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石不甘道:“是因为我没有去跟你见面吗?那天的票我已经买好了,因为孩子不见所以……我不,我不同意。”
秋阳打断说:“石头,你成熟一点,我们……已经没有将来,只能这样。”
邱石问:“那你曾经说的那些话呢?说让我等,不管在哪儿,不管多远……”
秋阳说:“我只想摆脱你,所以才骗…骗你的……”
“嗯,我明白了……好……那……就这样……你……好好……好好过日子吧……”
秋阳刚挂了电话,抬头只见闫依此时一手拎几包东西,一手扶着父亲从门外进来。
闫父对女儿说:“下次一定记得带着岩峰岩俊一块儿回来,别总是带个照片来糊弄我。”
闫依一边应承着父亲说孩子还不满周岁回不来也是常理,一面看着丈夫的脸,隐约觉出点什么来了。
她放下手里东西,问秋阳:“怎么了?”
秋阳红着眼眶转身坐下,只觉得自己心跳一阵迷乱,他感觉自己快控制不住眼睛里的东西,便起身说:“我有点不舒服,出去走走。”
那急匆的脚步一连拐过了好几个胡同,直到了大街,站在那街前,面对洪涛一般的车水马龙,眼泪像是倾洪一般奔腾而来。
与此同时,在天际的西南方,暗云下,邱石同样躲在那庭院的角落里,泣不成声。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接受了那个事实,这个属于他们的梦想早在那年离开冈坝的那一刻就被判了死刑了。这么多年,他们各自都靠着那些雾山下的记忆来让自己相信一个关于他们之间的传说,一个只要心里爱着便可拥有的传说。
这些年下来,仿佛历经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与现实的抗争,与感情的抗争,与时间的抗争,最终得到的却是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秋阳说得对,即便是没有了林卫祥,还有更多的人。外面的天地再广阔,可终究不是属于他们俩的,除非他们什么都不是了,才能在这个世界上安身立命。
邱石走进房间,怜见这夏雪琳坐在那书桌前,看着儿子拍的满月照,周岁照,泪静悄悄地伴着一阵胸口的疼痛落在地上,没有一点声音。
注视着那背影,他明白了,她是这场战争中最无辜的牺牲品,她不该得到这样的结果。如果没有嫁给他,她或许能够碰到一个真正爱她,宠她,把她放在心坎上的男人。纵使她再任性,再蛮横,他也会让着她,迁就她,给她最温柔体贴的爱护。是啊,如果不嫁给他,她或许会遇到一个好丈夫,生一个漂亮可爱的孩子,呵护备至,一定不会让孩子丢了,那将会是个完美无缺的家。是他丢了自己的儿子,毁了自己,也毁了夏雪琳,毁了
这个家。
邱石走到她身边,夏雪琳转身万般自责地看着邱石,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怪自己没有能力看着儿子,这一切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责。
夏雪琳擦了擦脸,勉强笑着问:“还去深圳吗?”
邱石摇头,没有说话。
夏雪琳哭着说:“对不起,石头,我把咱们的儿子弄丢了。”
邱石抱着妻子,嘴唇颤抖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这一夜,邱石生平第一次那么踏实地陪在夏雪琳身边,就像真的爱一个人那样。是因为邱晨的走失,还是因为和秋阳的决绝?他不知道,但这些其实都足够成他补偿给她那些感情的理由。就算是假的,就算只是片刻,他也必须这样做,因为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让心平静下来的方式。
同时,他知道这一切该结束了。不能再把谎言继续到他们老的那一天,所以就用这一夜还了那些债吧。
闫依忙碌整理行李,秋阳沉默在屋内收拾,忽然他发现少了样什么,便忙慌找起来,闫依见他着了急似的,便问:“在找什么?”
秋阳抬头道:“我那支……”那支邱石给他的表,不见了。
闫依问:“那支什么?”
秋阳垂下头来,自顾找寻说:“没什么。”
东西终究没有找到,人还是走了。
邱石不去刻意想时间过到了哪处,几月几号,甚至都足要忘记是哪一年似的。酒不用喝,人就醉得厉害,人慢慢颓了,也忘记了是哪时收到秋阳寄还给他的那支怀表,保存还是那么完好,他知道秋阳最爱惜东西的。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混着,那张离婚协议已经写了一个多月,邱石始终没有勇气拿给夏雪琳签字。这不用想,夏雪琳根本不会在那张纸上写一个字,他很清楚这一点。
☆、第六章。孤礁15
为了给自己,也给夏雪琳时间,他选择离开这个城市,回到冈坝去。似乎只有这里才能使自己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和那些活着的证据。
丹真的家成了他逃避现实的港湾,他再无心作为,不用去英国,也不必为那称之为理想的妄想徒劳奔波。秋阳骗了那么多年,自己怎么就没有想过他就是在一厢情愿呢。如今落得无依无靠,到底是谁的错。是自己爱得太狠了?还是秋阳爱得不够?
