厚厚的油灰。顺着那一条长长的甬道过去,两边各自排列着那些房门,有的门前还挡着块儿花布帘,有的门上还贴着上一年的喜画,画已经开始霉烂了。
门里都住着人,大多是单身汉,只有几户是成了家的两口子,不过都是厂里的人。这个时间,一些单身汉们还在各自玩乐,已成家的则已经熄灯就寝,屋里悄无声息。
邱石的脚步声很重,踢踢踏踏地声音伴着那回音,彭孝忠跟在后头脚步很轻,感觉每一步都是踩在棉花上一样。
老曾的屋子就在过道的倒数第三间,前后对门住的也是厂里的人,这会儿也都睡下了,没惊觉外面的动静。
开了门,两人进屋来。一股子鞋袜味儿让邱石下意识地骂了两句,然后毫不避讳就把那湿了一半的汗衫给脱了。彭孝忠捂了捂鼻子,然后故作无意地到处找毛巾擦。
这屋子一看就是单身汉住的,虽布置简单,可到处一片凌乱,鞋袜衣裤散落各处,白天吃剩下的馒头和稀饭还搁在折叠式的小桌上,引诱来一堆苍蝇在那屋里乱窜。
彭孝忠找来了毛巾,先递到邱石面前,“邱哥,擦擦脸吧。”
邱石回头看了
一眼,彭孝忠低垂着脸,不敢抬头看他似的。他冷冷地说:“你睡床,我地上。”
彭孝忠看了一眼脚下那凹凸不平水泥地,然后问:“地上怎么睡啊?”
邱石擦着头,走到床边,蹲下来,抽出那已经收起来的凉席。
彭孝忠上前拦道:“天已经凉了,睡地上会感冒的。要不,咱们一块儿挤挤吧!”
邱石蹲在原处,静止了几秒,然后把凉席又放了回去,脱了鞋子裤子,只穿着条红裤衩就躺到床上去了,顺手扯了半截薄毯盖在腰间,然后背对着彭孝忠随口说了句,“那睡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窗外的雨又大了起来,水落打在那些铁皮遮雨棚上哗哗啦啦,吵得人心烦意乱。
彭孝忠站在屋里愣了一会儿,然后磨磨蹭蹭地也脱了衣裤,上了床。他扯了扯毯子,邱石索性都给了他,“你盖吧。”他问,“你不冷吗?”邱石嗯了一声,没再回话。
他揪着毯子,眼睛盯着天花板,又不由自主地看着那身体的轮廓,微弱的光线让那若隐若现的躯壳看上去更加迷人,更加撩人心魄。彭孝忠夹了夹双腿,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邱石,强迫自己入睡。
雨下到后半夜,一直没有停。
邱石半夜混沌醒来,竟看见彭孝忠的手正在把玩着自己的命根儿。他不作声,只闭着眼,任其对方肆意胡为。彭孝忠的脸慢慢靠过来,在他胸膛来回吻着,然后到脖颈,就在他快要碰到嘴唇时,邱石一把将他反压在床上,然后脱了最后的那道防线,势如破竹地攻下了那城池。
黎明时分,屋檐的雨水慵懒地滑向最后的归属,天空慢慢能够看到一些龟裂的云层,过不了多久阳光就会从那些裂缝中破壳而出,再次给予新的温暖。
邱石一早就起了床,见彭孝忠还睡着,便轻手轻脚生怕惊动了他,恐又不知怎么面对昨晚的荒唐行径,不顾得其他,什么话也没说就自己走了。
早上七点多,公共浴室里的锅炉刚刚烧热,邱石一个人就来那澡堂子里泡着。他满脑门子都是昨晚自己都干的那些龌龊,懊恼不已。不断地用水冲刷自己的全身,又来回地把自己浸在水里,直到快窒息了才又浮出水面。他不喜欢彭孝忠的样子,不喜欢他说话的声音和腔调,更不喜欢他发骚一样的在自己身上亲给没完。可就是这样一个自己极不喜欢的人,他还是与了这人干出那种事,要说不乐意,可自由又确确实实把人个欺负了,说起道理来,也没见得自己一个欺负人的人还要嫌弃那被欺负的人。这行为更让他觉着自己无比可耻,着实恶心。
从澡堂子出来
,他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去上班,去面对彭孝忠。
车间里的机器又开始发出那轰隆隆的,富有节奏感的声音。彭孝忠一个上午没有跟邱石,以前他们也不常说话,如此就更不好亲近。
到了午饭时,邱石一个人坐在食堂的一角,然后彭孝忠便无声无息地朝他过来。
刚刚落座对面,邱石便看也不看问:“坐别桌去。”
彭孝忠看他冷冰冰的样子,不敢说话,便又无声无息地离开。
这边心里正闹着不愉快,悔恨着,那边事端便开始酝酿着进了厂大门。
☆、第六章。孤礁7
这一夜未归,夏雪琳朦朦胧胧醒来,发现人没回来,越想越不是滋味,心里生了各种猜疑,捡着中午这会儿时间便气冲冲找到印刷厂。
两人碰面起先夏雪琳也没红脸,只为着邱石留面子。遂叫了他去了厂子外面的那棵香樟树下,开始了又一轮的审查。
夏雪琳理直气壮地仰着头,问:“昨晚去哪儿了?”
邱石手插裤兜里,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说:“跟老曾一块儿喝酒,喝得晚了就在他那儿睡了。”
夏雪琳双手抱在胸前,哼说:“编,好好编,别怕我不信。”
邱石抬眼看着她,皱着眉,“谁编了,不信你问老曾去啊!”
夏雪琳说:“我问谁去,谁不知道你们是串通好的。”
邱石说:“谁串通了,这事儿有必要串通吗?”
夏雪琳说:“你们男人不都这样吗?他老曾一个老单身汉,平常生活就不检点,你们在一块儿能干什么好事,都是蛇鼠一窝的混蛋。”
邱石说:“你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皮又痒了是不是。”
夏雪琳说:“怎么,打我吗?你来,你今天来,我这辈子都交给你这王八蛋了,还怕挨打吗!我就是要让你厂里的人看看,你邱石就是这么疼老婆的,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邱石怒嚎道:“你他妈再闹。”
夏雪琳说:“今儿个没完,走,把那狐狸精叫出来,我们把话摆出来说,你要真喜欢她,我们下午就去离婚,我成全你们。”
一边说便一边往办公楼的方向走,邱石生怕她又闹得人仰马翻的,一把拽住,一个劲儿往外拖。
这还没到上班时间,路过的人见了那阵势,立马跑到各处宣扬起来,“邱石那老婆又来闹了,快去看好戏!”
孙小芸坐在椅子上,翻着杂志说:“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第一次了,小心溅一身血。”
旁边的人笑着问:“这次又是为谁啊?”
报信儿的人说:“好像说是昨晚邱石没回家,夏雪琳说他在外面找女人。”
孙小芸合上杂志,起身去给自己杯里倒水,说:“这热闹我是不能看了,上次就跟石头开了玩笑,那女的就把我往死里恨,这要再跑去,那不是找死么。”
这话说得大伙都笑起来,跟着便三三两两地下楼去了。
人都围了过来,两人还在拉扯着,很是没有体统的样子。
彭孝忠站在人群后面,脸上挂着一丝隐忧,不敢说什么,又想说什么。邱石撇头看了一眼,望见彭孝忠藏在人堆儿里,心里更是急切起来,手上便使了全力,连拉带抱地把夏雪琳请出了厂子。
下
午两口子都没去上班,在家又接着闹,夏雪琳一气便摔门走了。邱石心里也憋着闷气,心里梗着中午厂子里又丢了人,索性请假三天,避开那些闲嘴们的奚落。
第二天,大上午的,夏雪琳家的人便登门兴师问罪来了。
乌泱泱地坐了一屋子人,夏雪琳闷不作声跟在两个姐姐和父母的身后,一众人进门什么话也没说,只听那大姐道:“你妈呢?”
邱石穿着随便,晚起还没顾得上梳洗,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让人看了更觉生气。
他漫不经心地坐到客厅后边的饭桌边,懒懒地说:“上班去了。”
夏春雨扶着双亲坐下来,然后颐指气使地说:“打电话把她叫回来。”
这样的态度让邱石十分不悦,但又碍于岳父岳母都在,不敢发作,只能忍着说:“有什么话就说吧,她上着班一时也不能为了点破……为点事就连工作都不管了吧。”
夏春雨白一眼道:“跟你说不着,这事必须得找你爸妈谈。”
邱石开始不耐烦了,说:“这是我跟琳子的事,跟我妈有什么关系。”
夏枫在一旁吆喝道:“你什么意思?难道夏雪琳不是你妈的儿媳妇了?那又不是你后妈。”
邱石气涌上来了,说:“你怎么说话呢。你们要谈我跟琳子的事,我人不在这儿,有什么难听,尽管来,我听着就是了。”
夏枫气焰高涨地说:“邱石,你懂不懂尊重,有没有教养,没看到我爸妈在这儿吗。你和琳子的关系有问题,双方的家长是不是应该在一起好好谈谈。”
夏雪琳坐在一旁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心里也为邱石着急,其实躲在同事家的这两天,经别人一劝,气也消了大半,不过只想让邱石服个软,认个错,苦于不好自己回来,便把这事报给家人,才有了今天这劳师动众的审判。从根本上讲,她并真的高兴看到姐姐那样对待邱石,毕竟是自己的男人,怎么都不愿让他受了委屈。
夏雪琳的父亲是老一辈的读书人,向来是一副智者的姿态,而夏母也是通情达理的女人,虽文化不高,可性格温婉,倒是历来如此的,也无多话来说。二老都知道自家这几个女儿是什么德性,所以也不像那夏春雨般的飞扬跋扈盛气凌人。
夏父好言好语道:“邱石,你看我跟你妈来都来了,好歹让我们见见你妈妈,不管你跟雪琳之间有什么样不可调和的矛盾,我们做长辈的总要了解一下,你说是不是?”
邱石向来是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