看着无心未来的邱石,丹真也无计可施,劝导的话没少说,可人依旧是那样荒废着,遂也只能理解他,孩子丢了,感情断了,需要时间去接受。
冈坝的天气总是那么好,快要入冬了,天还是那么蓝,就像当年第一次来时一样。
星期二的那个上午,丹真头天回了家,昨晚两人又喝了一夜,这还没起床,就听见老方在楼下喊着。
邱石迷迷糊糊醒来,走到楼道的栏杆边,眯着眼。
老方夫妻笑呵呵地抬头说:“你看谁来了?”
邱石揉了揉眼,只见一个穿着宝蓝色大袄的女人站在他们身后,那一头波浪的卷发看着不是当地人。
她仰头笑问:“认得我吗?”
端详片刻,他大惊出了声,“老陆!”
陆瑶站在阳光里,嘴里吐着气,笑说:“算你识相,你敢说不认识,我把你头拧下来。”
邱石赶紧踏着那木板,跑下来,冲到陆瑶面前,来了个用力的拥抱。
这时丹真也跟着被吵醒了,他从房间里出来,见了人,愣了半天才认出来她。
这院子一下子热闹了,从白天到夜晚,又到第二天那些欢声笑语似乎就没有结束的时候。
老友相聚,终有一散,老方该上课了,湘慧该照顾孩子了,其他人都该自己忙自己的生活了。
这院子里剩下了他们三人,欢乐结束,便开始追忆青春里的那些事儿。
晚上,皓月高挂,繁星簇拥,他们在小院后的山坡上燃起了篝火,烤了羊肉,又拿了好些酒,说着自己这些年的生活。
陆瑶手里端着酒杯,一边看着一簇簇跳动的火苗说:“我从一开始就没当他是真的爱我,他知道是我伤了林昊,所以他对我的好,我都当做是在报复我的手段。可是,女人,我终究是个可悲的女人,没有哪一个女人能够拒绝那么强烈的爱,即使那是假的,即使我知道那是假的,也不能让我清醒地看到那些谎言的本质。所以就嫁给他了,当初天真地认为,自己的魅力足够让一个男人从根本上彻底改变。事实上,是我自己太自以为是了……”她一口吞了杯子里的酒,邱石伸手给她倒上,她继续说,“洞房花
烛夜,我一个人躺在床上,一直等着他,一直等着,等到天亮他都没回来。我以为他喝醉了,就在什么地方随便歇了,结果……”自嘲似地哼笑了一声,“他跟一个女的去了小旅馆,后来被联防队的抓了。你们以为他是不小心的吗?”她摇着头,“呵呵,错了,他是故意的,故意被抓住,他是用这种方式来告诉我,这就是我们婚姻生活的开始。”
邱石捏着拳头,咬牙切齿骂道:“王八蛋。”
丹真问:“他想干什么?”
陆瑶眼泪流出来,说:“不知道……那是几月?我记不清了,好像是个夏天。那晚他又没回来,我没打算等,所以很早就上床睡了。后来,林昊爬上了我的床,没错,就是那个王八蛋,就算没开灯,我也能闻出他身上那股子恶心的味儿。”
邱石好奇问:“他不是已经没那能力了吗?”
陆瑶叹着气说:“是,所以更让我恶心。那晚之后,他就经常……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很脏,他碰过的地方我都恨不得拿刀割掉那层皮。可我的爱人,在别人的祝福里跟我牵手的那个人,却从来不碰我。一直过了两年,我才看见他腰上背上的疤。真是可笑……每一次跟他做那事儿,就像是在受刑一样,我身上随时都带着伤,别人问我,我也只能说是自己不小心磕到的。”
邱石和丹真都无言回应,只带着那疼惜的眼神,注视着陆瑶,倾听着她的不幸。
陆瑶的脸颊已经彻底湿透,她吸了口气,继续说:“后来我怀孕了,结果没多久,孩子就没了,那时候已经有7个月了,医生说是个女孩儿。”眼泪顺着眼角倾泻着,“我知道,这样的生活永远没有尽头,要么死,要么选择逃生。于是,我提出了离婚,他把我打成了重伤,在医院住了一个月,他被判了两年。”
讲到这儿,她深吸了一口气,开朗地笑起来,说:“好在,我现在自由啦!呵呵,我还是你们认识的那个瑶子。哈哈哈……”
邱石和丹真看着她,都没有说话,直到那眼神让她再次感觉自己依旧被人关怀着,于是眼泪又掉了下来,邱石让她头靠着自己的肩,全然释放的大哭一场。
这晚,天边的银河仿佛是为这几个失意之人而流淌的,那些眼泪都化成了没有尽头的天河,积聚着人世间的所有的悲伤与痛苦,飘向远方。
天边的霞光映照着这个小地方的人们,陆陆苏醒,劳作,奔走,生活。
陆瑶带着那身酒气醒来,出了房门,伸了伸腰,抬头见邱石一个人坐在那土楼顶台上,他身后挂着一些被单和衣物,而他则躺卧在那把长木椅上仰头享受着阳光的抚慰。
她
绕过丹真的屋子,踏着那土楼梯上去,走到他身边。